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流傳有《乾隆下江南》與《嘉慶君遊臺灣》兩本小說,要皆微服遊戲民間,其實無稽。其中清高宗六次南巡,「乾隆下江南」堪能援引,而清仁宗始終未過臺灣,何來「嘉慶君遊臺灣」之說?惟是《紅樓夢》問世以來,「大觀園」聲名隨之遠播,《石頭記》既係乾隆御製福康安紀功碑文,得其呼應「乾隆下江南」故事,而「大觀園」實係「大官員」音轉,約指臺灣之舊名「大員」。緣《紅樓夢》書成于嘉慶年間,斯乃「嘉慶君遊臺灣」之發端也。
何以見得《紅樓夢》成書于嘉慶年間?假「秦氏淫喪」描寫「高宗大喪」為其事證。寶玉一人分飾多角,除了和氏璧而外,率皆帝王身分,扮演嘉慶君亦恰自相當耳。「嘉慶」及「顒琰」二辭散見經傳注疏及文章屬詠,作者據以編纂小說,聊試揭露一二,無負作者苦心也。
寶黛同心
嘉慶帝御諱「琰」字,官場避用「琬琰」,庾信《和張侍中述懷》詩云「徒懷琬琰心,空守黃金諾。」三十二回寶玉一句「你放心」,換得黛玉死守,原來「寶黛」竟是心意相通的「琬琰」連體嬰。
依作者慣用之拆字法「黛」當作「代黑」。《前漢書‧律曆志上》載「秦兼天下未遑暇也,亦頗推五勝,而自以為獲水德,乃以十月為正。色尚黑。」而同書《律曆志下》載「漢高祖皇帝著紀,伐秦繼周,木生火,故為火德。」以五德而言,漢代秦是火德代水德,火德色尚赤,以色尚言則是「赤代黑」。赤者紅也,琰之言炎也,光炎起也。火光紅色,「代黑」者赤,「代黑玉」是為「琰」也。
《太平御覽‧卷八百五》載:「燉煌高納之郡府紀年曰:桀伐岷山,岷山王女于桀二女,曰琬曰琰。桀愛二女無子,刻其名於苕華之玊。苕是琬,華是琰。」由於寶玉啣玉而生,通靈玉宛然小貌,於字為「琬」。黛玉自是「琰」矣。
寶玉自己口中的玉是「琬」,口說《古今人物通考》卻是當今皇上名「琰」,也印證嘉慶朝代作書。
作者在第一回就點出了「絳珠草」、「赤瑕宮」、「神瑛使者」一系列「紅」字眼。《甲戌脂批》尤其一直提點醒目。「奌紅字」、「奌紅字玉字二」、「單奌玉字二」等,「紅」字是「炎」,「玉字二」則是「琬琰」。郭璞《方言序》猶曰「以燕石之瑜補琬琰之瑕」。《甲戌眉批》云「以頑石草木為偶」蓋謂「琬琰」為配偶也。
第二回載黛玉父母見他聰明清秀,便也欲使他讀書識得幾個字,不過假充養子之意,聊解膝下荒涼之歎。《甲戌側批》云「看他寫黛玉,只用此四字。可笑近來小說中,滿紙天下無二、古今無雙等字。」「無二」、「無雙」虛陪「琬琰」二字成雙。《甲戌眉批》云「如此敘法,方是至情至理之妙文。最可笑者,近小說中滿紙班昭、蔡琰、文君道韞。」就直接觸犯「琰」字。
第三回載黛玉進府,眾人見他有不足之症,《甲戌眉批》「草胎卉質,豈能勝物耶?」「草胎卉質」謂「苕華」也。後多批語如「黛玉之心機眼力」、「寫黛玉心意」、「寫黛玉心到眼到」、「觀此則知黛玉平生之心思過人」等多用「心」字總在關照「琬琰心」也。、
黛玉在家時亦曾聽見母親常說「這位哥哥比我大一歲,小名就喚寶玉」,有《甲戌側批》云「以黛玉道寶玉名,方不失正文」,此謂二人同琬琰也。「雖極憨頑」又有《甲戌側批》云「雖字是有情字,宿根而發,勿得泛泛看過。」「雖」字《玉篇》云「詞兩設也。爾雅釋訓:每有,雖也。註:小雅棠棣曰:每有良朋,辭之雖也。」說明「琬琰」兩字朋比連用。
後文批語如「以黛玉道寶玉名方不失正文」、「不寫黛玉眼中之寶玉卻先寫黛玉心中已早有一寶玉矣」、「這蠢物不是那蠢物卻有個極蠢之物相待」、「若不是寶玉斷不能知黛玉是何等品貌。」、「若不是寶玉斷不能知黛玉是何等品貌。」等均作此看待。
寶玉眼中黛玉「心較比干多一竅」,《甲戌眉批》云「多一竅固是好事,然未免偏僻了,所謂過猶不及也。」多一竅謂「琰」及於「琬」字也。也說「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甲戌側批》云「與黛玉同心,卻是兩樣筆墨。」「同心」者「琬琰心」也。
後又問黛玉可也有玉沒有?眾人不解其語,黛玉便忖度著:因他有玉,故問我有也無。其實只緣「琬琰」都帶有「玉」偏旁。《甲戌眉批》云「又忽將黛玉亦寫成一極癡女子。」直將黛玉與寶玉歸類於一。
寶玉滿面淚痕泣,道:「家裏姐姐妹妹都沒有,單我有,我說沒趣,如今來了這們一個神仙似的妹妹也沒有,可知這不是個好東西。」《甲戌側批》云「不寫黛玉泣,卻反先寫寶玉泣。」並《甲戌眉批》云「不是冤家不聚頭第一場也。」皆是將二人「琬琰」相併合觀。
鸚哥笑道:林姑娘正在這裏傷心,自己淌眼抹淚的說,今兒才來,就惹出你家哥兒的狂病,倘或摔壞了那玉,豈不是因我之過!《甲戌側批》云「所謂寶玉知己,全用體貼功夫。」「體貼」為「琬琰」連體比肩也。《甲戌眉批》云「前文反明寫寶玉之哭,今卻反如此寫黛玉,幾被作者瞞過。」「琬琰」相提併論也。
襲人道:「連一家子也不知來歷,上頭還有現成的眼兒,聽得說,落草時是從他口裏掏出來的。等我拿來你看便知。」《詩‧小雅》云「宛彼鳴鳩」,註曰:「宛,小貌。」此是寫「琬」字。黛玉忙止道:"罷了,此刻夜深,明日再看也不遲。《甲戌側批》云「總是體貼,不肯多事。」仍是「琬琰」連體併用。
第二十回載林黛玉啐道:「我難道為叫你疏他﹖我成了個什麼人了呢!我為的是我的心。」寶玉道:「我也為的是我的心。難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兩個「我的心」結合「琬琰心」。二十九回又復有「我的心」更作金玉糾纏不已。
