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捷運上
一位老者坐在第一個車廂的第一個位置,
王位無誤,
他左手拿著手機看著, 右手放在他的右膝上,
手掌動著,
讓我想到動畫人物中的"結界",
整個車箱就只有我...跟那個老人
老人一頭灰白的頭髮, 灰白的鬍子,
握草,
人家是深夜加油站遇見蘇格拉底,
我是下午在捷運上遇見甘道夫
這幾天過了中午就熱的沒地方躲,
這時候可以坐在這個捷運車廂內, 真的涼爽;
長者看著他的手機,
我也看著我的手機裏通告上附的流程表,
但餘光總不自覺地落在甘道夫身上
因為總有種說不上來的異樣感
捷運的廣播"萬芳醫院站", "滿轟北椅沾"...
這個聽了無數次的廣播,
讓我想起了當年還在醫院資訊室的美好日子..
廣播結束, 捷運緩慢的減速進站
但是今天的這班...它沒有...
對, 它沒有減速
我絲毫感受不到車輛減速的慣性
我抬起頭, 看著車廂外的人,
他們也看著這班列車
就這樣從他們眼前經過...
我對到其中一個妹子的眼神, 兩人四目交接
她純真的臉龐, 秀麗的長髮,
慢慢張大的眼睛, 水汪汪...
在那一秒鐘的時間裏
完全可以感受到她的內心
因為眼前的這一幕
我也有著同樣的感受
列車奮力的向前
萬芳醫院站是與捷運共構的車站
因為行駛在建築物裏面
說實在的, 打從這條線開始營運
應該沒有人像我現在搭過這麼快的
我還在溫存與妹子四目交接的甜蜜之際
列車快速的駛入了黑暗
轉而的由車廂玻璃的反射變成看到我自己
"會是他...?"
我轉頭望向甘道夫
那老者不知什麼時候早就站在那裏
文湖線是橡膠輪胎行駛在軌道兩側的水泥路面上
平常站立身體就會因車廂的跳動而有所不穩
一個八九十歲的老頭在這麼快的速度下
還可以穩的像站在平地一般,
我真的覺得他身體很健康
列車外面一片黑暗
車廂內只有我跟那個老頭...
不是我不懂的敬老尊賢而這樣叫他
他嘴角正微微上揚著,
也正如此眼神微瞇了起來
更是顯得怪異
列車飛奔, 車廂因為在建物內
這樣的速度產生了極大的轟隆聲
我就這樣看著他, 他也這樣盯著我
被一個人這樣"青", 雖然眼前是一個老頭子
理應沒有什麼好擔心,
若是他想怎樣的話
我也就給他來個一腳, 讓他跌回他的位置上
體會什麼叫長江後浪推前浪...
你會老, 我會大的奧義...
然而甘道夫的眼神越來越犀利
通告的節目流程表上面
印的是晚上的樂團演唱曲目
我只是想搭趟捷運去出個班
順便感受現場演唱的那個氛圍
哪來的這老頭, 把熟悉的日常搞成像都市傳說
要不就像智文兄在賴上面說的
遇到個捷運阿婆, 至少也比較軟一點
整個車廂內的氣氛越來越不對
車輛直接過站, 迷樣的老頭
列車進了建築物這麼久, 外頭依然黑漆一片
我在想, 難道這老頭知道我的身份
如果真的是這樣, 以他的氣勢
想必來的是個高手,
這時候叫支援應該也來不急
我決定緩緩的站起來,
我也不裝了, 也不想忍了
臉上已經沒有任何表情
跟甘道夫來個正式的面對面
敵不動我不動, 我在想就先這樣對峙著,
而這五公尺的距離
以我的身手來說, 還足以來的急做出反應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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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頭的左腳尖開始輕點,
畫起了個半圓
雙手一高一低的抬起
同時側身面我, 動作柔和且從容
一切都緩緩的, 如此優雅
卧草, 這起手式...詠春...
