原文出處: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23871584/

第二天在辦公室,我左眼一直在跳,跳的我心煩意亂。
眼下,公寓裡這種無形的氣場已經影響了小強們的繁殖,它們決定搬家了。
我經過深思熟慮,決定先去找美呆談談。
我心驚膽戰地回到家,打開自己的房門,眼前的一幕瞬間讓我石化。
我的房間像是被用硫酸洗過,乾淨得像是……女孩子的閨房。
一瞬間我甚至以為我走錯了房門。
再三確定後,我才平靜下來。
我走進去,顫抖著打開我的衣櫃。
衣櫃裡面空空如也,只有兩包樟腦丸無辜地散發著氣味。
我衝到陽台,驚訝地發現,我一年四季的衣服,從羽絨服到短袖T卹,
齊刷刷地掛在陽台上,花枝招展。
我站在一堆衣服裡,一時間凌亂了。
背後一個聲音響起,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洗過這麼多衣服。
我愕然轉身,美呆一身家庭主婦範兒地盎然而立。
我指了指陽台上晾著的衣服,又指了指美呆,用七零八落的表情詢問。
美呆背著手,快意地點頭,我今天請了假,都是我幫你洗噠,洗衣液用了三瓶。

要是我淚點低,此刻恐怕要落淚了。
這是我見過的,最人妻範兒的求愛方式。
如果換成狐狸,請假洗衣服的肯定是我。
美呆看著我,好了,洗手吃飯吧,今天我做的魚。
啊?
怎麼了?
就等你了。
我木然地跟著美呆走到客廳,看著桌子上擺了四個菜,中間還放了一瓶紅酒。
我愣住。
快吃吧,再不吃就涼了。
我吞吞吐吐,不是,那個……
我……
我已經吃過了……
美呆微笑,你吃過了?
你吃過了我怎麼聽到你肚子在咕咕叫呢。
我摸摸頭,不是,我最近腸胃不好。
美呆臉色瞬間黯下來,低著頭,擺弄著圍裙的一角。

此時,防盜門輕響,狐狸拎著一個巨大的披薩,進來。
她關上門,看看桌子上的菜,再看看我和美呆。
狐狸表情冰冷,徑直走到餐桌前,把披薩往桌子上一放。
轉向美呆,你不介意我一起吃吧?
美呆搖搖頭。
狐狸又看著我,口氣睥睨天下,坐下,吃飯。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對“吃飯”這件事本身產生莫名的恐懼。
我顫顫巍巍地坐下,小心翼翼,吃飯可以,但是能不能……
不要發生械鬥什麼的……
都斯文一點。
兩個人同時點頭。

在開始吃飯的五分鐘之內,美呆已經往我碗裡夾了二十多筷子的菜。
狐狸不說話,冷冷地端著米飯,然後她切下一塊滿是肉的披薩遞給我。
我憨笑著接過來。
狐狸和美呆一起看著我,眼神只有一個信息,那就是“快吃”。
我把披薩吃完,順便舔了舔手指。
狐狸滿意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卻依舊冰冷。
美呆突然抬起頭,淚眼盈盈地看著我碗裡的菜,又看看我。
我咬咬牙,端起碗,把碗裡的菜慢慢吃完。
全程,狐狸和美呆的眼睛都沒有離開我的筷子。
美呆笑中帶淚,狐狸綿裡藏刀。

好容易吃完,噎得難受,俗話說,美食不可強用,飽了蜜也不甜。
我今天算是深刻地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了。
我痛苦地打了一個嗝。
美呆趕緊給我倒了半高腳杯紅酒,狐狸不甘示弱,猛地給我倒了一玻璃杯可樂。
然後,兩個人繼續笑中帶淚、綿裡藏刀地看著我。
我心裡已經開罵了,我靠啊,老天,你確定這兩個女孩是喜歡我,而不是你派下來玩兒死我的?
我努力擠出笑容,先把紅酒喝完,又咕咚咕咚地把可樂喝完。

此後的半個小時裡,我前後吃下了三塊披薩,兩碗米飯夾菜,喝完了半瓶紅酒,四分之一瓶可樂。
狐狸再一次給我倒可樂的時候,我握住了她的手。
費了吃奶力氣,終於擠出一句話,你們一定要把我……
吃進醫院裡去嗎?
狐狸冷笑,貪吃就是這樣的下場。
美呆柔聲,西餐永遠沒有中國菜好吃。
我點點頭,撐著桌子站起身來,努力優雅地說,你們慢吃,我去拉屎。

整整一個晚上我都沒睡著。
比起餓死鬼,撐死鬼的滋味也挺不好受的。
胃和十二指腸蠕動的時候,我發下毒誓:
以後再也不用可樂配紅酒了。
還有,我下定決心終結這一切。

第二天上班,忙忙碌碌,無暇他顧。
打開MSN,前女友的窗口突然跳出來。
對話框裡只有一個笑臉。
然後這個笑臉還是被我解讀出了很多潛台詞。
比如,在幹嘛,還好嗎,活著吧,我想你了……
愛情確實夠變態的,好像一旦跟愛情沾了邊,所有人都不好好說話了。
在愛情的聊天工具裡,所有人都變成了翻譯家。
在嗎,忙不,早點睡。
幹嘛,呵呵,去洗澡。
太變態了……

我手指懸在鍵盤上好久,卻不知道該打什麼字給她。
告訴她我現在被兩個女孩喜歡,還是告訴她哥現在不愛理你。
我終將漸漸失去直接與她對話的能力。
只能從別人那裡得到她的消息。
最終,我只是回了一個同樣的笑臉給她。
然後,窗口暗下(註)去,再無音訊。
【註:窗口暗下→即時通視窗關閉 】
我聽說,失去了緣分的兩個人,這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這樣也好。

明天就是周末了。
生命中很多重要的轉折都發生在周末。
我決定,帶著狐狸和美呆,去一個地方,去一個我很早就想去的地方。
游泳館。
是的,你沒有聽錯。
沒有什麼地方比去游泳館舉行一場盛大的感情談判更拉風的事情了。
據說人在穿著衣服的時候,心理上也會產生防備。
衣服穿得越少,心理防備也就越少。
當然,我希望我們三個人卸下所有防備。
可是,如果真的這樣了,談判就變成3P了……

我已經快被她們折磨瘋了。
記住,兩個女人為你鬥法的時候,受傷的永遠是你自己。
婆媳鬥法如此。
兩個女孩爭風吃醋更是如此。
所以,眼下我必須做足姿態。
我先去敲狐狸的門。
狐狸打開門,穿著睡衣,頭髮亂著,眼神幽怨,幹嘛?
明天去游泳吧。我語氣溫柔。
我大姨媽來了,不去。
狐狸冰冷如秋霜。
我嘆了口氣,你的姨媽區間是15—25,怎麼算也不會是今天。
狐狸瞪了我一眼,轉身要關門。
我拉住她,深情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狐狸突然被我看得委屈起來,拼命鎖住眼淚,然後猛地關上門。

我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
再去敲美呆的門。
美呆臉上敷著面膜,看到我之後,仍舊露出了一個高難度的笑容。
怎麼啦?
我……
美呆突然跳起來,你等等,我有個東西送你。
美呆跑回去,拿出一個紙包遞給我。
什麼?
你自己看吧,我估計你應該會喜歡。美呆笑得天真爛漫。
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笑容。
我只好收下。
美呆誠懇地看著我,略帶嬌羞,打開看看吧。
我拆開紙包,裡面是一條男士泳褲,圖案是……
哆啦a夢。
美呆接著說,說吧,找我做什麼?
我愣住,美呆難道先知先覺嗎?
事已至此,我只好把準備好的話說完,明天一起去游泳吧。
美呆盯著我手裡的泳褲看了一眼,低聲說,你會穿著它去嗎?
我……
我不知道你的尺碼,如果不合身的話……
我幫你換。
我連忙搖頭,不用不用,我是均碼(註)……
【註:均碼→大部份能合適的尺碼 】
說完,我落荒而逃。
女孩送貼身的衣服給你,這說明什麼?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美呆送我情啊。
關鍵的時刻,我必須hold住,必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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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終於到來了。
其實人生是不能設計的,我不知道我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
但所有的懸而未決都應該有一個結果。
不管這個結果如何,我們都應該坦然去面對。
我站在游泳池旁邊,看著在游泳池裡游來游去的男男女女,這多像是一個隱喻。
我們都在同一個游泳池裡,採用不同的姿勢,卻是一樣的浮浮沉沉。
為了生活,為了愛情。
我看著波光粼粼(註)的泳池發呆。
【註:波光粼粼→因為風的吹動引起水面的波動透過光的照射,有一閃一閃的感覺 】

直到美呆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從來沒見過美呆穿泳衣。
這次見到也跟沒見到一樣,因為美呆的泳衣……
嚴嚴實實(註)的幾乎不能算作是一件泳衣。
【註:嚴嚴實實→不留空隙】

狐狸跟在美呆後面,顯然她們已經在更衣室裡見過了。
兩個人向著我走過來,臉上的表情需要經過雲計算才能被讀懂。
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

我低頭看著狐狸和美呆的腳趾。
狐狸的塗著紅色的指甲油,美呆的乾淨而透明。
美呆瞥了一眼我的泳褲。
不是機器貓。
她臉色瞬間暗了下去。
我看著她們,沒有說話,獨自跳進水裡。
狐狸和美呆都沒有說話,一前一後地跳進水裡,濺起巨大的水花。
到現在為止,所有的事情都變得荒誕起來。
我要在游泳池裡反思自己的人生。
狐狸和美呆要在游泳池裡審問我。
我們分散開,游啊游啊游啊游啊,像是永遠不會停下來似的。
直到我們在泳池中間相遇。
我曾經設想過很多詭異奇妙的鏡頭,但從來沒有想到會有一天,我在游泳池裡,和兩個姑娘談愛情。

狐狸和美呆濕漉漉的,看起來都比平時要迷人。
她們看著我,眼神裡都充滿期望。
我聽說釋迦摩尼是在菩提樹下餓了三天三夜之後頓悟的。
此刻,我收斂著自己越來越濃的尿意,泡在游泳池裡,面對著兩個姑娘,似乎也要頓悟了。
這種感覺特別像是子彈離開彈道的一瞬間。
那種金屬摩擦金屬的震顫感,刺激著我。
我開始思考,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又要到哪裡去。
好吧,其實我思考的是,為什麼有了今天這樣的局面。
其實這一切看起來那麼明了。
在美呆表白的瞬間,我就應該把孩子扼殺在卵巢裡。
但是我沒有。
我反而饒有興致,至少是潛意識裡饒有興致地參與了兩個女孩為了我的鬥法。
你不覺得這一切很奇怪嗎?
兇手是誰呢?
是我。

釋迦穆尼發現了生老病死的終極真理,而我發現自己性格裡最可鄙的那些部分。
貪婪和虛榮。
我曾經失去過一個人,然後我變得開始對愛情不確定。
我要在愛情裡佔盡上風,這樣就不會在跌落的時候摔得很慘。
我試圖用這樣的方式證明自己的與眾不同。
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畫面啊,兩個女孩為了你爭風吃醋,顯得你那麼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有人搶狐狸就會更珍惜我了吧?
我就能成為兩個人感情世界裡的統治者了?

