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牠》
瑞奇的臉從地底鑽了出來,那是一張毫無血色的表情。
他的嘴巴被細小的藤蔓給縫了起來,空洞的眼神凝視著凱文,凱文嚇得尖叫高吼,他往後退了幾步但鬆軟的土地讓他難以保持重心,整個人跌坐在地,凱文才剛倒地,鬆軟的土地裡,數百條長滿倒鉤細刺的藤蔓便纏繞住他的身軀,緊咬不放。
「嗚啊!巴提!救我!」凱文帶著絕望的哭吼,向巴提求救。
但同時間他們也一樣自身難保,藤蔓分佈的範圍很廣,周圍的土地全被藤蔓給弄鬆,失去整張臉的麥斯首當其衝,第一時間被籐蔓給拖進地底,然後是萊爾!
恐懼使然,巴提、詹姆、潔西卡沒有即時拉住萊爾,只能眼睜睜看著萊爾跟麥斯藤蔓拖入地底不見,面對凱文聲嘶力竭的求救聲,巴提無能為力。
巴提趁所有人不注意,拿著剩下的火矩逃跑,詹姆與潔西卡一驚,想要拉住巴提卻被他一掌推開,巴提拿槍指著詹姆跟潔西卡:「別怨我,大難臨頭各自飛吧。」
「巴提!」詹姆怒吼,但在槍口的威脅下,不敢輕舉妄動。
地底鑽出的藤蔓越來越多,巴提往後退到安全範圍後,便帶著所有的火矩,轉身逃跑了,詹姆拉著潔西卡跳開那些不斷冒出頭來的藤蔓。
「我們也快逃吧!」詹姆回頭,看著潔西卡,只見潔西卡愣愣的看著後方……
藤蔓群正在消化著麥斯、萊爾、凱文三人的屍體,籐蔓捲動著身子,最後形成了一個類似人類的身形,那隱隱約約看得出是瑞奇……
「我的天啊……他們全變成怪物了……」潔西卡難以置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潔西卡!趁瑞奇在消化他們時,快跑!」詹姆拉起潔西卡,然後開始在能見度低的樹林間奔跑。
沒有火矩的兩人只能用手電筒劈開綠霧,小心翼翼的前進,不斷確認方向的兩人只能靠著經驗,慢慢摸索出原路回去,在這種隨時都會喪命的情況下,要找出原路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這裡有腳印,是我們剛才深入森林時的腳印。」詹姆看到腳印的痕跡,差一點就要感動的流下眼淚:「只要有這個,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潔西卡手中的火矩光芒越來越微弱,燃料快要用盡,如果火光消失,那麼像凱斯與瑞奇那樣的怪物就會追上他們……
「時間不多了,走吧。」詹姆起身說道。
潔西卡點頭,正要尋著腳印回去時,森林裡傳來了卡特的尖叫聲,那是遭受到極大痛苦的悲嚎,卡特痛徹心扉的大聲求救,但隨即下一個瞬間,綠色的黑暗森林便吞沒了她的靈魂,回歸寧靜。
詹姆與潔西卡兩人面面相覷,他們明白他們現在的處境,火矩快要熄滅,唯一的武器只剩下手電筒跟左輪手槍,他們即使想救,也沒有本錢與能力救援卡特,只能難過的接受卡特在苦難中死去。
「走吧。」詹姆別過頭。
「嗯。」潔西卡拭去淚水。
他們安靜,不發一語的尋著原路回去,就這麼走著走著,潔西卡四處張望,她覺得有點古怪,於是抽出小刀,在行經的路上留下刀痕,一邊走一邊做記號,走到最後,腳印的源頭,被一顆突兀的大樹擋住了。
「不對。」潔西卡戒慎恐懼的往後退了幾步,然後跟詹姆兩個人往後折返,走沒幾步,潔西卡發現一件可怕的事實:「樹木的位置改變了。」
「不妙。」詹姆也有留意到這點,驚慌的冷汗濕了整身。
他們被這些樹木給耍了,不管他們怎麼走,都無法繞出這個區域,他們被困在原地,掉入那些怪物的陷阱裡。
潔西卡拿著火矩四處張望,這些圍繞在他們身邊的樹木,肯定有幾顆是有問題的,只要揪出問題的源頭,才有辦法突破這個困境,詹姆也用手電筒掃來掃去,一個一個確認那些看起來陰森樹木的模樣……
就在潔西卡與詹姆兩人分頭確認時,置高點上有如老人長髮的樹鬚像是洶湧瀑布一般的傾倒下來,詹姆與潔西卡同時抬起頭,樹鬚由上往下沖落!