八十二回載黛玉夢見寶玉剖胸,說「不怕,我拿我的心給你瞧。」又說「不好了,我的心沒有了,活不得了。」八十三回載襲人說寶玉昨日晚上半夜裏一疊連聲的嚷起心疼來,嘴裏胡說白道,只說好像刀子割了去的似的。也是二人同此「琬琰心」。
佩文琬琰
官方書籍《佩文韻府》中有關「琬琰」的典故也散見書中。
唐歐陽詢撰《藝文類聚卷七十》載夏侯湛《雀釵賦》云「黛玄眉之琰琰,收紅顔而發色。」第八回載黛玉仰頭看裏間門斗上,新貼了三個字,寫著絳芸軒三字,是寫「黛玄眉之琰琰」,絳芸自是「琰琰」紅光也。後來寶玉問茜雪說「早起沏了一碗楓露茶,我說過,那茶是三四次後才出色的」,是寫「收紅顔而發色」,楓露茜雪雖都是「紅顏」,而「攆茜雪」則是「收紅顏」了。《甲戌側批》「與千紅一窟遙映」,扣其紅也。
再第四十二回有《庚辰批》云「釵玉名雖兩個,人卻一身,此幻筆也。今書至三十八回時已過三分之一有餘,故寫是回使二人合而為一。請看黛玉逝後寶釵之文字便知余言不謬矣。」顯然是借《雀釵賦》言事,釵玉名雖兩個「琰」,人卻「琰琰」一身,此幻筆也。第四十五回又有《庚辰批》云「此是大關節大章法,非細心看不出。二人此時好看之極,真是兒女小窓中喁喁也」,疊用「喁喁」以補充「琰琰」,其誰約不宜。
東方朔《七諫自悲》云「厭白玉以為面兮,懷琬琰以為心。」十五回載北靜王「面如美玉」,是寫「厭白玉以為面兮」。寶玉從衣內取了啣玉遞過去,是寫「懷琬琰以為心」。
韓愈《送窮文》云「攜持琬琰易一羊皮,飫於肥甘慕彼糠糜。」七十七回載寶玉私見晴雯,心下暗道:往常那樣好茶,他尚有不如意之處;今日這樣。看來,可知古人說的飽飫烹宰,饑饜糟糠,又道是飯飽弄粥,可見都不錯了。
《孝經序》云「寫之琬琰庶有補於將來。」七十八回載「昨日因又奉恩旨,著察核前代以來應加褒獎而遺落未經請奏各項人等,無論僧尼乞丐與女婦人等,有一事可嘉,即行彙送履歷至禮部備請恩獎。所以他這原序也送往禮部去了。大家聽見這新聞,所以都要作一首《姽嫿詞》,以志其忠義」本係解讀《福康安紀功碑》「垂斯琬琰忠明著」句,「彙送履歷」卻是「寫之琬琰」,「備請恩獎」是「庶有補於將來」。又說「這原序也送往禮部去了」解得一個《孝經序》。
《御選宋詩卷十六》汪藻《庚午歳屏居零陵七月二十日以門掩候蟲秋為韻賦五首》詩云「時觀自跳魚,衝波青琬琰。」第八十一回載「探春把絲繩抛下,沒十來句話的工夫,就有一個楊葉竄兒吞著鈎子,把漂兒墜下去。探春把竿一挑,往地下一撩,卻是活迸的。侍書在滿地上亂抓,兩手捧著擱在小磁壇內,清水養著。」地上活洴亂抓寫「時觀自跳魚」,「把竿一挑,往地下一撩」寫「衝波」,「楊葉竄兒」是寫「青琬琰」。
蔡邕《胡公碑論集》云「行跡銘諸琬琰。」第八回載那頑石亦曾記下他這幻相並癩僧所鐫的篆文。
黛玉只帶了小丫頭名喚作雪雁,《甲戌側批》云「新雅不落套,是黛玉之文章也。」「雁」諧音「琰」。「文章」隱喻「琬琰之章」。
上堂拜嘉慶
顏延年《秋胡詩》摘句「高節難久淹,朅來空復辭。遲遲前途盡,依依造門基。上堂拜嘉慶,入室問何之。日暮行采歸,物色桑榆時。美人望昏至,慚歎前相持。」其中「上堂拜嘉慶」毋寧是作者藏身之處。
四十三回載茗煙苦勸寶玉早作歸計,寶玉笑道「你的意思我猜著了,你想著只你一個跟了我出來,回來你怕擔不是,所以拿這大題目來勸我。」是白描「高節難久淹」句,「大題目」寫「高節」,《脂批》「亦知這個大」及「這是大通的意見」均為解讀「高節」。「我才來了,不過為盡個禮,再去吃酒看戲,並沒說一日不進城。」是白描「朅來空復辭」句。朅,去也。寶玉一徑往花廳來寫「遲遲前途盡」句。遲遲,行也。見玉釧兒獨坐在廊簷下垂淚,是寫「依依造門基」句。依依,垂淚難捨也;在廊簷下是為「造門基」。
寶玉忙進廳裏,見了賈母王夫人等,是白描「上堂拜嘉慶」句。賈母王夫人問寶玉到底那去了即為「入室問何之」。清吳景旭《歷代詩話‧卷四十七》【拜家慶】云:孟浩然詩「明朝拜家慶,須著老萊衣。」吳旦生曰:唐人與親別而復歸,謂之拜家慶。盧緯卿詩「上堂家慶畢,顧與親恩邇。」韓君平詩「青絲纜引木蘭船,名遂身歸拜慶年。」然觀顏延年《秋胡詩》「上堂拜家慶,入室問何之。」劉履補注云:嘉慶,謂母也。則其語不始於唐,而晉宋人作嘉較雅。
寶玉在水仙庵用過飯才進城回到怡紅院,是白描「日暮行采歸」,日暮謂時晚。幾個看屋子的老婆子見他來了,喜的眉開眼笑,解讀「物色桑榆時」,以老婆子「老來佳景」寫桑榆。玉釧兒見寶玉到來則是「美人望昏至」。寶玉陪笑向玉釧兒道:你猜我往那裏去了?玉釧兒不答,只管擦淚,白瞄「慚歎前相持」句。寶玉是慚,玉釧是歎。說「再一會子不來,都反了」,謂白描《秋胡行》原文而前後紊序也。《脂批》所謂「是平常言語,卻是無限文章,無限情理。看至後文再細思此言,則可知矣。」後文者「上堂拜嘉慶入室問何之」也。
相關故事見載《列女傳》【魯秋潔婦】曰「潔婦者,魯秋胡子妻也。既納之五日去,而官于陳五年乃歸。未至家見路傍婦人採桑,秋胡子悅之,下車謂曰:若曝採桑,吾行道遠,願託桑蔭下餐,下齎休焉。婦人採桑不輟。秋胡子謂曰:力田不如逢豐年,力桑不如見國卿,吾有金願以與夫人。婦人曰:嘻!夫採桑力作、紡績織紝以供衣食、奉二親養夫子,吾不願金,所願卿無有外意,妾亦無淫泆之志,收子之齎與笥金。秋胡子遂去。至家奉金遺母,使人喚婦至,乃嚮採桑者也。秋胡子慚。婦曰:子束髮辭親,往仕五年乃還,當所居馳驟,揚塵疾至,今也乃悅路傍婦人,下子之糧以金予之,是忘母也。忘母不孝,好色淫泆,是汙行也。汙行不義。夫事親不孝則事君不忠,處家不義則治官不理,孝義並亡必不遂矣。妾不忍見子,改娶矣。妾亦不嫁。遂去而東走投河而死。」九十二回中寶玉評說《列女傳》故意避去。