我利用了美呆。
儘管我自己也是現在才發現,可是這仍舊是一個事實。
我傷害了一個喜歡我的女孩,出於我可悲的不安全感。
而對於狐狸,她如此對我,我還是跟她玩弄心眼。
兩個人原本應該並肩前行,而我卻希望自己先站到上風。

以狐狸的性格,她本應該就此對我失望,可是她沒有。
她只是看著我,甚至參與其中,看看我究竟會給她怎樣一個結果。
我突然特別厭惡自己。
愛情原本應該簡簡單單的,不比智商,不比心眼兒,不去管房子車子。
愛情不是交易,不是談判,不是經商。
愛情就是我愛你,你愛我。
我愛了你就不愛別人,你愛了我也不愛別人。
我玷污了愛情。

而此時,狐狸和美呆還在等著我的答復。
我深呼吸一口氣,把我內心深處這些隱秘的想法說出來,給她們聽。
她們聽完我的長篇論述,誰也沒有說話。
其他游泳的人像是大魚一樣從我們身邊游過。
沒有人在意別人的悲喜。
最終,我只剩下兩句話:
對不起,美呆。
我愛你,狐狸。

美呆聽完,她的反應完全超乎我的意料。
她只是笑笑,笑得雲淡風輕。
好像所有的事情根本和她沒有關係。
她說,其實,我看到你沒有穿我送你的泳褲就已經知道結果了。
還有,那天晚上,在浴室,在我特別無助的時候,偏偏就是你出現了。
我還以為,你就是那個注定要搭救我的人。
不然大半夜的,為什麼偏偏是你出來?
不是亮亮,也不是晶晶,更不是狐狸姐姐。
我錯了,我只是……
太需要被愛了。
可是,我忘了一個一個最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愛情一直都是兩個人的事。
美呆眼睛裡含著淚,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你說了那麼多你內心深處的想法,你說那些想法都是可鄙的,見不得人的。
其實……
我想說,我也有可鄙的想法。
我眼饞別人的東西,因為我沒有。
我看到你和狐狸姐姐,心裡其實是很難過的。
同樣需要被愛,為什麼有人能得到,有人卻得不到?
在這之前,我的人生就是一部暗戀史。
所以,這次我希望自己能主動,能主動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即便最後失敗了,至少我是努力過,而不是沒出手。
可是,我忘了,我自己本就是那個晚來的人。
為什麼我們總是對得不到的東西垂涎三尺呢?
真的是因為喜歡因為愛嗎?有時候未必。
美呆嘆了一口氣。
其實,我們三個人裡面,最乾淨的是狐狸。

我訝異地看著美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情感談判變成了人性剖析。
我們有誰願意把自己內心最骯髒的想法說給別人聽呢?
誰又願意聽呢?
大家都希望看到彼此是美好的。
甚至主動屏蔽(註)不美好的部分。
【註:屏蔽→遮蔽】

我突然想,如果有那麼幾個人,真的坦誠相見,好像也挺好玩兒的。
接下來狐狸的話,更讓我確信了這一點。

狐狸看看我,又看看美呆,表情肅穆。
良久,狐狸終於開口,語氣一如既往的平緩。
我也沒那麼好,我也有應該被鄙視的地方。
我喜歡贏,我從小就贏。
不管在工作生活還是愛情裡。
有時候,我甚至只喜歡“贏”本身。
包括這幾天我們幾個人的鬧劇。
我自己分析過,你看,我佔領了制高點,我有道德優勢,而且我也堅信我不會輸。
我和你爭,是因為我喜歡他,可是卻不完全因為他。
我太想贏了,對於一切我認為我能贏的。
每個人都有自私自利的一面,都有見不得人的想法,都有可怕的潛意識。
我也不例外。
只是,在愛情裡,我們不應該有這麼多不單純的東西,因為愛情本身是一件很單純的事情。
我們好像,都錯了……

我們確實都錯了。
當我們三個人交換這些想法的時候,游泳池底下的換水馬達一直沒有停過。
我想,它或許在隱喻某些東西,某些需要及時被澄清,及時新陳代謝的東西。

回去的路上,我們長久的沉默。
彼此對望的時候,都笑而不語。
美呆步子加快,獨自走在我們前面,我知道她是故意留出我們相處的空間。
儘管美呆故意讓腳步變得輕快,可是背影仍舊蕭瑟。
狐狸湊在我耳邊說,世界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愛人都是專屬愛人。
我有我的,她也會有她的。
我點點頭。
狐狸說得對。

回到家,我們都顯得心事重重。
無論是誰,剖析完了自己,總是會有一種莫可名狀的虛空感。
所以,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沒有人願意做這種事。

我在狐狸的房間,和狐狸長久地對望。
狐狸防備地看著我,你要幹嘛。
我笑著搖搖頭,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臉。
狐狸嗤之以鼻,我的臉長在胸前嗎?
我嘿嘿傻笑。
狐狸無奈地搖頭,我真是不明白你們這個物種。
剛剛給你點好臉,你怎麼就要上房揭瓦(註)了呢?
【註:上房揭瓦→得寸進尺的意思】

我說,人類文明的基石就是上下求索啊。
而且,我每次看到你,都覺得是第一次見到你。
我一直在想一個比喻,用來形容你。
狐狸事不關己地笑,甜言蜜語了?
那你想到了嗎?
我奮力點頭,我覺得你就像是……
我的……
呃……
馬桶墊。
你大爺!

你先別急,聽我說完。
人生中有很多必須品,我覺得馬桶墊是最重要,最必不可少的。
尤其在冬天。
你能體會到那種感覺嗎?
在你大姨媽來捅你肚子的時候,你坐在馬桶上,馬桶墊上傳來的溫度。
就是那種相互取暖的感覺。
狐狸不可思議地看著我,為什麼你說情話的時候我總覺得很噁心呢?
我故作深沉,因為世界上所有的情話都讓人覺得噁心,但是卻又是人生的必需品。
還有,我想告訴你一個重大的秘密。
什麼?
你知道我什麼時候想你最多嗎?
嗯?
就是蹲在馬桶上的時候。
靠!

每天都忙忙碌碌,可是一旦坐在馬桶上,我就覺得世界清靜了。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一邊拉屎,一邊想著自己的姑娘。
大道在於遺屎嘛。
什麼是大道,姑娘就是大道,你就是我的大道。
我深呼吸一口氣,狐狸,我也是剛剛才發現這個問題。
尤其是在經過這件事之後,之前所有的事情,對不起。
狐狸拍拍我的肩膀,我不怪你,在我的世界觀裡,領地是需要自我捍衛的,你目前是我的領地。
Yes my queen 我從來沒覺得,被統治的感覺這麼幸福。
就好像比起策馬揚鞭,有時候讓女朋友更靠近天花板,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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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亮約我吃飯。
短信是在晚上十一點發的。
一個男人給另一個男人在晚上十一點發短信通常不會有什麼好事。
我剛剛經歷過愛情廝殺之後,已然筋疲力盡。
實在無力去分析亮亮此次約我的真正目的。
無奈,亮亮在短信裡措辭嚴重,像極了美軍攻占巴格達時期的薩達姆。
我只好答應赴約。
在“腐”這個字還未出現新的意義之前,兩個男人喝喝茶吃吃飯逛逛街,似乎還不算奇怪。
但是隨著語言的進化,倉頡已然無力回天。
亮亮約我去1984,此前我一直認為這種劈情操的地方只適合不壞好意的男男女女,
就好像吃飯看電影是開房的前戲一樣。
為了避免狐狸誤會,我瞞著她,獨自去見亮亮。
要知道,這樣的誤會可比美呆版的嚴重多了。

我好容易找到這個隱秘的所在,一進去,亮亮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裡扮演梁朝偉。
一個妹子朝我拋了個媚眼,直到我走到亮亮身邊,妹子的眼神從媚眼變成冷眼。
我坐下來,亮亮故作神秘地看了我一眼,喝點什麼?
我說去你妹的,有事兒說事兒,在這種地方,和一個男人喝東西會改變我的世界觀的。
亮亮突然無比感慨地嘆了一口氣。
憂鬱若死。
我一驚,以亮亮的理科男思維,對於“多愁善感”這種東西應該自動屏蔽才對啊。
除非……

亮亮看著我,深沉地朗誦,這春氣鼓動得人心像嬰孩出齒的牙齦肉,受到一種生機透芽的痛癢。
我驚呆了。
我擦啊,亮亮,你知道一個理科男讀這麼文藝的東西會產生什麼後果嗎?
你到底怎麼了亮亮?
能不能別折磨我脆弱的神經了。
亮亮不說話,繼續自我陶醉,
有人失戀了,會把他們的傷心立刻像叫花子的爛腿,血淋淋地公開展覽,博人憐憫,
或者事過境遷,像戰士的金創舊斑,脫衣指示,使人敬佩。

你二大爺!
你編排誰呢?
亮亮看著我,突然拍拍我的肩膀,兄弟,狐狸確實是個好女孩,恭喜你找到真愛了。
靠,你家晶晶也是人中龍鳳,萬里挑一啊,
別的不說,就說我們第一次見面的瑜伽姿勢,就足以震爍古今了。
亮亮突然悲從中來,緊握著拳頭對我說,哥,我問你個問題。
我點點頭,有事快說。

我不得不承認,比起和一個男人在1984瞎扯淡,還是回公寓抱著我的狐狸更實在。
接下來的10秒鐘,亮亮終於問出了驚天一問。
好比你有一個三室一廳,住的很舒服,體驗也很好,可是你就是覺得太熟悉了。
從客廳到臥室,從廚房到廁所,連廚房有多少洗潔精、廁所有多少廁紙你都瞭如指掌。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亮亮,對他的比喻能力深表欽佩。
你……
你啥意思啊?
亮亮一把握住我的手,哥,如果現在突然出現一個一室戶的小戶型(註),
不大,可是新鮮,設施完善,你說我應不應該換房子?
【註:小戶型→功能齊全的小面積住宅】