「危險!」臨危之際,詹姆推開潔西卡,樹鬚瀑布淹沒了詹姆:「嗚啊啊啊!」
樹鬚像是蜘蛛纏絲一般的把詹姆團團包裹住,然後吊了起來,在那樹鬚的後方,一顆斑駁年老的巨樹慢慢從黑暗裡現身,在皺巴巴的樹皮上,隱隱約約有一張臉的模樣,潔西卡仔細一看,那張臉不正是凱斯組的威廉嗎?
「威廉!放了詹姆!」潔西卡拿著火矩向前,威脅威廉放了詹姆。
只見威廉稍往後退,並沒有放開詹姆的意思:「已經結束了,已經結束了。」
潔西卡不明所以,只是瞪著威廉,再看向已經被樹鬚包成木乃伊的詹姆:「什麼東西結束了?」
「牠,要來了。」威廉那雙空洞的窟窿黑眼瞪得老大。
「誰?牠是誰?」潔西卡喉頭鼓動。
「牠,要來了~~~!」威廉張開皺成一團的樹皮嘴大吼,整個森林都被震得搖來晃去,地上的黑影如同邪惡的鬼魅飛梭流竄。
突然間,森林刮起了風!綠霧急速流動!
潔西卡直覺知道這陣風不太對勁,這風是被喚來將綠霧帶出這片森林的,它在引導綠霧走出這裡……
這是好機會,潔西卡原本就找不到離開森林的方法,只要跟著綠霧的流動走向,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而詹姆已經被纏成球狀,慢慢被威廉吞進肚子裡,面對這樣的狀況,潔西卡只能別過頭,現在的她根本無能為力,但現在她有更重要的事,就是離開這裡,把森林裡的慘況通報出去,然後讓鎮上的人們可以緊急避難……
潔西卡趁威廉專心肢解分食之際,轉身狂奔,跟著風流的走向,清楚找到安全離開森林的路線,她必須要快一點,否則等到這些怪物入侵安格斯鎮的話,那就來不及了。
照著綠霧湍流的走向,潔西卡很快便回到她熟悉的森林棧道,就在快要看見前方森林的出口時,綠霧的深處,潔西卡聽見一些細微的聲響,她清楚知道那不是風聲,那些細碎的聲音,吱吱啊啊的吼著。
潔西卡回過頭,她看見了她人生中最恐怖的一幕……
綠霧的最深淵處,那全然無光的暗綠裡,鑽出上百條面目猙獰的飄浮蠕蟲。
九
《禱告》
成千近萬的飄浮蠕蟲鋪天蓋地襲捲而來!
潔西卡底下的腳程全力狂奔,小腿的肌肉都因為過度使力而呈現緊繃的現象,儲蓄在胸腔內的氧氣也快要用盡,潔西卡感受到後頭令人窒息的壓力,她穿梭在樹林間,高低起伏的地形,更是挖鑿她體力的可怕殺手。
體力終究是不堪負荷,潔西卡的腳程稍慢,一條三尺長的綠色飄浮蠕蟲從她的後方突襲而來,潔西卡畢竟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救難隊員,當下的反應能力仍然足夠她在萬分之一秒內做出迴避的反應。
潔西卡往左一閃,飄浮蠕蟲直接撞上粗壯的大樹,瞬間潰散成模糊的粉塵,回歸綠霧之中,驚險躲開蠕蟲追擊的潔西卡並沒有喘息的空間,數十條居高臨下的蠕蟲朝氣喘吁吁的潔西卡俯衝撲殺,潔西卡顧不得因為過度使用肌肉而不停狂顫的雙腿,強大的求生意志讓她勇往直前。
蠕蟲群由上往下撲了個空,擠成一團的蠕蟲蜷縮在一起,接著快速在地面上重整陣形,形成一條粗壯的綠色龍捲氣流追擊潔西卡,就在這種與時間賽跑的緊張時刻,潔西卡的大腿一陣抽繃,慘了。
要命的狀況終於還是出現了,潔西卡的左腿抽筋,雖然還不是很嚴重的抽筋,但還是讓潔西卡痛得一跛一跛,速度整個減緩下來,這一個減慢速度,後頭的綠色蠕蟲群就捲起丈高浪花的扇頁陣形,從四面八方準備吞噬掉潔西卡!