書中是以「東南角上投井」的金釧兒扮演「東走投河」的秋潔婦角色,金釧兒正是寶玉調戲的對象。二十三回載元妃諭命寶玉仍隨進園讀書,待夏太監去後,賈政召喚寶玉聽命行事。夏去秋來是寫「秋胡」。金釧一把拉住寶玉,悄悄的笑道:我這嘴上是才擦的香浸胭脂,你這會子可吃不吃了?《毛詩‧小宛》曰「交交桑扈,率場啄粟」,【箋】云:桑扈,竊脂也。《脂批》「有是事,有是人」蓋謂竊脂,鳥名借用無礙于採桑。
第三十回載寶玉見了金釧兒就有些戀戀不捨,走到跟前把金釧兒耳上帶的墜子一摘,是寫贈金;寶玉掏出荷包裏帶的香雪潤津丹向金釧兒口裏一送,是為贈餐。授受之間總寫「忘母不孝,好色淫泆」,王夫人見此無恥之行,乃平生最恨者,雖金釧兒苦求,亦不肯收留,王夫人之怒實為潔婦代言者。「金簪子掉在井裏頭,有你的只是有你的」,況係自家夫妻。
後於四十三回中寶玉陪笑發問,而玉釧兒不答,是倒敘秋胡妻不受餽贈,《脂批》題標「無限情理」。「問他到底那去了,可吃了什麼,可唬著了?」其實是描繪秋胡返家後問妻子那去了,可吃了什麼樣別人家的食物?可讓什麼樣的人唬著了?於是而《脂批》曰「奇文畢肖」。
《列女傳》續載「君子曰:潔婦精於善,夫不孝莫大于不愛其親而愛其人,秋胡子有之矣。君子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秋胡子婦之謂也。詩云:惟是褊心,是以為刺,此之謂也。頌曰:秋胡西仕,五年乃歸,遇妻不識,心有淫思。妻執無二,歸而相知,恥夫無義,遂東赴河。」「見不善如探湯」事見諸「白玉釧親嘗蓮葉羹」回,寶玉見玉釧兒滿臉哭喪,答話辭色不善,便藉探湯化解心結。後玉釧兒發覺是寶玉哄他吃一口,便不再給他吃了。寶玉只管央求陪笑要吃,玉釧兒又不給他,則是「見善如不及」。七十五回載賈赦講笑話,說天下父母心偏的多。賈母也只得吃半杯酒,半日笑道:我也得這個婆子針一針就好了。是白描「惟是褊心,是以為刺,此之謂也。」
嘉慶顒琰
《毛詩注疏‧節南山》曰「民言無嘉,憯莫懲嗟。」【箋】云「天下之民皆以災害相弔唁,無一嘉慶之言,曾無以恩德止之者,嗟乎奈何!」內中嵌有「嘉慶」字樣大可施為。一○五回載薛蝌說:「即如才散的這些親友們,有各自回家去了,也有遠遠兒的歇下打聽的。」是為「天下之民皆以災害相弔唁」。「可恨那些貴本家都在路上說:祖宗撂下的功業,弄出事來了,不知道飛到那個頭上去呢,大家也好施為施為。」是寫「民言無嘉」,無一嘉慶之言。「就是同朝這些官府,俱藏躲不迭,誰肯送信?」則寫「憯莫懲嗟」,曾無以恩德止之者,嗟乎奈何!
《毛詩注疏‧載芟》曰「匪且有且,匪今斯今,振古如茲。」一○一回載鳳姐問這有什麼憑據呢?是為「匪且有且」,是有是無。大了道:難道古往今來多少明白人都被他哄了不成?是寫「匪今斯今」,從古到今。奶奶只想,惟有佛家香火歷來不絕,他到底是祝國裕民,有些靈驗,人才信服啊。是寫「振古如茲」,自古如此。【箋】云「饗燕祭祀,心非云且而有且,謂將有嘉慶禎祥,先來見也。心非云今而有此今,謂嘉慶之事,不聞而至也。言修德行禮莫不獲報,乃古古而如此,所由來者久,非適今時。」其間也取藏「嘉慶」會意。
宋程大昌撰《演繁露‧卷十五》【嘉慶李】云「韋述《兩京記》:東都嘉慶坊有李樹,其實甘鮮,為京城之美,故稱嘉慶李。今人但言嘉慶子,蓋稱謂既熟,不加李亦可記也。」白居易《嘉慶子》詩曰「東都綠李萬州裁,君手封題我手開;把得欲嘗先悵望,與渠同別故鄉來。」方以智《物理小識‧卷九》云「李直方以綠李為首,號曰嘉慶。」《本草綱目》云「東都嘉慶坊有美李,人呼為嘉慶子,中紅,意《爾雅》所謂‘駁赤李’者即此是也。」外綠中紅於是而有「怡紅快綠」之應!寶玉也可認作是嘉慶,所以有李嬤嬤當奶媽,奶哥李貴作跟班,而李貴的「呦呦鹿嗚,荷葉浮萍」堪稱經典之作。而《鹿鳴》者,燕群臣嘉賓也,其實隱喻「嘉慶」之事。
嘉慶君御名「顒琰」二字亦自頗不難于運用。《周易‧觀卦》曰「觀,盥而不薦,有孚顒若。」嵌有嘉慶御名「顒」字可以入味。八十一回載「四美釣遊魚」具述其事。寶玉輕輕的走在假山背後聽著。只聽一個說道:看他「洑上來」不「洑上來」。好似李紋的「語音」。一個笑道:好,下去了。我知道他不「上來」的。這個卻是探春的「聲音」。一個又道:是了。姐姐你別動,只管等著,他橫豎「上來」。一個又說:「上來」了。這兩個是李綺、邢岫煙的「聲兒」。一段文字中「上來」總作「洑」字,聲音便作「喁」字,知作者白描「有洑喁若」藉以解讀「有孚顒若」句,洑喁、弗顒,諧音配對。
同時白描「盥而不薦」句。盥字,从臼水臨皿,兩手掬水象形。探春釣起一個楊葉竄兒,侍書滿地亂抓,兩手捧著擱在小磁壇內,清水養著,描寫「盥」字明白。後來岫煙來釣著了一個,隨將竿子仍舊遞給探春,探春纔遞與寶玉。看似邢薛許婚避嫌,其實為寫「不薦」,薦者進也。寶玉見釣絲微微一動,用力往上一兜,把釣竿往石上一碰,折作兩段,絲也振斷了,鉤子也不知往那裡去了。重以「不見」寫「不薦」耶?寶玉掄著釣竿等了半天,說好是要做姜太公的,比擬《康熙字典》所引「臨祭就洗,以手擬水而不盥。」虛就「盥」字耳。
至於嘉慶君御名「琰」字,則見載於八十五回中。寶玉說前兒晚上,我睡的時候,把玉摘下來掛在帳子裡,他竟放起光來了,滿帳子都是紅的。《韻會》曰「琰之言炎也,光炎起也。」第一回載嚴老爺來拜,有《甲戌批》曰「炎也。炎既來,火將至矣。」是批書人故弄玄虛。第二回《甲戌眉批》「如此敘法,方是至情至理之妙文。最可笑者,近小說中滿紙班昭、蔡琰、文君、道韞。」將「琰」字直書,豈獨不諱「玄」字?