你有病吧?
放著三室一廳不住,住一個一室戶的小戶型?
亮亮搖搖我的手,這個動作被旁邊的客人捕捉到,我連忙抽出手來。
哥,你知道我說的不是房子!
我點點頭,那你是說你要做最後被狗頭鍘砍頭的陳世美、被潘金蓮用春藥玩死的西門慶,被感官世界里女主角砍掉小弟弟的大叔?
亮亮嘆了口氣,不說話。

我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告訴我,那小戶型是誰?
亮亮怯生生地抬起頭,小心翼翼地說,是我們公司新來的一個客服,90後,膽大奶大……
我恍然大悟,擦啊,那晶晶跟小戶型比確實弱爆了……
咳… …
可是,你要考慮清楚,你愛的是兩塊肉還是一個人。
晶晶為你付出了那麼多,用了那麼多栓劑,你不能這麼對她。
亮亮喟然長嘆,我現在也是受到良心上的煎熬。
我突然目光囧囧地看著亮亮,惡狠狠地問,你告訴我,上沒上?
亮亮大搖其頭。
說!實!話!
亮亮縮著脖子,沒上,就親了親。
還有呢?!
還……
還摸了摸……
你二妹妹的……

亮亮一手托腮,哥,不瞞你說,現在小戶型整天給我發微信,
照片全是清涼的,長腿,事業線,千溝萬壑,我不想對不起晶晶。
可是……
可是我怕我忍不了啊。
我瞪著亮亮,你TM真是禽獸啊。
亮亮再次長嘆,哥,我是個男人啊,真正的男人啊,你說實話,要是你,你能忍得住?
靠,我家狐狸可不比你小戶型差。
我說的義正言辭。

哥,你說我該怎麼辦?
一邊是晶晶,我打算要結婚的人。
一邊是小戶型,打算要上我床的人。
我沉吟一會兒,目前只能這樣了。
什麼?
亮亮看到一絲希望。

我說,你把小戶型電話給我,這個陳世美讓我來做吧。
啊????
亮亮震驚地看著我,哥,你別說笑了,快給我出出主意吧。
我收斂心神,一本正經,我告訴你亮亮,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就是想在我這裡找點道德上的支撐點,為你接下來的禽獸行徑找點良心的安慰。
你知道你這種行為等同於什麼嗎?
背信棄義,禽獸不如。

亮亮長大了嘴,哥,你分析的……
可能真的有道理。
我表現得很牛逼,那當然了。
我對你這種心思不要太了解,你以為我身邊就沒有表白的妹子了?
亮亮五體投地,哥啊,你快點給我出出主意吧。

我沉吟不語,這種主意怎麼出呢?
只有從根本上斷了亮亮的念頭。
而這樣,只有兩個方法,第一,把亮亮變成東方不敗。
第二,把亮亮變成林平之。
或許,還有一個更加殘忍的變法。

還沒等我開口,亮亮看著我,突然怯生生地問,哥,我說說我的想法,你別罵我。
Shoot。
我想啊,這樣算了,我上了吧,僅此一次,絕不重來。
然後安心地跟晶晶好。
我保證,就這一次。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亮亮,張大了口。
亮亮我問你個問題。
哥,你說。
你說貓能戒掉魚嗎?
公牛從主觀能動性上能拒絕和母牛交配嗎?
啊?
亮亮面如死灰地搖搖頭。

所以我說,如果你住了小戶型,三室一廳你就回不去了。
就算晶晶不知情,可是你小弟弟去過不該去的地方之後,就不安分了。
就想進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亮亮把頭埋在桌子上,哥啊,那你說我怎麼辦?
我真怕我忍不了啊。
小戶型的長腿真是我的菜啊。

去你妹的,蒼井空的G-cup還是我的菜呢?
有用嗎?
我們需要的是愛情和愛人,不是長腿不是G-cup。
我們要的是愛人的靈魂。
你大爺的。
我氣死了,亮亮這是典型地得了便宜還賣乖。
眼下只有一個辦法了,我心裡默默地做了決定。
亮亮期待地看著我,我眼神凌厲,緩緩地道出兩個字:
圍魏救趙。

什麼?
狐狸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你以為我會被你這種鬼話騙進嗎?
哦,為了拯救別人的愛情,自己去勾引一個小90後。
你當我白痴嗎?

一個小時後,我故作深沉地坐在沙發上,狐狸的反應完全在我意料之中。
我語重心長,狐狸,你得相信我,什麼小戶型G-cup在你面前都是浮雲。
你想想,如果小戶型一直這樣勾引亮亮,亮亮能忍得住嗎?
那還遲早得淪陷。
到時候晶晶怎麼辦?
狐狸氣得七竅生煙,那你就忍得住?
你猴急的樣子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
我一臉平靜,狐狸,你要知道,我對你的愛情,就像水晶。
狐狸揮揮手,打住打住,這事兒沒商量。
亮亮自己忍不住那他就是禽獸,禽獸,你拯救一個禽獸,你自己就會變成禽獸,禽獸。
狐狸被氣得進入複讀(註)模式了。
【註:複讀→反複】

好吧,哈哈,我開懷大笑,沒什麼比這樣溫柔的罵更讓人幸福的了,狐狸,我逗你的。
我怎麼敢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呢?
不過,你說狐狸你說,我們應不應該幫幫亮亮和晶晶。

狐狸沉吟,應該是應該,可是這種事,他自己決心要禽獸的話,你怎麼幫他呢?
我只好循循善誘,狐狸啊,人的一生,誰還不受點誘惑?
有的人能忍住,有的人忍不住,這很正常。
男人受不了女人誘惑,女人受不了名牌包包誘惑,對不對?
可是很多時候,這種誘惑都是暫時的,是一時一地的,只要過了這個坎兒(註),誘惑沒了,
或者心境變了,這個危機就算度過去了。
【註:坎兒→指最緊要的地方或時機】
亮亮現在是七年之癢,又有個小戶型再搗亂。
我覺得只要度過這個危機就沒事了。
狐狸嘆了口氣,男人真可怕。

我繼續與語重心長,亮亮和晶晶這麼合適,不能因為一個誘惑就完蛋了啊。
我們得幫幫他們。
狐狸沉吟未決,雖然你說的聽起來似乎有道理,可是我怎麼老覺得你動機不純呢?
我舉手發誓,狐狸,如果我是那種被誘惑就倒戈的人,那我也配不上你。
我寧願揮刀自宮,也不願與你同床共枕。
狐狸仔細聽著,突然瞪了我一眼,你這是在罵我呢?

我連忙擺手,絕對沒有。我只是想說,我雖然是男人,喜歡女人的男人,可是我現在是有愛人的男人。
就是說,我已經被蓋章了,專屬了。
《小王子》裡怎麼說的?
我已經被你馴養了。
有你這個大別墅,再多的小戶型我也不換啊。
狐狸瞟了我一眼,哎?
你這話,我怎麼聽著這麼不對味呢?
我哈哈大笑,狐狸你想多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
這種事別人怎麼幫?
亮亮如果非要走在禽獸的大道上,你能把他拽回來嗎?
狐狸陷入沉思。
我擺擺手,當然能,現在所有的問題都出在這個小戶型身上。
也就是說,只要我們搞定了小戶型,就基本上解救了亮亮。

狐狸表示極度不相信,哦,今天有個小戶型,他就受不了了,那明天再來個複式樓呢?
你再去救他?
我嘆息,這次既然亮亮找我了,說明他內心確實受到了煎熬,如果以後再發生這種事……
靠啊,亮亮有這麼大魅力嘛?
狐狸失去耐心,好了,你說吧,打算怎麼辦?
你自己出面去勾引小戶型?
非也非也。
要出馬的不是我,而是狐狸你。
我?
對,非你莫屬。
我伏在狐狸耳邊,闡述了我的整個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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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番循循善誘,我終於通過亮亮拿到了小戶型的電話號碼。
其實你看,眼下就是一個特別快速的時代。
大家在吃速食麵的同時,也在消費著速食的愛情。
你要認識一個女孩,闖入她的生命,僅僅需要一個11位號碼就夠了。
然後,你們開始聊天,從警惕,到略帶著欣喜,小有期待,再到用電話煲粥,說葷段子,
徹夜不眠,胡說八道。
兩個原本無關的人就發生了密切的聯繫。
這一切可能都是因為這個11位的電話號碼。
這可能就是我們常說的緣分。
一種非理性的、不可預知甚至不可設定的東西。
很多年之後,我仍舊記得幾個號碼。
閉上眼睛就能想起來,那串號碼的主人曾經讓我魂牽夢縈,曾經讓我痛徹心扉。
愛情和時間的殘酷之處在於,當一切華美的袍子被扯下,剩下的只有一串再也沒有人接聽的號碼……

經過一番旁敲側擊,我大致地從亮亮口中得知了一些資料。
92年,身材好,愛泡吧,使用白色愛瘋,偶爾爆粗口。
非典型的90後妹子。
所有的閱讀材料之中,僅限於時尚雜誌,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貪玩,好動,不安分,能喝大量洋酒。
我更加確信,這樣的妹子並不適合亮亮,亮亮需要一個居家型的人妻,而不是如此的潮女。
而經過我和狐狸的商討,認為這個小戶型如此引誘亮亮,
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因為亮亮是半個已婚男。
你要相信,這種女孩心中有足夠多古怪的想法。
比如遺願清單上包括在裸體沙灘嘿咻,勾引一個已婚男出軌等等。
我幾乎預見到了亮亮的下場,人家這邊game over了,亮亮才剛剛進入攻擊模式呢。
我們必須阻止這場慘劇。

我懷著悲壯和拯救世界的莊嚴想法,撥通了這個電話。
對方聲音很少,吵鬧的音樂聲,估計是在酒吧。
等到聲音小了,我開口,上次我在酒吧看到你,找朋友要了你的電話,我朋友就是亮亮。
對方一時沒反應過來,咬著口香糖,問,然後呢?
然後我覺得我比亮亮適合你。我斬釘截鐵。
小戶型咯咯嬌笑,你沒事吧,哥哥?
我當然沒事,我是說,儘管你喜歡亮亮,儘管亮亮是我的朋友,可是這都阻擋不了我喜歡你。
你喜歡什麼?
小戶型似乎有了點興致。
長相、性格和身材。
我實話實說,決不隱瞞,別以為外貌協會就顯得你淺薄,這才是最誠實最穩重的說法。
那你想怎麼樣呢?
跟我上床,然後甩了我?
小戶型說話直截了當。