而我也終於由他的眼神裏看出了一切
木人樁是我...我就是木人樁
我的臉這時迎來了一陣風壓
當意會過來時
幹...挫...我想著"賽"字,
這人已經在我眼前一掌襲來
帶風破勢, 乾脆而俐落
身體本能地往左一閃
同時轉頭看著停在我臉頰旁的這掌
我斗大的雙眼, 倒抽了口氣
幹...太快了, 太快了
不是才起手式...靠...
我想到阿湯哥在"不可能的任務"裡
撕下面具的畫面
這身手, 一定不是個老頭
老頭掌雖快, 我也不是吃素的
右手朝外帶起一陣勁風, 架開那一掌
借由手扶著車厢內的桿子,
右腳奮力一踹
帶著一陣呼嘯的風直往他的胸口,
那老頭腳尖一點, 向後一躍
彷彿早已預料我的攻勢
穩穩的落地
我抓到空隙, 算準了時機
微沉重心, 壓低了身形
藏巧於拙...用晦而明...
寓清於濁...以屈為...伸...
兩手往前一推, 虎口微開,
衝了出去
左手封橋, 右手進攻, 氣勢如虹
啪!
我的手腕被輕輕一撥
整個人重心一歪
身體像喝醉似的轉了半圈
在跌個狗吃屎前借力往後躍
勉強擺了個黑寡婦式落地, 還算帥氣
老頭沒動, 真的...他幾乎沒動
而那瞬間, 我聞到了芬芳
腳踩的是柔軟的觸感
新生的青草, 被鞋底微微壓陷
細碎的草葉隨風顫動
帶出淡淡的土腥與青草香
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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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頭也終於開口了
真的是謝天謝地
而我還驚魂未定
怕他又使出什麼怪招
目光緊緊鎖在那老頭身上,
以很慢的速度, 緩緩的站起來
一輪明月高懸在天, 蟲鳴縈繞
我與那老者對立於空曠的草地上
地上映著各自的影子
「你倒底是誰...」
「老朽今日...
是來了結一樁孽緣」
那老頭說起話來
緩而有度, 聲中沉靜慈祥
令人聽了塵念頓消
仿佛是位和藹的長者
誰又能想到這與剛才竟是同一人
我不曾幹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父母長輩訓誨於心, 兄友弟恭
待人處事以和為貴
實在是摸不著頭緒
如今聽他這一說
要來了結一樁孽緣...
這擺明了是衝著我來
我猜...
今天有機會看到傳說中的跑馬燈
「孽緣...什麼樣的孽緣」
那老頭深吸了口氣, 開始說道:
「很久以前
有位姑娘長的極為美麗
氣質高雅, 溫柔婉約
愛上了一位行俠仗義
然內心柔情的俠客
倆人心意相通情投意合
常相約在一座橋上,
看雲卷雲舒, 賞景談心」
「那年中秋
他倆同約石橋之上
姑娘由白晝等到黑夜
終究等無那俠客
心碎之際轉頭便往橋下一縱
待老夫趕至時, 女子已氣息微弱
臉色灰白,眼中只留一縷的微光」
那長者說到這裏, 停了下來
他原本銳利的目光不再
反多了感慨與淡淡的感傷
眉宇間多了分寂寥
不知為何的我, 心裏也有了幾分難過
那老者嘆了口氣:
「我說靈兒呀...
早告勸過妳, 為何不聽我勸呢
妳們倆根本就不合適
又何苦這般的執著...唉...
江湖人的心終究是飄泊的
這一點, 妳也比誰都明白
如今換來這等的苦難
到底有多愛這個人...」
「靈兒微微一笑，氣若游絲:」
「我願化作石橋
受那五百年風吹
五百年日晒
五百年雨淋
只求他由橋上走過---」
「話音未落,便闔上了雙眼」
老者久久無言, 低頭喃喃：
「而那姑娘, 便是老夫的愛女...
而那俠客...即是閣下」
我雙眼瞪大
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呼吸一陣的急促起來
無法相信眼前的老者所說的這一切
化身石橋...五百年...