《毛詩‧大雅‧文王》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第二十六回載薛蟠向寶玉一番冗長說辭是寫「永言」。說「左思右想,除我之外,惟有你還配吃」寫「配命」。「如今留了些,我要自己吃,恐怕折福」是「自求多福」,「所以特請你來」也有「求」意。《甲戌側批》「獃兄亦有此語,批書人至此誦《往生咒》至恒河沙數也。」有祈求之意。《甲戌側批》「此語令人哭不得笑不得,亦真心語也。」道是「琬琰心」也。
可留意者「永言」諧音「顒琰」,「這麽粗這麽長粉脆的鮮藕,這麽大的大西瓜,這麽長一尾新鮮的鱘魚,這麽大的一個暹羅國進貢的靈柏香熏的暹豬。」卻是描寫一個「顒」字,《康熙字典》解「顒」字即曰:「大貌。獸壯大者曰顒。」《庚辰側批》「如見如聞」諒係作此。
溫都里納
《周易注疏‧革卦》曰「六二。已日乃革之,征吉无咎。象曰:已日革之,行有嘉也。」【疏】云「象曰:行有嘉者,往應見納,故行有嘉慶也。」「注疏」中藏有「嘉慶」二字,且觀作者如何濟用。清翟均亷《周易章句證異》載「已日乃革之」句,王湘卿作「巳」日。作者兩存之,故爾重複解讀此異文,其誰曰不宜。
先解「巳」日。第七十回載三月二日改「海棠社」為「桃花社」,復以探春生日忙碌,改初五變革,延至三月初三日上巳期後,是為「巳日乃革之」,候上「巳日乃革之」也。而「行有嘉」者,變革因黛玉【桃花行】詩而起,桃花「行有嘉」賞也。
次解「已」日。書載清晨寶玉方醒,只聽外間房內咭呱之笑聲不斷,襲人因笑說:你快出去解救,晴雯和麝月兩個人按住溫都里那膈肢呢。解讀「已日革之」,日出清晨寫「已日」,「膈肢」二字音諧「革之」。以「你快出去解救」解讀「行有嘉者」,將謂嘉舉義行也。出去見溫都里那是解讀「往應見納」,其以「溫都里」作姓氏而單名「納」,猶言「往應見(溫都里)納」也。
後文寶玉出來一瞧,只見他三人大衣未穿,那晴雯只穿蔥綠院綢小襖,紅小衣紅睡鞋,披著頭髮,騎在雄奴身上。麝月是紅綾抹胸,披著一身舊衣,在那裏抓雄奴的肋肢。雄奴卻仰在炕上,穿著撒花緊身兒,紅褲綠襪,兩腳亂蹬,笑的喘不過氣來。全然不再提「溫都里那」而僅以「雄奴」替代,而抄本故意將「納」寫作「那」字純為顯眼。寶玉出見三女嬉笑情狀是寫「行有嘉慶也」。
寶玉在六十三回說予芳官:海西福朗思牙聞有金星玻璃寶石,他本國番語以金星玻璃名爲「溫都里納」,如今將你比作他,就改名喚叫「溫都里納」可好?各鈔本一致書寫「納」字。到第七十回改作「溫都里那」,各鈔本又錯誤一致,唯各有塗抹,或芳官那里,或芳官那兒,妄意推求,盡付作者狡獪。
路謁北靜王
自古天子南面,公侯北面,《莊子》有「雖南面王樂不能過也」之說。《呂氏春秋‧卷二十二》載「堯傳天下於舜,禮之諸侯,妻以二女,臣以十子。身請北面朝之,至卑也。」至於乾隆帝則不然,雖傳位於嘉慶帝,但仍然親持朝柄,而嗣君嘉慶帝北面朝之。乾隆六十年《傳位詔》見載:「至朕仰承昊眷,康強逢吉,一日不至倦勤,即一日不敢懈弛。歸政後凡遇軍國大事,及用人行政諸大端,豈能置之不問?仍當躬親指教,嗣皇帝朝夕敬聆訓諭,將來知所秉承,不致錯失,豈非國家之大慶。」
北靜王命名實寓意「北面朝之嘉慶君」。何以命名「靜」字?「靜」字與「嘉」屬對,蓋取諸《毛詩‧既醉》之「籩豆靜嘉」句,謂薦物潔清而美也。《傳位詔》又載「皇太子名上一字改書顒字,其餘兄弟及近支宗室一輩,以及內外章疏,皆書本字之永,不宜更改。」第十四回載北靜王名喚水溶,與永字相去不遠。且水應北方,溶者水盛,而「勝水峪」又係乾隆帝「裕陵」地名。於此頗見《程本》之作「世榮」無稽。
四十三回載九月初二當天寶玉偷溜出城,託詞是到北靜王府去,回來後也說是北靜王的一個愛妾沒了給他道惱去。實情是在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立嘉親王為太子的前一天九月初二,和珅就搶先給嘉慶君遞如意,表達慶賀擁戴之意,此時的寶玉是和珅身分。至八十五回載北靜王告訴寶玉:昨兒巡撫吳大人來陛見,說起令尊翁前任學政時,秉公辦事,凡屬生童,俱心服之至。他陛見時,萬歲爺也曾問過,他也十分保舉,可知是令尊翁的喜兆。假寫陞遷,實敘立儲,和珅與嘉慶的角色賓主對換而已。
北靜王又將那塊玉,說了個式樣,叫人也作了一塊,命小太監取來,親手遞給寶玉。寶玉接過來捧著,又謝了,然後退出。寶玉回到賈母那邊,拿出那塊玉來比較說,兩塊玉差遠著呢,那裏混得過?另製一塊寶玉親遞,是寫國有儲副,隱約乾隆傳位嘉慶之意。寶玉又說「前兒晚上,我睡的時候,把玉摘下來掛在帳子裏,他竟放起光來了,滿帳子都是紅的。」即表出嘉慶御名「琰」字。
同治間有「漚磯釣叟」者言「高宗駕出,于輿中默誦《論語朱註》,偶不屬,垂問御前大臣無以應,珅時提燈輿左,謹舉下文以對。」四十五回載寶玉臨走,外面有人拿著傘點著燈籠,像似和珅當年差使。都說「和珅跌倒,嘉慶喫飽」,黛玉問寶玉說:跌了燈值錢,跌了人值錢?當時寶玉摘了笠,脫了蓑衣,一雙棠木屐,脫在廊簷上,而這三樣卻都是北靜王送的。棠木屐是「堂木擊」,摘了笠是摘去頂戴,脫了蓑衣是裭去補服,活脫是嘉慶四年正月初八拏問和珅的寫照。
一○五回實寫和珅抄家,北靜王盡力救援,臉上大有不忍之色。此嘉慶帝雖痛下殺手,而對和珅案始終不事株連。賈政財產給還,對應嘉慶帝將和珅一半財產保留予其子豐紳殷德和孝公主額附。事後內閣學士薩彬圖奏言和珅家產尚有隱匿者,嘉慶帝亦斥不問。書中賈政有言願將祖宗積餘置產,一併交官。北靜王回說「主上仁慈待下,明慎用刑,賞罰無差,如今既蒙莫大深恩,給還財產,你又何必多此一奏?」