沒有能預知未來,不過我可以保證在你甩我之前,絕對忠誠於你,以及你的裙子。
小戶型又笑了,這次笑得很曖昧。
那怎麼著?
見個面?
我也是外貌協會,如果你不好看,那對不起,我只能說sorry。
我鬆了一口氣,好呀,我覺得你會喜歡刺激的交往,和我一樣,比如搶別人女朋友什麼的。
小戶型笑笑,1984,見面說,然後掛了電話。

我掛了電話,狐狸在一旁看著我,嘖嘖讚歎,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麼無恥的一面呢?
我正色道,這不是無恥,這是無恥的高尚。
為了亮亮晶晶的幸福,我們必須忍辱負重。
狐狸嗤之以鼻,可是我怎麼覺得你樂在其中呢?
我嘆了口氣,狐狸,人總該在逆境裡苦中作樂,不然,在沒有遇見你之前,我怎麼活到現在呢?
狐狸笑著推了我一把,然後又嚴肅起來,
我再重申一遍,如果你動了歪腦筋,或者做了壞事情,別怪我心狠。

狐狸的威脅絕對有效。
我連忙敬禮,請首長放心,我一定狠斗私字一閃念,一顆紅心向太陽。
狐狸搖搖頭,我越來越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了。
我擺正狐狸的肩膀,狐狸,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們這是要拯救亮亮晶晶的愛情與水火之中。
只會成功,不會失敗。

這次行動亮亮並不完全知情。
晶晶就更不知情了。
我想既然亮亮如此信任我,那我一定不能看著他往火坑裡跳。
我收拾了行囊,一身007範兒,和狐狸一起出門。
我先到了1984,小戶型一身夜店範兒的裝束,托著腮,上下打量著我。
我自始至終保持著一副不屈不撓的笑容。
我必須承認,亮亮這個王八蛋真是撿到寶了。
這樣的女孩渾身上下都洋溢著生殖的氣息,最容易引發雄性動物的原始衝動。
而且,這絕對是奉行“三不主義”的把妹達人最愛的獵物。
我看著她,彷彿她臉上就寫著“來上我吧”四個字似的。
也難怪亮亮把持不住,我唯一奇怪的是,為什麼這樣的妹子會死咬著亮亮不放呢?
那不成亮亮擁有所謂的“神器”?
我猛然驚醒,愛情動作片裡的猥瑣大叔,唯一不猥瑣的就是大根君啊。

從晶晶的午夜分貝上,我似乎可以推測出亮亮的尺寸。
難道亮亮就是傳說中的三腳架?
小戶型一聲輕笑把我從胡思亂想中揪出來,小戶型說,嗯,你長得……
還不賴。
我傲然一笑,至少五官端正吧,膝關節有力,臀部馬達動力十足。
小戶型笑得花枝亂顫,這麼說,你是亮亮的好朋友?
我點點頭,具體地說,是亮亮女朋友的同居室友。
小戶型突然來了興致,你該不會告訴我你跟他女朋友有一腿吧?
我微微一笑,亮亮現任女友不能跟你比。
小戶型聲音嫵媚,哪裡不能跟我比。
我沉吟一番,還用說嗎,你是小戶型,她是大別墅。
小戶型咯咯咯的笑,那豈不是大別墅更有競爭力?
我搖搖頭,你想啊,大別墅家徒四壁,小戶型3D夾擊,你要是男人,你喜歡哪個?

那怎麼著啊?
小戶型終於開口,處處(註)?
【註:處處→定居、安居】

我含笑不語,那亮亮呢?
小戶型無辜地眨著眼睛,這是我們兩個的事兒,跟他有什麼關係?
我愣了,我們兩個交往,亮亮會知情啊。
小戶型嗤之以鼻,他一直是備胎啊,我如果有新的輪胎,備胎必須還得呆在後備箱裡。

我恍然大悟。
要是所有的妙齡少女都把已婚男當成備胎,這個世界還能再殘忍一些嗎?
我還是跟著小戶型去了夜店。
跳舞我並不拿手,晃了一會兒我已經開始腦袋疼了。
小戶型卻像是被高壓電附身,我真擔心下一秒她的屁股就飛出窗外。
我極力控制著我的手,我不能做對不起狐狸的事情。
可是小戶型的CUP就像是有磁鐵一樣,我一下子記起了高中學的洛倫茲力、磁場學、力學。
貼身熱舞這種東西,去過夜店的同學肯定都知道。
夜店裡的空氣會發生質變,讓人有一種迫切需要釋放熱能的衝動。
小戶型猛貼上來,我努力退避三舍。
可是你無法對一對CUP say no。
我的手終於被磁鐵吸住了……
這是一種挺奇妙的感覺。
我知道我以前也在自習室裡幹過這種事,趁著停電給學妹檢查身體什麼的,
可是這次體驗卻完全不同。
我的感覺竟然像是……
在大街上,被怪阿姨摸了屁股……

我縮回手,大驚失色地回味著這種古怪的體驗。
我聽說過一個“性意識萌動和影響”理論。
大意是說,正在戀愛的人體內會分泌一種化學物質,
這種化學物質可以暫時性影響你的性意識,讓你在與非愛侶異性接觸時,產生不愉悅感。
比如剛才。
我確實感到不愉悅。
這麼說聽起來似乎特別虛偽。
可是,在我的手從小戶型胸脯上拿下來的時候,我確實有一種詭異的不愉悅感。
我意識到我是在犯罪。
我怎麼能背著狐狸摸別人的胸呢?
其實我更擔心的是,如果狐狸不要我了,我是不是從此以後就不喜歡女人了……
太可怕了。

小戶型對我的這種反應很是出乎意料,不過她似乎並沒有在意,只是沉浸在音樂的狂舞中。
這種女孩的需求直接而簡單,不需要你投入太多精力,
只要你在適時的時候出現,然後在適時的時候消失,這就是她們對男朋友的全部要求。
說白了就是不依賴。
可能這就是還沒有被定義的“夜店式愛情”。
我更加確定,不能讓亮亮賠了夫人又折兵。

有時候,上床是一項特別危險的運動。
上床這件事很可能就決定了你未來的人生走向。
比如,如果亮亮和小戶型上了床,那麼他就此失去了一位最適合自己的妻子。
也就是晶晶同學。

我必須承認,我們都有需求,尤其作為男人。
但是這種動物性本能其實是很可怕的。
花心這件事本身並無過錯,因為這是男人這種生物的生物特質,就好像屎殼郎一定要滾糞球一樣。
可是,一旦男人背負了責任,有了愛人,有了家庭,有了娃娃,
再去花心就可能造成一系列不可逆的多米諾效應。
很多時候,很多誘惑,很多女人,咬咬牙就能過去,鬆鬆褲子就死翹翹了。
就是這麼現實。

又是喝酒又是跳舞又是划拳,小戶型終於累了。
我在此特別感謝上帝對男女生物體能差異的設定。
喝醉的女孩並不好看,喝醉的夜店女孩就更加殘酷了一些。
在這個晚上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也能帶一個在夜店遇到的女孩去酒店。
現在打個炮真的已經這樣簡單了嗎?
我想我對這個世界的理解,還停留在比較原始的階段。
上床,真的成為一項運動了。

去酒店,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小戶型拖進電梯。
這個時候,小戶型在我襯衣上流下的口水已經可以用來澆我臥室的吊蘭了。
電梯上升過程中,我特別嚴肅地把小戶型的肩帶拉上,遮住呼之欲出的波濤。
我不想和她淹死在電梯裡。
4302 每一個房間號都有其獨特的意義。
我至今還記得我還有童子尿的時候,跟我心愛的女孩去酒店的,那個房間號碼。
那對我意義重大。
她是我第一任的啟蒙老師。
現在,很多年之後,我又帶著一個10小時之前才認識的女孩來到酒店的走廊裡,突然有一種恍惚感。
好像我閉上眼睛,身邊的女孩就幻化成初戀女友了。
這種感覺並不愉快。

全稱小戶型在我懷裡胡說八道,又哭又笑,
喝醉了的女人只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根本分不清穿衣服和不穿衣服的區別。
我拖著她敲門。
門打開,狐狸冷艷地看著我。
我嘿嘿一笑,狐狸閃開身,我拖著小戶型進去。
亮亮一言不發地坐在電腦桌前,顯然已經被狐狸狠狠地訓誡過了。
我把小戶型丟在床上,小戶型翻了身,作勢要吐,我只好撲上去,摀住她的嘴。
她嗚嗚了幾聲,做了個swallow的動作。

狐狸袖著手,冷冷地逼視亮亮,就是她?
亮亮面如死灰地點點頭。 我歷盡虛脫,喘著氣,說不出話。
狐狸看了衣不蔽體的小戶型一眼,繼續冷冷地逼視亮亮,我沒騙你吧?
只要是個男人就能把她帶進酒店。

哎哎哎哎,狐狸你說什麼呢?
狐狸瞪了我一眼,不理我,繼續,我早就跟你說了,
這種女孩就是公共汽車,是地鐵,是超載的長途客車,是隧道。
你知道上海一天有多少人要上車,又有多少車要進出隧道嗎?
亮亮低著頭,偷偷瞥了一眼床上的小戶型,一言不發。

狐狸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亮亮,晶晶多好啊,你知道她經常因為你月經不調嗎?
你知道她因為你那些該死的嗜好而皮膚過敏嗎?
你還這麼對她,你覺得自己這麼做還是人嗎?
亮亮已經快絕望地死過去。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恨我們這個邪惡的計劃,現在看來,他卻是需要被調教。
我眼看著黑臉唱得差不多了,就趕緊開始唱白臉。
好了,亮亮,這個女孩確實不適合你,你看,你只是她眾多男朋友當中的一個,
她今天上你的床,明天就可能上你弟弟的床。
當然我這只是打個比方。
這樣的女孩你以後還會遇到很多,可是亮亮,你要知道晶晶只有一個。
真正適合做老婆的女人只有一個。
你要是錯過了,就永遠沒有了。

狐狸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別對不起晶晶,
一個女人一旦決定喜歡一個人了,她就會關上門,不再讓別人進來,
亮亮,我也希望你管住你的鑰匙,別去開別人的鎖,也別隨便進別人的門。

亮亮猛烈點頭,但是還是忍不住看躺在床上昏死過去的小戶型。
我承認,在酒店房間的燈光下,看到這樣一個open的女孩以一種奔放的姿勢躺在床上,
確實有激發人類獸性的能力。
就在我和狐狸互相凝視,為我們今晚上的漂亮行動暗暗喝彩的時候,
小戶型突然翻了個身,迷濛中,說了一句,你得洗澡,然後帶套。
亮亮吞了口唾沫,奪路而逃。