「瑞秋!」潔西卡咬緊牙,在這個可能是她生命最後一刻的瞬間,她想起的,是她唯一的小女兒,她今天早上才答應過她,一定會早點回家的:「我不能死!」
綠色的蠕蟲浪花濺起,貪婪飢餓的張開牠們圓形蟲嘴,前撲後繼的想要撕咬下一塊潔西卡的血肉,蠕蟲好幾次都差點咬到潔西卡,但最終都只是撕碎衣角而已,潔西卡努力使呼吸恢復節奏,跑動間找到一個盡可能不會觸發大腿抽筋停止機能的跑步姿勢,勉強支撐住,不遠的前方,有一顆古老的橫木檔住山道,那橫木的高度不是現在潔西卡這種狀況可以一躍而過的,她必須要想辦法,後頭的綠色蠕蟲海就快要將她五馬分屍了!
那橫木的底下有一道小小的空隙,潔西卡在心中衡量如果以現在的奔跑速度,有沒有辦法靠著低身側滑,從那個底下的空隙滑穿過去……
看起來應該是沒有問題?
努力從慌亂中找回理性分析的能力,但現在的潔西卡根本對自己現在這種狀態的分析力沒有信心,如果側滑不成,那麼她肯定會變成後頭那些可怕蠕蟲的食物,怎麼辦?改變路線?但現在離橫木只剩下不到四百公尺的距離,已經沒法改變路線了,眼前的出口就在這條橫木的後方!
「我一定要活下去!」潔西卡不讓眼淚奪眶而出,因為她知道,她不能放棄,瑞秋在家裡等著她回家,瑞秋已經失去了她的父親,她不能再失去母親,至少……至少在瑞秋能夠完全獨立生活之前,潔西卡不願與瑞秋道別。
「上帝保佑,如果祢在此刻能夠聽見我的祈禱,請祢助我渡過這個難關。」潔西卡深呼吸,最後一百公尺,沒有任何退縮空間的一百公尺。
在這種時刻,什麼的理性分析都已經不在重要了,這種時刻,潔西卡只能將自己交給上帝,她相信祂,也只能相信祂了。
「嗚啊啊啊啊!」潔西卡的大腿終於到達極限。
近千條的飄浮蠕蟲從散花的扇狀收編成一道龍捲風狀的突襲隊形,衝刺的速度加快,潔西卡側著身子,用手肘保護著自己墜地瞬間的身體,然後藉著力量在地面上側滑出去,準備從那橫木底下的微小空隙穿過!
綠色蠕蟲來了!
潔西卡縮起身子,滑過空隙時,她還被那橫木的斑駁硬化的樹皮割傷,鮮血湧出,綠色蠕蟲單線性的追擊,也想從那空隙追著潔西卡跑,最後!
潔西卡驚險穿過那橫木的空隙,綠色蠕蟲則是在那空隙裡,炸成一團綠色粉塵,迷朦了整片森林,死裡逃生的潔西卡,大腿已經痛得令她無法動彈,右上臂皮開肉綻,血水直流,她撕下衣袖,緊緊綁住手臂止血。
然後,潔西卡用力抓住大腿痙攣的肌肉,不能急,必須要緩慢且持續的拉長它,使肌肉到達應有的活動角度,這樣的處理只是應急,而且也要小心過度延展肌肉,否則情況只會更糟……
「快啊!快啊!快啊!」潔西卡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她聽見那綠霧裡吱吱啊啊的聲響,飄浮蠕蟲的影子在霧裡竄動,潔西卡死命的抓著大腿抽筋的肌肉,然後一邊靠著上半身與屁股的扭動,朝前方不遠的出口處移動。
一個蠕蟲的影子昂首在綠霧裡,模糊的身影越來越清楚,那蠕蟲好似隨時都會從那團綠霧裡再次撲出來……
潔西卡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緊緊盯著霧裡的動靜,明明森林的出口就差這麼一點……就差這麼一點……如果潔西卡沒有抽筋,她一定可以逃出這片森林……
一定可以!
霧裡,綠色的蠕蟲穿過霧氣,露出恐怖噁心的形體……
沒有希望了,潔西卡拿出她掛在胸前的貝殼墜飾,看著瑞秋的微笑照片,她將這樣溫暖的笑容,永永遠遠的記在心底,然後道歉,誠心懺悔的道歉。
「瑞秋……媽媽不能遵守與妳的約定了……對不起……對不起……」潔西卡淚水縱橫,泣不成聲。
越來越多穿透過霧氣的飄浮蠕蟲現形,潔西卡閉上眼睛,忽視那些恐懼的影子,只留下瑞秋的微笑,能夠在親愛女兒的笑容裡死去,頓時她覺得自己其實很幸福了。
蠕蟲慢慢接近,潔西卡開始禱告,直到最後一刻,她還是希望上帝可以守護她的女兒,在未來沒有媽媽的日子裡,請上帝可以保佑瑞秋一路平安成長,她還幼小,她還有許多美好的人生沒有體驗……
蠕蟲逼近,潔西卡將女兒的影子深深的烙在自己的腦海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