八十五回中北靜王親遞另一塊仿玉予寶玉,二玉並存是寫立嗣君。寶玉失玉意味著乾隆失蹤,測得「賞」字云是「尚見」,非為「和尚見」而是宮內「尚見」乾隆時憲書也。拐仙扶乩得「入我門」者探春道是仙家之門,鐵拐李與純陽呂同列八仙。《康熙字典》以「純門」解釋「純」字,足資影射高宗「純」皇帝。由林之孝測字,意味孝養太上皇。由妙玉扶乩,是以檻外人寫皇太子也。瞞住賈政是傳位而不予「假政」,失玉後之寶玉瘋傻,跪拜隨人,實寫嘉慶君兒皇帝情境。寶玉路謁北靜王,遞上通靈玉,代表嘉慶帝親政,從此「雛鳳清於老鳳聲」。秦氏之死可能是寫崇禎殉國,但出殯的大行場面毋寧是寫高宗純皇帝大喪。
珍珠襲人
嘉慶四年二月二十七日上諭「據綿恩等查出正珠朝珠一掛呈覽,朕視之殊為駭異!正珠朝珠為乘輿服用珍物,豈臣下所應收藏?若云貢獻所需,則縧辮何以皆用黃色?其非預備呈進明甚。因訊綿恩,奏稱曾訊之和珅家人,供稱和珅日間不敢帶用,往往於燈下無人時私自懸掛,臨鏡徘徊,對影談笑。其語言聲息甚低,即家人亦不得聞悉,此種情況竟有謀為不軌之意。」三十四回載襲人說「太太事情多,一時固然想不到,我們想不到則可,既想到了,若不回明太太,罪越重了。近來我爲這事日夜懸心,又不好說與人,惟有燈知道罷了。」知第三回言襲人原名珍珠(《程丙本》作蕊珠)所為者如此。珍珠即是真珠,清避諱作正珠。古之珠皆以玉為之,後世南粤即通中國,合浦之珠始登服飾,而謂之真珠。真云者,言其不假琢而圓也。
王熙鳳衣錦還鄉
福康安追封郡王,也是一位「王錫封」。《毛詩注疏‧卷阿》云「爾受命長矣,茀祿爾康矣。」箋云「茀福康安也。」實隱其名,作者假予寄托,耑寫「茀」字。是又作者狡獪,正讀固係「茀福、康安也」。福康安於嘉慶元年五月卒于軍,是書成就於嘉慶之徵也明。
《毛詩注疏‧生民》云「茀厥豐草,種之黃茂。實方實苞,實種實褎。實發實秀,實堅實好。實穎實栗。」第十七回載蘅蕪院中一株花木也無,只見許多異草。或有牽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巔,或穿石隙,甚至垂簷繞柱,索砌盤堦。或如翠帶飄颻,或如金繩盤屈,或實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氣馥,非花香之可比。以上文本差可比擬,實析出一「茀」字耳。
《毛詩注疏‧碩人》曰「翟茀以朝。」【孔疏】云「婦人乘車不露見,車之前後設障以自蔽隱謂之茀。」第十四回載鳳姐攝理寧國府,上了車款款來至寧府,兩邊白汪汪穿孝僕從兩邊侍立。請車至正門上,小廝等退去,眾媳婦上來揭起「車簾」鳳姐方下車,即是描寫「茀」字。
四十九回載吃畢鹿肉洗漱了一回,平兒帶鐲子時卻少了一個,左右前後亂找了一番,蹤迹全無,眾人都詫異。鳳姐兒笑道:我知道這鐲子的去向。你們只管作詩去,我們也不用找,只管前頭去,不出三日包管就有了。《周易‧既濟》曰「六二:婦喪其茀,勿逐,七日得。象曰:七日得,以中道也。」以「蝦鬚鐲」解讀「茀」字,第十九回文本「說不盡簾捲蝦鬚,毯鋪魚獺」,蝦鬚就是簾子。「蝦鬚鐲」上嵌有珠子便是「珠簾」,正合「車之前後設障以自蔽隱謂之茀」。鳳姐之說「不出三日」即是「七日得以中道也」,因為「七日折算其半」捨去其餘就是三日了!
以上釋例通係索引「茀」字。五十二回載賈母雖疼鳳姐,又怕她太伶俐也不是好事。鳳姐回說「老祖宗只有伶俐聰明過我十倍的,怎麼如今這樣福壽雙全的?只怕我明兒還勝老祖宗一倍呢!我活一千歲後,等老祖宗歸了西,我才死呢。」自居千歲,實當郡王封號。
鳳姐散花寺求籤,搖出「王熙鳳衣錦還鄉」上上籤,眾人都為高興,唯獨寶釵說這「衣錦還鄉」四字裏頭還有緣故,項羽說「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衣錦還鄉」四字從古至今都知道是好的,寶玉怪寶釵妄解聖意。至鳳姐病危,寶釵才說那個籤不是應了麼?理會得寶釵是以「葉落歸根」解讀「還鄉」,而「衣錦」則作殮衣講。如說客死異鄉的人都得「衣錦還鄉」,可當真是混解的雙關語解了。然就福康安諡典而言,除了晉贈郡王職銜外,並賞給「陀羅被」,方是「衣錦」真意。
「陀羅被」即是「陀羅尼經被」,具備超度亡者功用,世傳于敏中就是給「陀羅尼經被」逼死的。梵語「陀羅尼」者,華言「總持」,謂總統攝持無有遺失,即呪之別名也。十三回寫王熙鳳協理寧國府,特言總持其事,即表「陀羅尼」。《脂批》云「薦鳳姐須得寶玉,俱龍華會上人也。」《荊楚歲時記》載「荊楚以四月八日諸寺各設會,香湯浴佛,共作龍華會。」將寶玉與鳳姐共事,是和珅與福康安同官大學士也。學名王熙鳳,《脂批》曰「以女子曰學名固奇,然此偏有學名的反倒不識字,不曰學名者反若假。」「學名」者「大學士」以「學」字作官名而已。
賈寶玉在秦氏房中安歇,是《紅樓夢》中絕大題目。奈何紅顏薄命,第十三回即寫“秦可卿死封龍禁尉”,而其喪禮又是書中極大場面。其實秦氏的小名叫作“可兒”,與寶玉夢中的警幻之妹表字“可卿”者本非一人。《世說新語‧方正第五》載:“王太尉不與庾子嵩交,庾卿之不置。王曰:君不得為爾!庾曰:卿自君我,我自卿卿。我自用我法,卿自用卿法。”秦氏之誤會於“卿卿我我”,以為寶玉呼喚“可卿”是暱稱自己小名“可兒”,取“可兒”之“可”字喚作“可卿”耳。然則“卿自君我,我自卿卿”,是謂“卿”者“君”也。《脂批》曰:“將賈族約略一總,觀者方不惑”,此施之於“秦氏”尤然,今將書中所有秦氏文本一總細說。
第十三回載秦氏之喪停靈七七四十九日,單請一百單八眾禪僧拜大悲讖。另設一壇於天香樓上,有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業醮。七七四十九,九十九,以及一百零八是九的倍數,刻意“用九”為的是《易‧乾卦》曰:“用九見群龍无首吉”,顯見龍首之尊崇。會芳園中靈前另有五十眾高僧五十眾高道按七作好事,則是用五之數,結合九五足表亡者“九五之尊”至高無上的身分。發喪用“六十四名青衣請靈”寓意“八佾舞於庭”,寧非帝王儀注?