狐狸瞪著我,怎麼著?
你是不是覺得花300塊錢讓這小姑娘自己睡,你覺得心癢難搔?
我雙手亂搖,絕對沒有,我是在想,我們能不能把小戶型弄醒,讓她自己打車回家,
我們倆在這裡睡一晚上?
狐狸呸了一聲,起身出門。
我跟在狐狸後面,回過頭看了小戶型一眼。
多好,明早她醒來,可能還以為一切都是一場夢呢……

自始至終,晶晶都不知道這件事。
亮亮也按時出現在晶晶床上。
一切看起來平靜極了。
所以你看,有時候你只要掐滅蝴蝶效應裡的某一個尖端,就能消弭一場罪過。
只是希望亮亮,經此一役,能夠真正理解,擁有一個死心塌地的姑娘,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我們就不要為了一時的衝動,而毀了這得來不易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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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個週,公寓裡無比和諧。
亮亮晶晶繼續他們和諧的周末生活。
我和狐狸做一切戀人常做的事兒,除了開鎖遊戲。
狐狸一直堅持,我堅持的時候,狐狸就非常憤怒地問我,你到底喜歡我,還是喜歡我的身體?
好吧,姑娘們為什麼總是這樣呢?
難道這兩件事兒能分開麼?
小王子都快能數清楚狐狸有多少顆牙齒了。
不知道在實現共產主義之前,我還能不能打開那把我一直想要打開的鎖。

週五晚上,我和狐狸看電影。
照舊是美國大片,大場面,肌肉男,炸彈和荷爾蒙在飛。
狐狸咬著爆米花,緊張兮兮地盯著屏幕。
我不得不說,只要跟心愛的人在一起,看到馬路上的兩棵樹都會以為他們相愛了。
就在我試探著在不驚動狐狸的情況下,把手伸到她胸前的時候,手機突然在我口袋裡震動起來。
我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偷偷瞥了一眼壓在口袋裡的手機,手機上顯示著一個三個字的名字。
僅僅是三個字,卻足以讓我魂飛魄散。
我拍拍狐狸的肩膀,做了個接電話的手勢,狐狸擺擺手,眼睛沒有離開屏幕,示意我快去快回。

我貓著腰,鑽出電影院,接起電話。
喂。
聲音是有溫度的,尤其是某個人的聲音,它像氣味一樣,永遠都纏著你,
在你以為已經忘了的時候,突然跳出來,告訴你,它還在。
僅僅是一個字,就足夠喚醒你關於電話彼端那個人的全部記憶。
是她。
喂。
長久沉默。
電影院外面還有人排起長隊,情侶們在看著排片表。
在這種沉默裡,似乎所有的記憶都復活了。
可怕的是,就在這樣的沉默裡,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她還是她。
我還是我。

她終於開口,沒有寒暄,直奔主題,我明天到上海。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說她要要回來了,在離開我十個月之後,她說她要回來了。
你……
我回國辦點事,想去看看你。
那……
你待多久?
你應該問我還在國外待多久。
那是多久?
還有兩個月,課程快結束了,我回國辦手續,再回來……
再回來就不走了。
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快平靜,可是我能聽出她聲音裡的驚悸。
我不知道這種驚悸究竟代表什麼,但是我能聽出來,就像很久以前我能解讀她的口頭禪一樣。
沒事就是有事兒。
不要就是要。
你太壞了就是你真好。

我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就是這個十個月之前跟我說分手的前女友,
現在說她要回來了,要來上海看看我。
我雖然不忍心在她的名字前加上“前女友”這個定語,可是,這卻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我說不出話,我不知道該對這樣一個消息作出什麼反應。
就像十個月前我不知道該對“我們分手吧”這樣的消息做什麼樣的反應一樣。
她聽出了我的猶疑,就像她以前做的一樣,她能翻譯我的沉默,理解得比誰都精準。
你不高興?
我說沒有。
你不高興。
她說得斬釘截鐵。
我的確不確定,我不確定我現在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悲傷。
我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跳,那你明天幾點到?
我去接你。
上午十點,俄羅斯航空。
好。
那……
那就這樣,明天見。
她聽出我不想多說話,她總是能聽出來。
我們彼此掛了電話,就像我們當初戀愛的時候一樣。
可是誰又知道,這短短的十個月,對我來說,已經恍如隔世。

我回到電影院,電影剛剛經過高潮,觀眾們都意猶未盡地盯著男女主角在接吻。
狐狸看了我一眼,你死哪去了?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錯過了什麼?
我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嗯?
你怎麼了?
狐狸一直都很敏感。
我搖搖頭,沒事啊,可能有點不舒服。
不舒服?
哎呀,好了好了。
狐狸突然湊到我耳邊,看完電影我回去給你馬殺雞。
我伸出手把狐狸摟在懷裡,下巴貼著她的頭,她頭髮裡還有伊卡璐的味道,閉上眼睛。
狐狸似乎感知到了什麼,她乖順地靠在我懷裡,偷偷地嚼碎爆米花。
片尾曲響起,觀眾紛紛起身離席。
我在狐狸頭頂吻了一下,低聲說,電影散場了,我們回家吧。

我牽著狐狸的手走在路上。
看完電影牽著愛人的手走在錯落的人群裡,這一直都是我最喜歡的畫面。
牽著她的手,這就是人生的意義。
我們走著,都沒有說話。
狐狸很快就感受到我的低落,她沒有問,我知道她在等我自己告訴她。
我深呼吸一口氣。
狐狸。
嗯?
狐狸抬起頭,寵溺地看著我,好像無論這個世界上發生什麼事情,她都會陪著我。
我想跟你說件事。
你說吧。
狐狸眨著眼睛,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
她回來了。
儘管之後四個字,可是我卻說得很慢。
狐狸看著我,她?
我點點頭,我不知道怎麼稱呼她合適,她就是我的前女友。
狐狸臉色一黯,但隨即努力撐起笑容,別擠牙膏,一氣說完。
我點頭,她說明天到上海,想見見我。
哦,狐狸看起來很輕鬆,那見唄,不用跟我說,我不生氣。
我握緊狐狸的手,看著她的眼睛,卻說不出話。
我明知道這樣做會傷害到狐狸,可是我心裡還是特別想見見前女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我應該見見她。
狐狸突然捧起我的臉,臉上綻開笑容,無論你要做什麼決定,我都在這兒。
我環住狐狸,抱緊她,親吻她,眼淚卻弄濕了她的臉。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我在哭,還是她在哭。
街燈很亮,風吹過來,很涼……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狐狸故意沒有開門。
我站在她門前,停留了好一會兒。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門前站著,我們中間隔著一扇門,我卻好像能看到狐狸的臉。
我嘆了口氣,打車去機場。
出租車上,我努力想著,見到前女友第一句話應該怎麼說。
是揮手寒暄,還是笑而不語,還是質問她你當初為什麼離開我,現在為什麼又要回來。
我看著飛馳而過的其他汽車,心煩意亂。

機場。
機場和車站一樣,都是送別的地方。
黯然銷魂的離別,有時候也有黯然銷魂的重逢。
比如現在。
前女友以一種撲面而來的姿態,突然出現在你的生活裡,讓你猝不及防。
我甚至不知道該對她的造訪做何反應。
雖然僅僅和她分開一年,可我仍舊覺得中間隔了數十年的光陰。
這個女孩,曾經是我的一切啊。
她給了我一切,然後又拿走了一切。
我當時特別希望,人腦就是一台電腦,我可以選擇格式化其中的一部分記憶,
比如失戀,比如那個4月12號。

9:30分。
我站在錯落的人群裡。
我不想遲到。
10個月前,我在北京送她離開。
10個月後,我在上海等她回來。
只有10個月。
可是這10個月確實我生命中最漫長的10個月。
我失去了我的她,我有了狐狸。
沒錯,我愛狐狸,毫無疑問。
可是現在,我站在這裡,卻仍舊覺得傷感。
在前女友和現女友的更迭(註)了,我知道我錯過了什麼,也知道我擁有了什麼。
【註:更迭→更替】
只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一切都好起來了,我再要見到她的時候,仍舊會這麼難過。
好像我曾經丟掉的一部分血肉,現在她又回來了。
她仍舊是我的血肉,可惜原來的傷口已經結了痂,再也沒有這塊血肉的位置。

10:00整。
飛機抵達上海。
我站在南彩虹橋的接機大廳,看著洶湧而出的人群。
我特別怕,我特別怕認不出她。
好像,她已經離開我一個世紀了。
在這為期十個月的一個世紀裡,我絕望過,放縱過,哭過笑過,
這些都成了我人生中最濃墨重彩的經歷。
如果她不離開我,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可惜,愛情不能假設,生活是不可逆的化學反應。
有些人有些事,都成了過往,即便你再捨不得,也只能任由他們離你而去……

我看到她。
像往常一樣,我還是能第一眼在人群中認出她。
她永遠顯得那麼小隻。
一個小小的人拖著一個小小的箱子去了一個大大的國家。
跟她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這個畫面一直在我腦海裡肆虐,我就這樣把我最愛的人送出國門了。
讓她一個人面對這麼險惡的世界。
現在她回來了,正朝著我走過來。
我卻再也不能往前一步,只能任由她朝我走過來,就像三年前,她從女生宿舍樓朝我走過來一樣。
她看到我,臉上帶著笑,她一點都沒變,連微笑的方式都沒有變,一定是先睜大眼睛,挺起鼻子,
然後翹起嘴角,露出酒窩。
幸運的話,還能看到她的一兩顆牙齒。
她走到我面前,停下來,仰頭看著我,伸手擦我的臉。
我竟然不知道,我在看著她朝我走過來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了……

我鼻子好酸。
她仍舊仰頭看著我。
我看著那張臉,那張我魂牽夢縈了三年的臉,真的一點都沒變。
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
她伸出手抱住我,我全身僵住,只有眼淚還在肆虐。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太習慣法式貼面,擁抱前男友的時候,是需要尺度的。
這個擁抱,對我來說,陌生又熟悉。
我曾經理所當然地擁有她的一切,現在她的一切又理所當然地與我撇清了關係。
我幾乎能聽到adele的煙熏嗓在撕心裂肺地唱Someone Like You,
尤其是那句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
愛情有時能永恆,有時卻痛徹心扉。

