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1990年代的飆車族,不戴安全帽,穿拖鞋,趴著騎車,大半夜一群人到處亂飆,吵的要死,路上看到不順眼,動不動就要與人輸贏,我到了2000年左右在高雄還常碰到這種飆車族,平日無所事事,有混陣頭的,有無業等當兵或待業中的青少,頭髮五顏六色,穿的像日本漫畫裡的人物,排氣管拔掉,沿路呼嘯而去。
我有次環島的時候,大半夜突然有人跟上來,騎著王牌135,說跟著我一起騎好不好,竟然就一路從台中騎到台北,後來蹺孤輪的時候鍊條脫落卡住,才跟我分開。大度路的盛況就不用提了,每天晚上七八點以後好戲就上場了,賣香腸的,賣涼水的,甚至還有賣雜貨的,包括改裝機車行的人,都擠在路邊,路頭還有葬儀社的人等在那裡,準備隨時上工,到了後期,甚至還有醫院的救護車也等在路頭,整條路被封起來給一輪又一輪的飆仔比賽,也沒什麼規則,排排站就位,一二三就開跑,騎的人整個人趴在機車座椅上,連頭都不抬,一路就這樣衝到終點,真是驚人。
我常常在想,這群人為什麼這樣做?就這樣不顧一切的飆,飆贏了,也沒有獎金(雖說也有人插,但終究是少數),摔死了,也沒有人會為你難過,電視台更不會播,警察倒是隨時等著開罰單或直接把你扣進去。這一群在社會上可以說幾乎沒人看得起的人,除了在飆車博命的時候偶爾引來旁觀著的注目,到底有什麼收獲?
日本人講生時當如櫻花之燦爛,樱花的最佳时机不在于樱花的盛开之时,而在于樱花开始凋谢的瞬间,于樱花凋零的瞬间欣赏一种残缺的悲怆之美,让心灵感受强烈的震憾,这是美的極致,櫻花的凋謝才是櫻花最美的頂峰!如果把這句話套在這些飆車仔身上,也未嘗不能適用,想想看,這些人也許一輩子也就是那樣,永遠在社會的底層打滾,可能只有在飆車的時候,才能將他的生命力逼到極限,一如流星般燦爛耀眼,那怕只是一時半刻,甚至路的盡頭就直接是墳場也不在乎。其實我們也不必看不起這些人,不妨想想,你的人生一輩子什麼時候曾經綻放出光亮?你也許會說,追風騎到一百八有什麼了不起?那個能叫做光亮嗎?但你要想想,如果用玩命積累的能量拿來做任何事,結果會是怎樣呢?這些人只是用社會不被認可的方式釋放這股巨大的能量,而如果這個能量能被導入到其他有益於社會的事業,那會是何等的壯闊絢爛?我們真正要問的是,為什麼這股能量只能被以這種負面的方式開啟?何以一個社會竟然沒有容許這些人釋放自己生命力的渠道?
回過頭想想,那不正是一個處處充滿威權禁錮的時代嗎?不讓生命釋放,不給生命予自由,正是獨裁專制的特色啊!且不說飆車,其實當時社會上處處是禁忌,政治上到處是不能碰的地雷,飆車族的狂飆,不過是在這種社會下找一個出口的必然結果罷了,底層的人(尤其是邊緣人)往往對生命禁錮的反應更直接,他不會思考的太多,就是直接用身體去衝撞,這可表現為無來由的暴力和各種違法或反社會的行徑,包括飆車。那時的集體飆車簡直是群眾運動的等級了,哪裡只是一時的偶發現象呢?
現在飆車少的多了,也沒有那種大規模群集(一次幾百台)的現象,因為發洩和釋放的管道增加了,社會不再那麼壓抑,雖偶有惡性飆車事件,但那真是偶發事件了,缺乏當年那種群眾運動的性質。但是這個社會的生命力好像也減弱了不少,逐漸安於現狀,不再累積能量,不再找突破口,其實長期來說,這也是不好的,一個社會將慢慢變的委靡不振,而現狀的一切也並不就是合理的,仍然需要累積像當年飆車族這樣的生命能量來往前推進。底層的生命力是最旺盛的,如果現在沒有房沒有老婆沒有六位數以上存款,每天爆肝斜槓的年青人可以聯合起來一起朝打破這個禁錮他們現狀的方向狂飆,那麼又有何妨呢?反正除了枷鎖,他們沒有失去什麼!
活的要像櫻花,死的也要像櫻花。
向朝著未來出發的飆車族們致敬!
我的確喜歡騎摩托車,但是跟一眾車友幾乎都沒交集,因為我第一不喜歡改車,第二不喜歡跟風,第三不喜歡油門催緊繃,另外,我 也不喜歡流行文化,所以我騎車幾乎一個人獨行,從來不找伴,也從來不抱團,以一般人的眼光來看,大概可以說我是個孤僻的人吧。我並不是什麼"玩"摩托車,我只是喜歡騎車而已,因為騎車令我感到自由。一般來說,在我那個年代,都是一些成績差的學生喜歡搞這些事情,但是我恰恰相反,一路都是名列前茅,一直到出國唸書,都是讀第一流的學校,但是我喜歡騎摩托車的這個嗜好,在我周邊的同儕裡卻幾乎沒有,因為在他們眼裡,那是下層沒出息的人玩的東西。我和這些"上層"的人有一些共同嗜好,比如喜歡聽古典音樂,喜歡看費里尼,黑澤明,小津,巴贊,高達的電影,但又跟他們的做作與高人一等常感到格格不入,而和"下層"的人一樣,我有許多相似的嗜好,比如釣魚,騎摩托車等等,然而卻老覺得他們什麼地方和我不搭嘎。也許我注定是個跟哪個階層也不”麻吉“的怪咖,只有在美國的時候,我碰過幾個大學的教授,居然跟我一樣,喜歡騎摩托車旅遊,不過在台灣就真的一個都沒有,反正都已經這樣幾十年了,也沒什麼,就這樣下去吧。
人以群分,物以類聚,我是既不入群,也不歸類,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