第十三回載“一時只見寧府大殯浩浩蕩蕩,壓地銀山一般從北而至”,描繪天子的“大行”浩大場面。“從北而至”則謂天子南面。送殯者盡是各勳臣之“孫”輩。《儀禮‧喪服禮》曰:“公子不得禰先君”,禰謂隨行者,“子”輩都不能到場,指出亡者是“先君”的身分。獨有“忠靖侯史鼎”在列,此《禮記‧檀弓下》曰:“古者天子崩,王世子聽於冢宰三年”,其以眾王孫公子為“王世子”,忠靖侯為“冢宰”,寫出“天子崩”的場面。古者封“侯”拜相,而“史”可法出將入相,調和“鼎”鼐,復於隆武中諡“忠靖”也。
秦氏出殯,路旁彩棚高搭,設席張筵,和音奏樂,俱是各家路祭:第一座是王府東平王府祭棚,第二座是南安郡王祭棚,第三座是西寧郡王,第四座是北靜郡王的。都不見王爵以下的公侯伯子男“諸侯”,知是借《禮記‧郊特牲》曰:“諸侯不敢祖天子。”標明“天子”身分。只是“祖”字在此被借作“送行之祭”,迥非“始廟”原義了。
《大戴禮記‧卷七》載顓頊“乘龍”而至四海,“東至于蟠木”,因此有薛“蟠”來說“木”店裏有檣木,隱喻天子“乘龍”,謂上馭賓天也。《禮記‧檀弓下》曰:“天子崩…虞人致百祀之木,可以為棺槨者斬之。不至者,廢其祀,斬其人。”明祝允明《野記》載:“太祖初渡江,御舟瀕危,得一檣以免。令樹此檣於一舟而祭之,遂為常制。令在京城清涼門外,已逾百四十年矣,有司歲修祀,給一兵世守之,居舟傍,免其餘役。或云:即當時操舟兵之後也。”知此檣木係一“百祀之木”。出在潢海鐵網山上寫“虞人”。作了棺材萬年不壞,寫“可以為棺槨者”。原係義忠親王老千歲要的,因他壞了事,寫“斬之”。不曾拿去,寫“不至者”。現今還封在店裏,寫“廢其祀”。也沒人出價敢買,寫“斬其人”。謂是萬年不壞,實係“萬歲”也。即命人抬來大家看時,只見幫底皆厚八寸,即命解鋸糊漆。《禮記‧喪大紀》曰:“君大棺八寸,屬六寸,椑四寸。”比較加大為容。賈政勸說“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暗示身分尊崇非比尋常。
第七回引見秦鍾處載有《批語》云:“設云情鍾。古詩云:未嫁先名玉,來時本姓秦。二語便是此書大綱目、大比托、大諷刺處。”第八回則有《脂批》云:“出名秦氏究竟不知係出何氏,所謂寓褒貶、別善惡是也。秉刀斧之筆、具菩薩之心亦甚難矣。如此寫出可見來歷亦甚苦矣。又知作者是欲天下人共來哭此情字。”批書人含混以“秦”言“情”,誤導讀者。其實《批語》自具特色,二批已將“秦氏”標出而別作定位。“來時本姓秦”語本《玉臺新詠》載梁劉緩《詠傾城人詩》云:“經共陳王戲,曾與宋家鄰;嫁時初名玉,來時本姓秦”。秦氏因素與賈家有些瓜葛,故結了親,有些瓜葛者殆謂“經共”陳王戲,“曾與”宋家鄰也。
第五回載畫冊中“畫著高樓大廈,有一美人懸梁自縊”,而古詩《陌上桑羅敷行》云:“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差堪寫景。道是“日出東南隅”,第一回載“當日地陷東南,這東南一隅有處曰姑蘇”者便是。姑蘇《批語》云是“金陵”,蓋隱指“金陵王氣”。結合“日出東南隅”、“經共陳王戲”可知“秦氏”實指地處東南之“隅園、陳家”。浙江海寧縣隸屬杭州府,“隅園”本為海寧陳家園林,後經乾隆皇帝駐蹕改為“安瀾園”。“接駕四次”的“海寧陳家”祖上本姓高,高姓宗族是為“高宗”。曰“有一美人懸梁自縊”者寫狀和珅賜死自盡也,不及弘曆本身,茲為“不寫之寫”。
第七回有回前詩“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誰是惜花人?相逢若問名何氏?家住江南本姓秦”標出江南。秦姓既隱“陳高”,所謂“金陵十二釵”正指江南金陵王氣之十二冕旒,蓋寓意于“金釵十二行”也。宋朱翌《猗覺寮雜記‧卷上》云:“樂天云:鍾乳三千兩,金釵十二行。以言聲妓之多,蓋用古樂府云:頭上金釵十二行,足下絲履五文章。是一人頭插十二行釵耳,非聲妓之多十二重行也。”古制皇后首飾花釵十有二樹。《禮記‧禮器》則曰:“天子之冕,朱綠藻,十有二旒。”
何以知秦氏原型是清高宗?史稱“高宗”多有,諡“純皇帝”者又有明憲宗純皇帝,唯“高宗純皇帝”獨清朝有之。而“高宗者武丁”也,於是所有關於“高宗”、“武丁”之經典,以及《康熙字典》中“純”字之全部釋例,作者盡予擷取,慣以“白話經典”筆法製作謎藏。
《禮記‧喪服四制》曰:“《書》曰:高宗諒闇,三年不言,善之也;王者莫不行此禮。何以獨善之也?曰:高宗者武丁;武丁者,殷之賢王也。繼世即位而慈良於喪,當此之時,殷衰而復興,禮廢而復起,故善之。善之,故載之書中而高之,故謂之高宗。三年之喪,君不言,《書》云:高宗諒闇,三年不言,此之謂也。然而曰言不文者,謂臣下也。”作者根據“高宗諒陰”一段文字敷衍故事,今將“經典”對應“白話”摘述於次。
第十四回文本載秦氏出殯時東西南北各王莫不行路祭之禮,是寫“王者莫不行此禮”。獨北靜王因“當日彼此祖父相與之情,同難同榮,未以異姓相視,為此不以王位自居,上日也曾探喪上祭,如今又設路祭”,是寫“何以獨善之也”,藉以點出“武丁者殷之賢王”。第十三回文本載秦氏之喪,“下一輩的想他素日慈愛,以及家中僕從老小想他素日憐貧惜賤、慈老愛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者”,是寫“慈良於喪”。下一輩為“繼世”,家中僕從老小為“即位”,各就各位也。
第十三回載秦氏向鳳姐說“趁今日富貴”是寫“當此之時”。“祖塋雖四時祭祀,只是無一定的錢糧”則寫“殷衰”,如下回所載“路旁彩棚高搭,設席張筵,和音奏樂”是以“作樂之盛”稱“殷”。“備祭祀供給之費”寫“復興”,興復祭祀也。“家塾雖立,無一定的供給”寫“禮廢”,殆謂無束脩之禮也。“將家塾亦設於此”寫“復起”,將有地畝錢糧支應也。《脂批》云:“此回可卿夢阿鳳,蓋作者大有深意存焉。可惜生不逢時,奈何奈何!然必寫出自可卿之意也,則又有他意寓焉。”蓋以《喪服四制》為寓意也。
秦氏丫鬟瑞珠也“觸柱而亡,此事可罕,合族中人也都稱讚”,是寫“故善之”,亡者故也。“賈珍遂以孫女之禮殮殯,一併停靈於會芳園中之登仙閣”,是寫“善之故載之書中而高之”。記錄其事為“故載之書中”,“登仙閣”為“高之”。秦氏亡故猶然贈言冀望宗族興旺,即是“故謂之高宗”。“無不納罕,都有些疑心”處有《脂批》作“九個字寫盡天香樓事,是不寫之寫。”“不寫”意即“不言”,“不言”者何?“三年不言”,“三年之喪,君不言”也。
薛蟠答稱“什麼價不價,賞他們幾兩工錢就是了。”是寫“然而曰言不文者”,謂一文不取,而《脂批》云:“的是阿獃兄口氣”則言其失學“不文”,用心別具也。義忠親王老千歲壞了事,寫“謂臣下也”,以“壞了事”為下之也。
