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外科規則第三條:只要病人還活著,你永遠都有辦法把他弄得更慘。我碰過一些病人,背上剛拿掉兩塊椎間盤,還求我們再動第三次手術。他們說,反正身體狀況不能再糟了,於是我們再替他動一次手術,證明他們實在是大錯特錯。(封面短文,第一章)」
「『今天要進行的是最新的手法。我們在病人頭殼上鑽一個洞,找到控制臉部的三叉神經,用一小塊一小塊的塑膠海綿墊在旁邊,將它和周圍的血管隔開。』
鑽洞?哎喲!
蓋瑞解釋:『開顱器有氣壓啟動離合裝置,當它穿透頭殼時,離合器啟動,鑽頭停下來。就這麼簡單。』
一分鐘後,蓋瑞的手臂突然往前跳了一下,還在轉動的鑽頭及部分鑽柄都跑到頭殼裡面了。剎那間,在洞口的白色頭骨碎屑立刻化為殷紅色。『噢!天哪!』卡爾大叫起來。「這該死的鑽子根本沒停下來。這東西怎麼沒有停掉!」他將開顱器從病人頭顱中拔出。一股鮮血湧出,另外還有一些像草莓奶昔的流體也從那小洞中流出來。……(封底短文,第二章)」
時間可能有點久了,這本書是1999年出版的,最近的時事剛好讓我回憶起這本令我難忘的書。
記得在古時候,我還是個只知為大學聯考打拼的高中生時。某日,國文老師一如往常印了文章講義拿來讓我們閱讀。就是神經外科的黑色喜劇第十章-瑞碧卡和她的小兔子布偶。講著法蘭克(作者)被分發到兒童醫院,替瑞碧卡(嬰兒)進行神經外胚層腫瘤手術的事情。雖然惡性腫瘤治療失敗,但是瑞碧卡還是撐過了一年後才去世。法蘭克在瑞碧卡去世前十天回到了兒童醫院去看她,
「我走到病床前,看著她的小臉蛋,她也看著我。停頓了一下,她突然笑起來-儘管笑容有點扭曲。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很高興地轉著頭,努力掙扎著要抬起一雙已癱瘓的手來抱我。她很高興看到老朋友!」
「直到這一天,這一刻依然深深地、清楚地凝結在我腦裡,比我醫師生涯裡任何時候的時刻都要來得深刻。在瑞碧卡之後,我照料過成千上萬個病人,結婚,生了兩個女兒,但對其他人來說,我也許永遠不會像那天晚上對瑞碧卡那麼地重要,就算其後我繼續過自己的生活,我還是那個躺在病床上的可憐小孩生命中很特別的一個人!」
「那天晚上,我陪著瑞碧卡和他的小兔子,陪了很久。十天後她過世了,那只小兔子和她一起下葬。」
看完了以後,只覺得有股衝動,想要把這本書整本看完。運氣還滿不錯的,學校剛好辦書展。讓我找到了這本書,我立刻敗回家仔細閱讀。直到現在,書裡的十三章內容還是印象深刻。法蘭克對於生命的態度,對於神經外科醫生的理念,讓我十分感動。到現在也是。
「這本書所紀錄的,是我在神經外科世界裡的心路歷程。不過,所有的故事都不是我多有才幹,其實我一點都也不天縱英才;這本書談的也不是些什麼希奇古怪的病例或者古怪醫師;更沒有躲在什麼地方談情說愛的場面、沒有什麼醫學界名人的內幕故事。我的焦點放在尋常的人物上:尋常的病人、尋常的醫師,他們如何面對棘手的疾病,以及偶爾展示出不尋常勇氣的時刻。(前言)」
第一章一開始,法蘭克神經住院外科住院醫師生涯的第一天。當時的住院醫師蓋瑞便告訴他神經外科的規則。
第一條:當空氣接觸到你腦袋以後,你就不再是從前的你了。
第二條:只有別人動刀,才叫小刀;自己動刀,就是大刀。
第三條:只要病人還活著,你永遠都有辦法把他弄得更慘。
第四條:看病人一眼,比打一千通電話有用。
第五條:要好好確認你的病人。
這五條規則,提醒著法蘭克,他是站在聖地土壤上,必須步步小心。
第二章法蘭克見到蓋瑞失誤的樣子(一開始之短文)。體會到了神經外科的強大壓力。