她感受到我的僵硬,擁抱也軟下來。
她好像是剛剛才醒悟過來我們已經是找不到擁抱理由的朋友了。
我帶她去吃飯。
她提出一定要吃麻辣燙。
我看著她對著一碗麻辣燙痛下殺手(註)的時候,好像一下子穿越到三年前。
【註:痛下殺手→極、盡情、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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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見她,她就帶我去吃麻辣燙。
我那個時候才明白為什麼有個片子叫《愛情麻辣燙》。
沒有什麼比和前女友吃飯更可怕了。
兩個人漠然對坐,記憶波濤洶湧。
如同殘忍的比賽,比的是誰比誰狠,誰比誰愛得深,看看誰先崩潰。
她抬起頭,汁水淋漓,說,我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麻辣燙了。
西餐根本不是人類的食物。
我只是微笑著看她,她若無其事,吃得歡欣鼓舞。

我能感覺到她試圖在我眼神裡尋找寵溺,我不知道有沒有,我只是覺得疼。
那種藏在微笑裡的疼,不凜冽,時隱時現,疼起來卻讓人上癮,搞不好還能致人死命。
我還記得她剛剛出國,我們在電話裡聊得最多的就是你今天吃啥,我今天吃啥,
好像食物是我們唯一關心的話題。
感情是經不起消耗的,我對異地戀始終悲觀。
三年的感情衰減週期是十個月,據說已經很長了。

現在她還在我對面吃著麻辣燙,時不時嘬著嘴喊辣。
熱情騰騰中,我看著她,心亂如麻。
小店裡的DJ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這種悲傷氣氛的感召,竟然放出一首《好久不見》。
陳醫生的治療方式就是先疼死你,然後再讓你慢慢習慣,慢慢自癒。
不再去說從前,只是寒暄,對你說一句,只是說一句,好久不見。
這個橋段,終於發生在我們身上。
不過,不是在咖啡館,而是在吃麻辣燙的小店。
她抬起頭看著我,眼睛裡水盈盈的,不知道是因為麻辣燙,還是因為陳奕迅。
歌聲還在繼續,我和她隔著兩碗麻辣燙對望。
我腦海中,卻主動將這首《好久不見》翻譯成粵語版的《不如不見》 頭沾濕,
無可避免,倫敦總依戀雨點。
乘早機,忍耐著呵欠,完全為見你一面。
尋得到,塵封小店,回不到相戀那天。
靈氣大概早被污染,誰為了生活不變。
越渴望見面然後發現,中間隔著那十年。
我想見的笑臉,只有懷念,不懂怎去再聊天。
像我在往日還未抽煙,不知你怎麼變遷。
似等了一百年,忽已明白, 即使再見面,成熟地表演,不如不見……
她吸吸鼻子,低下頭,努力地把麻辣燙吃完,然後抬起頭看著我,說,我們去唱歌吧。
我說好。

我當然知道她的意思,我們或許已經喪失了直接溝通的能力。
唱歌或許能更好地交流。
就像我們認識的時候,一起K歌一樣。
小曖昧,傾慕都可以用歌聲表達出來。
而現在,遺憾,不甘,想說說不出口的話,或許也可以唱出來。
那些讓你死去活來的的情歌,不需要說太多,一開口,或許就明白了。

KTV,小包間。
我們坐得很遠。
一旦分手之後,再狹小的空間也要分割出最遙遠的距離。
她看出我的局促不安,我也看出她故意裝出來的渾然不知。
點歌吧?
我催促我。
我笑,你先點吧。
她堅持地搖頭,不,你先。
我嗯了一聲,起身去點歌。
這一點上倒是和以前一樣,她不喜歡被違背,而我也習慣了在她面前聽從。
我該唱什麼給她聽呢?
在她跟我說分手之後,我原本攢了好幾百G的TXT要跟她說。
可是現在,我有機會了,這些心裡話卻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時間所能帶給情人的悲哀,大抵如此。

怪你過分美麗,彷彿心癮無窮無底,終於花光心計,信念也都枯萎,怪我過份著迷。
或許你還會記得,會記得你生日的當晚,會記得大學二年級的冬天。
過你過分美麗,怪我過分著迷。

我終於失去了你,在擁擠的人群中。
當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榮。
因為失去你,而感到光榮。
失戀好像傷疤,那是成長的印記。

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哪裡好,這麼多年我還忘不了。
心甘情願,鬼迷心竅,只是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
我的愛因你而生,你的手摸出我的心疼。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一撮玫瑰,無疑心的喪禮,前事作癈當愛已經流逝…

我想我已經唱得夠清楚了。
她始終默默地聽著,就好像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去KTV。
我唱完,放下話筒,看著她。
她看著我,四目相對,相顧流淚。
我不知道我和她為什麼會迎來這樣的結局,我本想,我再見到她的時候,早已經釋然無礙。
她再見到我的時候,也已經雲淡風輕。
可是我錯了。
我見到她,見到她走在我右手邊捋頭髮,坐在我對面吃飯,坐在我旁邊唱歌,
不再是沾沾自喜,而是心如刀割。
前女友還有一個詞叫舊情人。
舊情人就像舊背包一樣,舊得很好看,遺憾是它已與愛情無關。
很多年後,你再一次見到她,一顰一笑,她還是那麼美。
只是可惜,就像張愛玲說的,隔了三十年,再美的月色也帶著淒惶。

她起身,去點歌。
唱得還是我們相愛的時候她最喜歡的那幾首。
我閉上眼睛,就好像我從未長大,就好像晚上我們還要去上自習,
要趕在宿舍樓關門之前彼此晚安之吻。
青春是人生的實驗課,錯也錯得很值得。
總有一天,我們都老了,不會遺憾就OK了。

我是被你囚禁的鳥,已經忘了天有多高,得到的愛越來越少。
Where is the moment when we needed the most。 You sing a sad song just to turn it around。
我怕我沒有機會,跟你說一聲再見……

我看著她,看著她肩膀在聳動。
我知道她在哭。我其實特別想去安慰她,可是我沒有。
其實我們分手那天,我特別想問她為什麼?
可是我也深知,在一起需要理由,分手只需要藉口。
我去問什麼呢?
所有的分手理由都是藉口,歸根結底,無非你你不愛我了,或者你不那麼愛我了。
上海和巴黎,兩個陌生的城市,我和你一樣,謀生,亦謀愛。
你離開我,我不怪你。
因為我知道,你在我身上沒有看到未來。
我沒有給你未來,已經是我的罪過。
所以,我永遠都不會問你離開我的理由。

她轉過身,看著我,眼淚把妝弄花了。
有人說,愛情裡的苦都是自苦。
我原本不相信。
可是今天,我聽到她唱歌給我聽,我看到她在哭,我突然相信了。
說分手的人或許真的比聽分手的人要痛苦。
我不想她再痛苦,因為這些苦我已經承受過了,就像是一場下過的大雨,已經天晴了。

我們兩個人坐下來。
不再唱了,唱不下去了。
我問她,你晚上住哪?
她搖搖頭,來得急,我還沒找地方住。
她說完看著我,我知道她是希望我跟她說,去我那吧。
可是我不能。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那我帶你去找個酒店吧。
她臉色一黯,然後故作歡快地點點頭。
我看到她眼角有淚。

歌聲還在繼續,我愛上她的時候,五月天在唱《倔強》,我失去她的時候陳醫生在唱《富士山下》。
這些情歌,都是寫給我們的。
誰都只得那雙手,靠擁抱亦難任你擁有,要擁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你還嫌不夠,我把這陳年風褸,送贈你解咒……
人活到幾歲算短,失戀只有更短,忘掉我跟你恩怨,櫻花開了幾轉。

酒店。
我辦好手續,提著她的箱子,送她上樓。
全程,我們省略了不必要的話,只用表情和眼神交流。
她坐在床上,看著我,眼圈紅腫。
作為射手座,她很少哭。
可是今天,我覺得她把攢了二十多年的眼淚都用光了。
前女友還能因你而哭,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我坐下來,看著她。
我們聊啊聊啊聊啊聊啊。
好像要在幾個小時把一輩子的話都說完。
以前也是這樣,只要我和她坐下來,就能聊天,永遠不會無聊。
每當和她聊天的時候,我就覺得幸福得惶恐。
聊起一件糗事,我笑,她也笑。
聊起一件溫馨的事情,她哭,我也哭。

你還記得老五嗎?
他半夜兩點去接傷心喝醉的女生,開著我們宿舍的門,結果第二天,我們所有人都感冒了。
記得記得。
他追女孩的手段就是每天送人家一隻從海邊抓來的螃蟹。
你還記得老三嗎?
他跟我們出去玩,結果一下車就踩了一坨比他腦袋還大的狗屎。
我們笑得前仰後合。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殘忍了。
你和你的前女友、舊情人擁有共同的朋友,共同的回憶,不經意間,就會被串起來。
同學聚會,她在。
同伴婚禮,她也在。
她似乎永遠都會盤踞在你的記憶裡,在你以為你已經忘掉她的時候,給你一刀,提醒你。

我們兩個都笑得很殘忍。
好像是在享受這種殘忍的快感。
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笑得眼淚成詩。
我笑著笑著,像被拳王打了鼻子,眼淚簌簌而下。
她笑著笑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撲在我懷裡,用盡全身力氣抱著我。
我回應她。

她哭著,我不好,對不起。
她的眼淚灌進我的脖子裡,滾燙,隨即變得冰涼。
她全身都在哭。
我心疼極了。
我忍不住,我的眼睛像是接了噴水車,我忍不住。
我抱著的這個女孩,曾經是我發誓要和她共度一生的女孩啊。
我抱著她,感受著她的顫抖。
我開口,對不起啊,我沒有等你回來。
我戀愛了,我很愛她,就像當初愛你一樣愛她。
她也很愛我,就像當初你愛我一樣愛我。
對不起啊。

她灌進我脖頸裡的眼淚更多了,更燙了,更冷了。
她說不出話,只能拼命地點頭,嗚嗚嗚地點頭。
我知道她是說,我都懂,都懂。
我抱著她,我說,我知道你懂,可是,為什麼我還這麼難過啊?