這整段話在我心裡不去
然面前的這位老者與這輪明月
一切又那麼的真實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轉折
我腦中竟是一片空白
只是乾站在原地, 什麼也說不出來
「五百年...我...」
「負心漢...」
「這...」
「嗯...」
「你...終於想起來了...」
「是嗎...」
那老者手於是慢慢的舉起
此時眼前的這個處境
也很難多做什麼辯解
反正是孫俉空逃不出如來佛的神掌
我嘆了口氣...
「唉...莫非...禪機已到...」
我猜,準備要看跑馬燈了...
即然要了結, 最好給我來個痛快
然而他手指著不遠處
我順著望過去,
皎潔的月光下映出了座橋
是一座古代的石橋
其餘映入眼簾的
我才看清楚盡是古代的建築
...負心漢...石橋...
我心裏邊想著, 週邊亦是一片的寂靜
此時此刻的我
訝異的往那座橋的方向走去
風漸起, 月影婆娑
橋墩旁的柳樹也隨之搖曳
我懷疑眼前這幕是不是在夢裏看過
頓時有種重遊舊地的感覺
一切, 都似曾相似
夜色靜謐得只聽見風與流水的聲音
石橋的中間站著一位女子
在月光的襯托下
將她的輪廓勾勒得如夢似幻
她身影纖細, 宛若柳絮隨風
她的臉龐,秀麗的輪廓
隨著距離而慢慢清晰
眼中藏著說不盡的柔情
也藏著道不盡的無奈
一雙明眸似含淚光,在月色中閃動
如此地凝望著我
我每跨一步,
我的心也就多沉了一分
那一刻時間猶如停止
是的...這一幕...
早在夢裡出現過無數次
此時此刻我都懂了
心中頓時有了百般的不捨
我掩不住內心的悸動
眼前視線...開始模糊了起來
然風漸大, 溫度驟降
開始飄起了陣陣細雨
在我與那女子相離約五公尺的距離
她帶著淺淺的微笑
一種深藏的釋然,
身影漸漸的淡去
我加快了我的腳步
想要握住她的雙手
然而我知道...晚了
噹~
捷運的電梯門打開
等著進電梯的旅客茫然的看著我
而我就像是失落了什麼似的
過了一會才回過神來
拉著向經典致敬的攝影箱
眼框紅著走出了電梯,
往了一號的出口
外面依舊是悶熱的高溫
我過了個馬路到了紅樓的二樓
典雅的場地, 配上今天的現場演唱
整個氛圍讓人沉醉
在與接洽的窗口寒暄幾句後
便與同伴們
收拾放滿一地的器材
在我身後不遠處, 似乎聽到...
「我願化身石橋...受那五百年風吹...」
我起身回過頭
只看到賓客們寒暄, 拍照,
以及忙著相約再見
我看了看手錶上的指針
時間也不早
我想, 是我多慮了
回程在捷運的車廂內
看著下面的車流及來往的行人
心裏默默的在想著
五百年前的我
是否真的是個俠客
而那日中秋
或許是赴了另一個女子的約
亦或是赴了一場宿命的約,
以至沒能赴那場約會
那老者問...
愛一個人, 倒底要有多愛
才能甘願忍受五百年的寂寞
只為了等待一個人
我凝視著車窗裡自己的倒影
這個問題, 也同時在我的心底迴盪著
- 完-
-- 後記--
在看完《劍雨》(Reign of Assassins, 2010) 後
除了人物角色的設定鮮明
其中「陸竹」與「細雨」的一段:
藏巧於拙，用晦而明，寓清於濁，以屈為伸，真涉世之一壺，藏身之三窟也。」
取自《菜根譚》
而「曾靜」的一段:
佛祖問阿難：「你有多喜歡這個女孩？」
阿難回答：「我願化身石橋，受那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淋，只求她從橋上經過。」
著名佛教的愛情故事《石橋禪》
令我印像非常深刻
隨著時間,
這部電影每看都有多一點的體會
戲中的愛情, 武打, 仇恨, 利益等各方面到位而不過,
處理的非常好
亦是符合我心目中很武俠的電影
或許 你/妳 枕邊的這個人
也曾在佛祖面前求了五百年
才換來了彼此的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