「他(蓋瑞)聳聳肩,伸出他的左手食指。『看到這沒有?』
『看到。』
『如果你想靠神經外科謀生的話,你的心臟血管就要有這麼粗才行。』」
在第六章中,法蘭克顯示出要救傷患必須不顧一切的決心。在半夜把所有相關人員全都強迫叫起床。甚至冒著會被老闆開腦的危險,想要擠下已經排好時間的老闆重量級病人的手術房。但是最後病人仍然因為多重創傷而無法醫治死亡,第二天就像沒發生過事一樣,老闆所排時間動手術,絲毫不知道幾小時以前法蘭克還想重新安排他們的命運。
而在第七章,法蘭克看到因為一個蛛網膜下腔出血的二十一號三套染色體(就是唐氏症)病患手術失敗。使他延腦中風,而無法自行呼吸,只能靠自己意志呼吸。本來病患就已經又嚨又啞而且因為糖尿病右眼瞎掉,後來又因為左臉癱瘓使左眼感染(眼皮不能動)後失明。病人與外界的聯繫幾乎完全斷絕,病人想要將呼吸管扯下求死,最後被綁在加護病房病床上。後來在病患父母與倫理委員會的同意之下,關掉病人的呼吸器。而此事完全對主刀醫師毫無影響,法蘭克知道冷血的重要,
「那些會在葬禮上哭泣的人不應該從事殯儀事業。」
第八章,法蘭克與蓋瑞遇到一個頸椎扭傷的病人,病人正在「逐漸」癱瘓之中,內科醫師推測是歇斯底里反應。但蓋瑞決定不等脊髓攝影就直接動刀(寧願出現一個背上有刀疤的歇斯底里病人,而不是拍了一大堆漂亮X光片子但是四肢癱瘓的病人)。法蘭克挖掉病人一大片脊椎(幾乎全部胸椎都挖開了),證明蓋瑞的推測沒有錯。
「如果神經外科真的那麼容易的話,誰都可以做這行了。」
後來病人復健良好,回來找法蘭克的時候,
「『好像有人讓我重新再活一次那樣。』唔,有誰不喜歡這樣的工作?!」
第九章的時候,法蘭克到英國神經內科進行受訓。認知到了眼前的是病「人」,而非只是一張核磁共振儀器拍出來的照片。
「教授摘下眼鏡,慢慢地擦拭著,眼睛斜視天花板,繼續他的論述,『這些細節事關重大。病人的工作是什麼,他的背景如何,教育程度……所有這些都要關注到,才能將他的不舒適及疾病適當地描述。如果我問一個病人一百的平方根是說少而他達不出來,也許我會以為這已足夠證明他左腦有個腫瘤,但如果我知道他從小到大都在農場打工,從沒上過學,那又另當別論了。同樣地,一般病人如果說不出英鎊和日圓的兌換率,我會覺得那沒什麼大不了,但如果這個病人是個銀行家,那麼這就非同小可了!你們美國人太倚賴那些掃描玩具了,根本忘記病人是個多面相的人。連這個人的生活、工作都一無所知便有膽量一刀切到他的腦袋裡……我實在覺得恐怖極了。』」
第十一章時,法蘭克對於夾動脈瘤的信心愈來愈膨脹。
「『那不怎麼困難嘛。』愚蠢的我向一位主治醫師誇耀。
『夾上生平第一個動脈瘤時,你還夠不上資格被稱為神經外科醫師,』他表情冷酷地回答。『等到有動脈瘤在你面前暴開的時候,你才有資格成為真正的神經外科醫師……那種情況發生了沒有?那些討厭的小雜種有沒有暴到你身上來過?』」
而後法蘭克遇上了第一個在他面前暴開的動脈瘤,使病人變成嚴重中風後,與病人妻子達成共識,法蘭克將病人呼吸器關掉。法蘭克本來以為第七章的事件已經讓他成為冷血怪醫了,但是此次以後,法蘭克都拒絕動刀。法蘭克十分自責,甚至想要辭職。最後被蓋瑞罵了一頓。
「『(前略)是啊,這是個惡夢,但神經外科就是這個樣子的了,惡夢之國。未來你還會有很多惡夢呢。記得我的食指嗎?你的心臟血管有沒有那樣粗?』
『大概吧。蓋瑞,你是如何應付得了這些的?你好像從來不太在乎。』