她伏在我的耳邊,努力平復著顫抖的聲音,
她說,你難過是因為我在一個錯的時間回來,我既然離開,就不該回來。
可我只是想回來看看你。
本來我只是想偷偷地看你一眼的,可是我忍不住。
好像我不看看你,就過不了這個坎兒似的。
我拼命點頭,拼命點頭。
她抽泣著,我看了你寫的那些文章,心裡很難過。
很擔心你。
現在你能好起來,真好,真好……
我抱著她,聽著她的這些話,心如刀絞。
我說不出話,只能以用盡全身力氣的擁抱回應她。

我承認,我仍舊喜歡她,她的背影依舊讓我心疼。
很多人都說,90%的男人對前女友都無法忘情,因為他們潛意識裡,還是認為前女友是自己的女人。
或許吧。
前女友是一種情懷。
不管這個人在不在你身邊了,情懷是伴隨你終生的。
親愛的姑娘們,也就是說,你此刻的這個男朋友,是他的前女友(們)一手塑造的,
他之所以成為現在的他,很多地方都歸功於他的前女友。
而你,或許繼承的是他前女友們的遺產。
每一個好女人都是一所學校。
前女友就是男人們的母校。
現在他們畢業了,或許吧,你和他都應該感謝他的母校。

我們不再說話,只是這樣抱著。
這是我經歷過的最長的擁抱。
一直到12點。
我的手機沒有響。
我放開她,微笑,我該回去了。
她使勁憋著淚,想點頭,卻又怕眼淚掉下來。
我咬咬牙,她在家裡等我。
她終於忍不住,眼淚再一次泅濕了臉。
我口中的第三人稱“她”,換了指代的主人。
我知道,這樣對她很殘忍,可是,我已經有了狐狸,我毫無辦法。
她一直默默地流淚。
我只能看著她流淚。
這是第一次,我看到她哭卻沒有去哄,也沒有去分析她眼淚裡的成分。
這些屬於我的眼淚,以後不會再屬於我了。

良久,她抬起頭,看著我,眼圈腫得厲害。
我想想見她。
她突然說。
嗯?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想見見她。想看看她是什麼樣的人,行嗎?
我默然,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前女友哭著跟我說,想見見我的現女友。
我只是想見見她,沒別的,行嗎?

終於,我點點頭。
或許,這樣的公開見面,這樣的開誠佈公,對我們三個都好。

她堅持要送我上出租車。
她踩著拖鞋,站在酒店門口。
我剛要坐上出租車,她突然一把拉住我,親我的臉。
她臉上的掛著的淚水冰冷,那味道苦極了。
我閉上眼睛,眼淚嘩嘩的流出來。
良久,她拍拍我的肩膀,沒事了,走吧。

我坐上車,看著她站在一片暈黃的燈光裡,拼命地朝我揮手。
我幾乎把嘴唇咬出血來,才勉強止住哭聲。
司機打開收音機,梁靜茹在電波裡,笑中帶淚地唱:
離開舊愛像坐慢車……

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開燈。
狐狸一個人坐在餐桌上,看到我回來,站起身來,看著我。
她拍拍我的臉,說,我去給你下碗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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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狐狸早早的起來。
我看著她,她雖然隨隨便便套了一件外套,可是我仍舊能看出來,她穿這套衣服是精心挑選過的。
狐狸做事一向妥帖(註),我看著她,心想,或許這就是最佳的正室風範吧。
【註:妥帖→妥當】
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好像在比誰沉默得更優雅。
這樣的見面其實很奇怪。
然而不知為什麼,從失戀之後,我內心深處好像一直期待著這樣一場會面。
好像我是要證明什麼,好像我是要宣告什麼。
雕刻時光(註)。
【註:雕刻時光→指應珍惜每一寸光陰,讓自己度過的時光更美好更充實,以後回憶起來才不會因虛度時光而悔恨。】

她早早等在那裡,看著我進來,伸手跟我打招呼。
我和狐狸在她對面坐下。
她苦笑了一下,似乎對於我這樣的位置安排,心有所感。
然後,她看著狐狸,狐狸看著她。
兩個人,眼神裡都充滿了一種很奇怪的東西。
我猛然記起,中英交換香港所屬權的時候……

你好。
她的聲音,聽起來,特別遼遠。
你好。
狐狸微微一笑,語氣親切而又保持著距離。
我知道我該互相介紹一下。
可是我該怎麼介紹呢?
哦,一個是我現在的女朋友,一個是我以前的女朋友,你們兩個因為我而認識,握個手吧。
這是多麼欠揍的說法。
我只能用她們的名字互相介紹。
我給狐狸點了牛奶咖啡,給她點了卡布奇諾。
咖啡很香,我有點醉醺醺的。

對坐了好一會兒,狐狸和她的話,好像都在眼神交流裡說完了。
她攪動著咖啡,終於開口,其實我這次回來,只是來看看他,沒有別的意思。
狐狸喝了一口咖啡,牛奶在她嘴唇上留下一行印記,我忍不住用紙巾給她擦乾淨。
這是個簡單的動作,我放下紙巾的時候,才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疼可以很具體的表現出來。
我低下頭,因為就在一年前,我也是這樣幫她擦的。
時過境遷之後,我仍舊保持了這個習慣,可是,卻已經物是人非。

狐狸坦然享受著這種優待,臉上仍舊微笑,看著她,緩緩開口,不管怎麼說,能坐在一起,都是緣分。
很高興認識你。
認識了你,我就能更多地了解他的過去。
我其實對你特別好奇。
我看過他寫的文章,那篇《你的美,我不配》我看哭了,
我特別想知道,到底是怎樣一個人讓他念念不忘了這麼久。
現在我看到你,我覺得他所做的,都值得。
她看了我一眼,又去看狐狸,你很漂亮,他現在過得好,我也很高興。
我和他之間,都過去了,況且,原本就是我先離開的,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他。
狐狸搖搖頭,你看過西格爾的《愛情故事》嗎?
她點點頭。
狐狸說,愛就是永遠不用說對不起。

她笑了,笑得很會心,很坦蕩,卻也很痛苦。
即便隔了這麼久,我仍舊能感受到這種痛苦。
我記得,第一次吻她的時候,我曾經問她,你看過西格爾的《愛情故事》嗎?
她搖搖頭,說沒。
然後我就回宿捨去拿筆記本,我們兩個在自習室裡,
相依為命地看完這部簡簡單單卻催人淚下的電影。
她哭得汁水淋漓。
我當時發誓,不讓她在我們的感情裡掉眼淚,也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後來,我找到一本《愛情故事》的老書,送給狐狸,
再次把西格爾1970年寫就的愛情故事講給狐狸聽,
狐狸捏著我的鼻子說,我保證不再讓你一個人了,
你打籃球我會在旁邊看著給你遞礦泉水,你發脾氣我會比你發更大的脾氣,
但不論怎麼樣,我都不會走太遠。
我把這個故事分享給兩個我最愛的姑娘,在我的成長過程中,若不是她們,生活該有多麼單調乏味。

我看著她,從她的眼神裡,我就能感覺到,她記起了那個下午,
那個我們一起在自習室裡看《愛情故事》的下午。
我嗓子發乾,發聲困難,好像是小時候做了壞事,被班主任叫到教導處訓誡。
狐狸繼續說,我喜歡他,我不會讓給你。
不過,如果他還是希望和你和好,我也不攔著。
我驚恐地看著狐狸,她回望我,眼神平和。
那意思就是說,如果你還想再續前緣,我可以從背後踹你一腳,讓你速度更快。
我突然心裡一陣溫暖,狐狸這種有恃無恐的自信,就是我愛上她最重要的理由之一。
前女友笑著搖頭,他不選我也知道結果,你比我更適合他。
前女友看著我,眼神裡有和煦的風,那意思是說,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錯過了,就是一生。
你就是我年幼無知的時候錯過的……
隨後,狐狸和前女友一起看著我,似乎還是要我作出回答。

我思緒萬千。
從小到大,我都在選擇。
選擇是早戀還是悶頭苦學,選擇文理分科,選擇大學,選擇考研還是工作,
不停地在ABCD中做著不可逆的選擇。
原來,人生就是一系列的選擇填空,只不過,一旦你選了一個,就必須放棄另一個。
而你所做出的每一次選擇都或多或少地決定著你以後的人生走向。
這就是人生的精彩之處,卻也是生命的殘酷之處。
因為,選擇本身是痛苦的。
我看著她們,我承認,即便到了現在,對於前女友我仍舊割捨不下。
她就像是一個融入我血脈的細胞,長在我胸腔裡的器官,好像從一開始就和我融為一體了。
我一直固執地相信,她也一樣,我也是她的血脈和器官。
即便當初她說分手,我仍舊覺得我的心在黏在她身上,和她的喜怒哀樂一起起承轉合,平平仄仄。
前女友給了我最美好的青春,而狐狸給了我重新面對生活的勇氣,給了我一次成長的皮蛻和新生。
青春終將逝去,或者已經逝去,而生活還要繼續。
我看著前女友,看著她努力掩藏著自己那一點小小的期待。
我拍拍她的手,對她說,對不起,我不能再愛你了。

前女友臉上綻開笑容,用力地笑,眼淚卻噴湧而出,
她點點頭,拼命地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我心如刀絞,覺得自己很殘忍。
但是,成長這件事本身,如同分娩,本身就有陣痛的。
如果不痛,怎麼能長大呢?
狐狸只是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她默默地遞給前女友一張紙巾。
前女友沒有接,只是微笑地看她。
兩個人無聲對視。
我很想替她擦乾淨眼淚,可是我沒有,我知道,哭一場淋漓盡致,哭一場雨過天晴。
我曾經心愛的小女朋友,我追她的時候,我對她說,我們在一起吧。
然後,我們不瘋魔(註)不成活地度過了大學四年,在那個常常下雪的城市,寫下了我們青春的終章。
【註:瘋魔→入迷;入魔】

我擁有她的發卡,她的背包,她的聲音,她的笑罵,她的體溫,她的第一次。
我曾經發誓要把我擁有的一切都給她。
對不起,我食言了。
也許吧,她跟我說分手的時候有一千個理由,
我也瘋了似的設想過一千種可能,可是現在我不想知道了。
因為,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我們都要繼續新的生活。
愛就是永遠不用說對不起。
可是,我仍舊想對她說,對不起,我曾經許給你的,還未曾實現的,
只能成為我們青春博物館裡,最美的那一顆化石……

喝完咖啡,她突然說,我下午四點的飛機。
我問她,是要回法國嗎?
她說,先回家住幾天,下個禮拜走。
我點點頭,說好。
狐狸看了我一眼,突然說,你們兩個好好聊聊,我先回家了。
我有些惶恐,不知所措,狐狸站起身來,拍拍我的肩膀,轉身對前女友說,一路順風。
前女友看著她笑,說,謝謝。
我看著狐狸的背影,心裡又暖又疼。
前女友說,她想吃火鍋。
我笑她,怎麼還是這麼喜歡吃肉。
她說,在國外整天對著麵包和刀叉,都忘了火鍋什麼味兒了。
我說好,那我們去吃九宮格吧。