第十三回有《脂批》云:“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後事二件,嫡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處。其事雖未漏其言,其意則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亦扣“殷衰而復興,禮廢而復起,故善之。”以言“史筆者”史載嘉慶朝上尊諡也。“賈家後事”謂“殷衰禮廢”;“姑赦之”為“故善之”,“令人悲切感服”寫“慈良於喪”,總言“高宗諒陰”而已。
《禮記‧喪服四制》亦則有言“五日授大夫杖”,《注》曰:“五日七日授杖,謂為君喪也。”第十三回載“可巧這日非正經日期,親友來的少,裏面不過幾位近親堂客,邢夫人、王夫人、鳳姐併合族中的內眷陪坐。聞人報:大爺進來了。唬的眾婆娘呼的一聲,往後藏之不迭,獨鳳姐款款站了起來。賈珍此時也有些病症在身,二則過於悲痛了,因拄拐踱了進來。”而賈珍拄拐便是寫“五日授大夫杖”以喻君喪身分。此處有《脂批》“數日行止可知。”細審“數日行止”,先前說可巧這日正是“首七第四日”,早有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親來上祭,然後說賈珍命賈蓉次日換了吉服,領憑回來,於是“可巧這日非正經日期”便是“首七第五日”,符合“五日授大夫杖”了。誠如《脂批》所言“作者自是筆筆不空,批者亦字字留神之至矣。”
《禮記‧喪服四制》又曰:“百官備、百物具。不言而事行者扶而起;言而后事行者杖而起;身自執事而后行者面垢而已。”。第十三回載賈蓉換了吉服,領憑回來,“靈前供用執事等物,俱按五品職例”是寫“百物具”。榜上大書“防護內廷御前侍衛龍禁尉”、“僧錄司正堂萬虛”、“總理元始三一教門道錄司正堂葉生等”以及“恭請諸伽藍、揭諦、功曹等神”是寫“百官備”。《脂批》云:“可知是堯街舜巷衣冠禮義之鄉矣。”實乃指顧“禮記”而言。賈珍求助鳳姐協理家務,一面扶拐,扎掙著要蹲身跪下請安道乏。邢夫人等忙叫寶玉攙住,命人挪椅子來與他坐。扶拐扎掙是“杖而起”,寶玉攙住是“扶而起”。鳳姐先見王夫人不允,後見有活動之意,便向王夫人道:大哥哥說的這麼懇切,太太就依了罷,是寫“言而后事行者”。王夫人見鳳姐說的有理,便不作聲,是“不言而事行者”。寶玉向賈珍手裏接過對牌來強遞與鳳姐,是寫“身自執事而后行者”。王夫人道“你哥哥既這麼說,你就照看照看罷了”,是寫“面垢而已”。“照看”猶言照看鏡面有無塵垢之容也。
殷高宗名武丁,武丁可以連屬高宗。《毛詩‧玄鳥》曰:“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孫子。武丁孫子,武王靡不勝。”第十四回載路祭四王“當日惟北靜王功高,及今子孫猶襲王爵”,實寫“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孫子”。鎮國公牛清之孫,理國公柳彪之孫,齊國公陳翼之孫,治國公馬魁之孫,修國公侯明之孫,繕國公之孫,南安郡王之孫,西寧郡王之孫,平原侯之孫,定城侯之孫,襄陽侯之孫,景田侯之孫。以上官客送殯的皆係“勳臣孫輩男丁”,是為“武丁孫子”。惟武勳始得封爵,故謂之“武”也。至於“武王靡不勝”句,《箋》云:“有武功有王德於天下者無所不勝服”,為此《脂批》說是“此所謂十二支寓焉”,囊括十二地支為“有德於天下者”也。“勝服”者“得以穿著素服”具有參與身分也。
《尚書‧無逸》曰:“其在高宗,時舊勞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陰,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寧,嘉靖殷邦。至于小大,無時或怨。肆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作者也附帶在刻畫秦氏周遭人物時肆意揮灑。
第七回載尤氏說焦大“不過仗著這些功勞情分,有祖宗時都另眼相待,如今誰肯難為他去。”是寫“時舊勞”。鳳姐說“何不打發他遠遠的莊子上去就完了”,是寫“于外”。焦大罵大總管“賴二”不公道,欺軟怕硬,是寫“爰暨小人”,有《脂批》云:“記清,榮府中則是賴大,又故意綜錯的妙”,其以年齡大小隱喻“小人”也。鳳姐問“我們的車可齊備了”,則寫“作其即位”,是以就車喻即位。
焦大罵說“每日家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是寫“乃或亮陰”,亮出陰事來也。眾小廝聽他說出這些沒天日的話來,便把他捆起來,用土和馬糞滿滿的填了焦大一嘴,是寫“三年不言”。《脂批》云:“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以二句批是段,聊慰石兄。”緊扣兩字“不言”而喻。沒天日喻君上“三年”之喪,用土和馬糞填嘴是叫“不言”。鳳姐和賈蓉等也遙遙的聞得,便都裝作沒聽見,是寫“其惟不言”。寶玉在車上見這般醉鬧倒也有趣,是寫“言乃雍”,而它處有作“言乃讙”者也。鳳姐制止寶玉“少胡說,那是醉漢嘴裏混唚”,是寫“不敢荒寧”,不敢聲揚寧府荒誕事。“你是什麼樣的人,不說沒聽見,還倒細問。”是寫“嘉靖殷邦”。殷者大也,善謀大邦,要寶玉講究大家風範。
第十一回載秦氏說“公公婆婆當自己的女孩兒似的待。嬸娘的侄兒雖說年輕,卻也是他敬我,我敬他,從來沒有紅過臉兒。就是一家子的長輩同輩之中,除了嬸子倒不用說了,別人也從無不疼我的,也無不和我好的。”是寫“至于小大,無時或怨”。
第十回載張友士說“人病到這個地位,非一朝一夕的症候,吃了這藥也要看醫緣了。依小弟看來,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總是過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飾言順耳,忠言逆耳。逆耳之言不能耳順,六十而耳順,後終未能如願為不及耳順,便是寫“肆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
諒陰或作“諒闇”,鄭玄云:“諒古作梁,楣謂之梁。闇謂廬也。廬有梁者,所謂拄楣也。”第一百十一回載鴛鴦尋死,隱隱有個女人拿著汗巾子,好似要上吊的樣子,細細一想是秦氏。其以“鴛鴦在梁”附麗“諒陰”,以“上弔”寫“諒陰”實為“懸梁歸陰”也。秦氏無言指使寫“不言”,而求死是尋“三年”之喪。以此備前八十回之不足,千里伏線,孰謂“偽續不論”也?