『你要在乎病人,但不能過了頭。替自己太太動手術是不道德的,為什麼?因為當放在切肉檯上的是我們家人時,我們有可能會慌,會緊張,會搞砸。單是醫學倫理學不准醫師處理近親這個事實,就足以證明我們不應對病人動感情,以免因為害怕手術失敗而把自己弄得神經緊張。病人希望我們在乎他們,但他們也希望我們能像三明治店裡切火腿的師傅那麼地冷靜。這種解釋不清的弔詭事情,我們只能接受現實。』」
(中略)
「我終於承認,鐵石心腸並非面對艱鉅責任的好方法。想要成為最優秀的醫師,一點點的關心在乎是有其必要的,儘管,我們無法成為宇宙最好的醫師。」
「一旦在乎,手就會發抖,但關心也驅策著我們,用盡全身每一分力量避免手發抖。痛苦,無論是心理上抑或是生理上的痛苦,都是動物世界裡的訓導主任。查爾斯(本章被開腦者)過世所帶來的痛苦,教會了我要面對外科手術的熊熊烈火深懷尊敬。從今以後,我會小心應付。」
最後的第十三章,法蘭克請老闆做後盾來替老人院裡一位老太太摘除了他的超大腦膜瘤(佔了腦室的三分之一),讓她幾乎變成和十五年前一樣(三年前開始出現憂鬱症,兩年前失去記憶和自制能力)。
「就算我此後再也沒有立下什麼偉大的功業,當我走進墳墓裡時我已心滿意足。我永遠不會在月球上漫步,也不會拿諾貝爾獎或住在白宮裡。但我們那罕有的一份榮譽-將某個老人從老人院抓出來,將她的心靈、她的生命和全家庭找回來……你拿全世界來跟我換,我也不會願意。」
法蘭克對於生命的看法…對於生命的尊重…對於生命的體驗…每樣每樣…都感動著我。神經外科對於生命的尊重,對於病人的重視,以及為病人奮鬥的情景在我腦中留下了永遠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
可是最近的事件似乎打破了我長久以來的幻想……原來現在神經外科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還是說,這是東西方文化的差異?台灣就可以因為很累,就可以不看病人一眼便將病人轉走?法蘭克在當總醫師時,熬夜比資淺住院醫師還要多,甚至還三十六小時不睡。一年的總醫師時光,讓法蘭克一口氣瘦了二十磅。
「(法蘭克的住院醫師生涯被輪調到心臟外科受訓時)我的上司馬姬正是這種軍隊式訓練的最佳範本。一天晚上,急診室呼叫我和馬姬,要我們檢查剛從另一家醫院空運過來的一位老婦人。這位病人已經奄奄一息,只靠氧氣系統勉強維繫著她在地球上的殘餘生命,否則幾小時前她早就可能魂歸天國了,在上一家醫院做心導管檢查時,他們發現她的二尖瓣(又稱為僧帽瓣)出了大問題。(中略)如果不及時替她換上人工瓣膜,天亮之前她就會死掉。
馬姬才剛連續處理完兩個『捲心菜(冠狀動脈繞道手術暱稱,CABG→CABBAGE)』,已經疲憊不堪了,她撐起重重的眼皮,瞄了一下心導管檢查報告,輕輕地搖頭。我預期她會發飆,一拳打在桌上,抱怨這些做不完的工作。我在其他科受訓時,看過住院醫師抱怨怎麼永遠下不了班。然而相反地,她向我惡作劇地笑了笑。『法蘭克,我們要做二尖瓣手術了!噢,小朋友,這太好了……你一定會愛死這手術的!』她開開心心地跳到電話旁聯絡急診室。我心裡想:她實在應該換個步調,去打打保齡球之類的。(第四章)」
但我還是相信,在媒體沒有報出來的地方,仍然有著對生命的尊重…為病人而奮鬥的醫生存在。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盡全力挽救病人的生命,不管自己狀況如何,會對生命的重視,而在努力著。就像法蘭克一樣,
「如果神經外科真的那麼容易的話,誰都可以做這行了。」
「有誰不喜歡這樣的工作?」
「你拿全世界來跟我換,我也不會願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