點了一桌子菜,火鍋冒著蒸騰的熱氣。
我們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吃的就是這樣辣味騰騰的火鍋。
幾年之後,我們又圍鍋而坐,她幫我調料,煮好的肉夾到我碗裡,像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妻子。
我心安理得地接過來,和她一起,大塊朵頤。
吃辣火鍋真好,即便是眼淚簌簌而下,還是可以安全地掩飾。
我拿起紙巾,擦眼睛,邊擦邊說,辣死哥了。
她做著同樣的動作,哈哈大笑。
我突然想,如果當初她沒有去巴黎,如果當初我不來上海,我們就去北京做北漂(註),
【註:北漂→是指在中國裡,從其他地方來到北京謀生活卻沒有北京戶口的人群,這一詞也指漂流在北京的外地知識青年。因這類人在來京初期少有固定的住所,搬來搬去,給人飄忽不定的感覺,故此得名。城市給他們一份職業和一間出租屋,卻不承認他們屬於這個城市。在這些人的心理上也是一種漂的狀態,缺少一種心靈的安全感和歸屬感。】
或許現在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這樣,如果那樣,“如果”真是個好詞兒,我特別討厭“但是”。
只是可惜,生命中沒有那麼多“如果”,只有這許多“但是”……

時間太快了。
一小時就跟一秒一樣快。
我看看腕錶,說,該去機場了。
她吐著舌頭,擦著眼淚,說好辣好辣。
出租車上,她突然靠近我,閉上眼睛躺在我的懷裡。
這種感覺好熟悉,她頭髮上還有火鍋的香料味道呢。
我攬著她的肩膀,她聽著我的心跳。
我們都知道,這或許是我們最後一次約會了。
很多年之後,我們仍舊可以一起吃火鍋,只是,再也找不到擁抱親吻的理由。
還有,或許,以後我該少聽一點陳醫生的歌。

候機廳。
我幫她換好登機牌,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她笑著說討厭。
一年前,我送她走的時候,跟現在的情景,幾乎一模一樣。
我們面對面站著,像是所有面對離別的情侶一樣,你儂我儂,依依不捨。
像是一年前一樣,我說你可要早點回來,她說你不准跟別的姑娘看電影。
我說,那你也不准跟法國帥哥調情。
她說,我天天都給你打電話。
我說,國際長途多貴呀,咱可以視頻呢。果聊(註)。
【註:果聊→就是在網絡聊天興起時,一些男女為了尋求刺激,而在線裸身視頻聊天】
她說,去你的,我才不。
然後她哭了,然後我哭了。
我們好像是在比賽一樣,看誰的眼淚能把飛機場淹沒,這樣因為天氣原因,飛機就不能準時起飛了……

現在我們仍舊面對面站著,卻再也說不出話,我只是看著她,她只是看著我。
我伸出手,抱緊她,她緊緊地貼著我。
保重。
她點頭,你也保重。
我們曾經有過很多次相擁而泣,在熱戀後的第一個暑假結束的校門口,
在大吵一架的學校餐廳,在泰山頂上初升的太陽底下,在酒店2302房間的落地窗前,
在小樹林,在火車站,在飛機場,在畢業之後的美夢裡……
每一個我都記得,每一個我都不想忘記。
她哭得像個孩子,我也好不到哪裡去。
涕淚交流這種感覺,太討厭了。
我們足足擦掉了一包紙巾,這種紙巾消耗量,只有當年我們第一次去酒店看電視的時候,才能相媲美。

安檢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說走吧。
她拼命搖頭,我不。
我抱緊她,下巴蹭著她的頭髮。
她抱緊我,咬著我的肩膀。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
古人誠不欺我。
留戀處,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柳三變這個混蛋……

她走進安檢口,我拼命擠出笑,跟她揮手,喊,回家少吃肉,控制體重。
她也笑了,你要多鍛煉,都有小肚腩了。
我看著她,她的箱子好小,跟她的人一樣小。
每次從背後看她,看她的身影流入人群,我總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她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再也忍不住,泣不成聲。
她扶著箱子,遠遠地看我,咬著牙,拼命地對我揮手。
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想喊住她,像以前一樣地喊,你別走了,我養你啊。
我會炒土豆絲,會做水果沙拉,你生理期我會給你暖肚子,冬天用手幫你暖腳,你別走了……
可是我沒有,我喊不出來,我就是喊不出來。

她看著我,咬咬牙,拖著箱子,轉身離開。
再一次,撕扯血肉般的,我的眼淚噴湧而出……
原來,我們的一生中,都充滿了漫長的離別……
原文出處: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23871584/

我親愛的姑娘,當我不再擁有你,你也不再擁有我,
請千萬記得,曾經有十二隻白鷺,飛過秋天的湖泊……
請千萬記得,你的青春,你的青澀,你四年的大學,你最美好的年華裡,都有我。
謝謝你,讓我的青春也充滿了你。
再見了。
再見了,我曾經最愛的姑娘,我曾經的夢想,我曾經的一切,再見了。
離開你六十年,但願能認得出你的子女,臨別亦聽得到你講再見。
See you in another life,see you。
飛機起飛,青春再見。
別難過,親愛的。
每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

我一個人,在暮色降臨的上海,走了好久。
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也感覺不到累。
只有難過是真真切切的。
我不能回家,至少暫時不能回家,我不能讓狐狸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我為另一個女孩傷心,我擔不起她對這種傷心的安慰。
我不能再讓狐狸傷心了。
我要好好愛她。
對她好一點,再對她好一點。
從此以後,我要和狐狸相依為命。
八點,我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努力想使得自己輕鬆一些,可是卻始終徒勞無功。
我就像是生了一場大病。
我想,這場病痊癒了,一切都會好起來了吧。

我上樓,推開門。
亮亮衝過來,一把拉住我,晶晶手裡拿著一根臂力棒。
亮亮躲在我身後,哭喊,哥快救我,這潑婦要謀害親夫。
晶晶說,你給我讓開,今天我非讓他屁股開花。
亮亮鑽了個空子,竄入晶晶臥室。
晶晶追過去,關上門。
裡面傳出亮亮的慘叫。

我苦笑,剛要去推狐狸的門。
美呆的門突然打開了。
我一愣,美呆從屋裡羞答答地扯出一個男孩,羞答答地指給我看,這是我同事,姓許。
許同學很慈祥,憨憨地笑,說你好你好。
我看了美呆一眼,美呆低下頭,紅暈上臉。
我心想,看來我們發起的“美呆相親運動”有了初步的成果。

狐狸推開門,看了我一眼,笑著說,都回來了,我們一起做頓飯吧。
晶晶扭著亮亮的胳膊探出頭來,說,好呀,我要吃紅燒肉。
美呆撅起嘴,可別讓我洗碗啊。
許同學連忙說,沒事沒事,洗碗這種事,我來我來。

我們六個人,做了一桌子的菜。
晶晶開了一瓶紅酒,舉杯,來,我先說兩句,祝我們偉大的祖國繁榮昌盛。
亮亮哈哈大笑,我也來,祝我們的合租生活,欣欣向榮,明年我們換一個更大的公寓。
我也想搬進來……
晶晶瞥了亮亮一眼,你想的美。
美呆想了想說,也許,以後晚上會有個傻瓜送我回家。
許同學羞澀地低下頭。
我看著狐狸笑,說,希望我們相親相愛,別辜負了彼此。
狐狸看了我一眼,眼神溫柔。
狐狸說,別廢話了,趕緊乾了。

我們鬧騰到十點多,才各自散去。
許同學默默地看了美呆一眼,然後說,那明天我去接你下班。
美呆咳嗽了一聲,說,你隨便。
然後許同學心有不甘地轉身出門。
亮亮看著晶晶,眼神賤賤的,好像急於吃奶的孩子。
晶晶剜了亮亮一眼,走進臥室。
亮亮拍拍我的肩膀,朝我眨了眨眼睛,然後狗腿似的跟進去,隨手關上臥室的門。

我站起身,一把抱起狐狸。
狐狸沒有反抗,任憑我抱著她走進她的房間。
她坐在我腿上,我們兩個人安安靜靜地看了一部電影。
電影具體是什麼,我根本沒往心裡去。
因為此刻,我滿心想的都是我現在抱著的這個人,她已經成為我身體的另一半。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

從此以後,我愛你,君權神授,責無旁貸。
電影結束,狐狸站起身,看了我一眼,輕聲說,我先去洗澡。
浴室裡傳來水聲,像是鋼琴和管弦樂的合奏,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在大悲與大喜之間,在歡笑與流淚之後,我體味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和幸福。
生活以從未有過的幸福和美麗誘惑著我深入其中。
我走到狐狸窗前,透過狐狸的窗簾,看天上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比平時都要大,都要美……

【第二季完】




【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帖子】 從2011年11月3日到2012年3月11日 三個月了。
我寫了三個月,你們看了三個月。
沒有什麼比一起讀一個故事更令人感動了。
每一條評論我都看過。
沒有你們的支持,我寫不了這麼久,寫不了這麼多。
謝謝你們陪著我,度過我失戀後最難過的日子。
謝謝你們縱容我,就算我偷懶沒來更新,你們仍舊耐心地等我。
這是最棒的寫作經理。
關於《同居記》。這個故事寫到第二季,其實我仍舊意猶未盡。
今晚上送給大家第二季的最後一集。
至於第三季的開播時間嘛……
我想給你們一個驚喜。
說不定我會突然冒出來,嚇你們一大跳。
只要你們還願意看,我就願意一直寫下去。
《同居記》的小說版,如無意外,會在5——6月份之間出版。
小說版裡我花了很長時間,雕刻每一個情節,希望送給我們,留作紀念。
因為這是,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帖子,也是我們一起寫的帖子。
我再小說版裡,給你們留了驚喜哦。
還有,說不定,你們很快就可以看到《同居記》的一個電影版哦。
謝謝你們,讓我擁有了這麼美好的回憶。
讓我在很多年後,還是會回想起這三個月來的某一個夜晚。
我在寫,你們在看。
宋小君會一直在豆瓣的,宋小君會努力寫出更好看的故事送給你們。
這是我的小組:http://www.douban.co m/group/389427/希望看到你們的留言。
祝願大家,都找到自己的狐狸,找到自己的美呆。
下班回到家,會有人對你說,飯在鍋裡,我在床上。
好了。就到這裡吧。
青春終將逝去,情懷永遠不老。
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帖子。
《一男三女同居記》 我們第三季見。
宋小君 2012年3月11日星期日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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