張友士說秦氏十大症候是:一、經期不調,二、夜間不寐,三、肋下疼脹,四、月信過期,五、心中發熱,六、頭目眩暈,七、寅卯自汗,八、不思飲食,九、精神倦怠,十、四肢酸軟。所患與“十全大補湯”醫治病症類似。元危亦林撰《世醫得效方‧卷八》載【十全大補湯】云:“治男子婦人諸虛不足,五勞七傷。不進飲食,久病虛損。時發潮熱,氣攻骨脊,拘急疼痛,夜夢遺精,面色萎黃,腳膝無力。一切病後氣不如舊,憂愁思慮,傷動血氣,喘嗽中滿,脾腎氣弱,五心煩悶。並皆治之。”而文本所載“益氣養榮補脾和肝湯”也與“十全大補湯”藥材近似,所為比擬乾隆皇帝自矜“十全武功”、“十全老人”也。
張友士又說大奶奶是個心性高強,聰明不過的人。“心性高強”是寫“高宗”,人物所歸往亦曰宗。嘉慶四年上諡號稱“肇極立紀曰高”。“聰明不過”寫“純皇帝”,上諡號引《孔子閒居》“純德孔明”為言,而作者蓋擬之賽諸葛也。
第十一回載“這年正是十一月三十日冬至”,於是而有推步還原作者年代之爭岐。《宋史‧律曆志》記載咸淳六年“十一月三十日冬至”,至後為閏十一月。臧元震言:以十九年七閏推之,則閏月當在冬至前不當在冬至後,以至朔同日論之,則冬至當在十一月初一日,不當在三十日。因更造曆頒行,即成天曆也。於是作者取此“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典故當作“改曆”之先聲。
乾隆六十年歸政後,將《嘉慶元年時憲書》頒行天下,而宮內則沿用《乾隆六十一年時憲書》不改。乾隆六十三年十月初二日仍印製《乾隆六十四年時憲書》一百本分賞各處,而是年冬至後乾隆帝染病,不久辭世,從此再不見“乾隆朝時憲書”。設言“改曆”,既是“曆書”改變,亦是“弘曆”改位了。第十回載賈母叫鳳姐兒說“明日大初一,過了明日,你後日再去看一看他去”,月份不明言,猶恐係“閏十一月”也未可知?
秦氏病情起伏宛如乾隆帝起居。《乾隆起居注‧六十四年正月初二日辛酉》記載:“太上皇帝聖躬不豫。上年十一月望前太上皇帝籌辦軍務心體焦勞,以勤致疾。”而這“上年十一月望前”指的就是嘉慶三年十一月十五日冬至。所以第十一回載王夫人向賈母說:“這個症候,遇著這樣大節不添病,就有好大的指望了。“大節不添病”正觸乾隆帝病史痛處。
《乾隆起居注‧六十四年正月初二日辛酉》又載:“是日早聖製《望捷詩》成,頤養宮寢。至夕大漸。”其《望捷詩》云:“三年師旅開,實數不應猜;邪教輕由誤,官軍勦復該。領兵數觀望,殘赤不勝烖;執訊迅獲醜,都同逆首來。”對照張友士之言“聰明忒過,則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則思慮太過”,乾隆帝憂慮患亂至死關心。第十一回載鳳姐初二日吃了早飯,來到寧府,看見秦氏的光景,雖未甚添病,但是那臉上身上的肉全瘦乾了。也是乾隆帝頤養宮寢起居記實。
張友士道:“依我看來,這病尚有三分治得。吃了我的藥看,若是夜裏睡的著覺,那時又添了二分拿手了。”據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嘉慶道光兩朝上諭檔》記載嘉慶三年史料:“臣等查算聖躬未進藥以前兩三日內祇睡五六刻至七八刻不等,自進藥之後前夜睡至十三刻,昨夜睡至二十一刻。…徵之天時人事,佇見康彊純固與日俱增,從此頤養悅豫,定可夜眠三四十刻,更可精神強健。臣等無任歡忭之至。謹奏。十二月初八日。”可知醫治乾隆帝也是以睡眠充足為前提。依《嘉慶起居注‧四年正月初二日辛酉》記載:“自上年冬臘偶感風寒,調愈後氣體雖遜於前,然猶日親訓政,未嘗稍輟。…正旦御乾清宮,予躬率王公文武大臣等行慶賀禮,方冀入春以後漸可復元。”符合張友士之言“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總是過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作者所知宮中秘辛,當得之官場傳聞。
秦氏房中之“海棠春睡圖”,指陳乾隆帝立春後長眠地下。清查嗣瑮《查浦輯聞‧卷上》云:“蘇子美作《春睡詩》云:身如蟬蛻一榻上,夢似柳花千里飛。歐公見之曰:子美可念。未幾果卒。”此見《漁隱叢話》語引《王直方詩話》作楊花。海棠音諧“海塘”,疑指海寧安瀾也。九十五回載:是年十二月十八日立春,元妃薨日,是十二月十九日,已交卯年寅月。弘曆於嘉慶四年正月初三去逝,在嘉慶三年十二月卅日除夕立春之後。
第十三回載秦氏托夢道“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們家赫赫揚揚,已將百載,一日倘或樂極悲生,若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俗語,豈不虛稱了一世詩書舊族了!”《脂批》云:“倘或二字酷肖婦女口氣。”“倘或”二字古今行文多用,而“酷肖婦女”者獨有三國李汜妻。《魏志‧董卓傳》注引“《典略》曰:傕數設酒請氾或留汜止宿,汜妻懼傕與汜婢妾而奪己愛,思有以離間之。會傕送饋,妻乃以豉為藥,汜將食,妻曰:食從外來儻或有故。遂摘藥示之曰:一棲不二雄,我固疑將軍之信李公也。”疑惑高宗罹疾期間,除了和珅進藥以外尚有外進食物,致使一夕變生肘腋。
“登高必跌重”是警告和珅居安思危。寶玉從夢中聽見說秦氏死了,連忙翻身爬起來,只覺心中似戮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聲,直奔出一口血來。《脂批》云:“寶玉早已看定可繼家務事者可卿也,今聞死了,大失所望。急火攻心,焉得不有此血?為玉一歎!”乾隆帝一夕暴卒,事出和珅意外。寶玉者傳國璽而和氏璧為和珅也,和珅看定能繼自身家務事者乾隆帝,唯有乾隆帝皇帝能保全和珅也,批書人為和珅一歎!
秦氏告言“樹倒猢猻散”一語,以“申猴”寫“珅”,謂乾隆駕崩而和珅失據也。《批語》云:“樹倒猢猻散之語全猶在耳,屈指三十五年矣。傷哉,寧不痛殺!”“樹倒猢猻散”字面白描“甲申之變”,謂是將“甲木”作樹,“申猴”作猢猻,二者傾倒變換。夷考乾隆二十九年甲申(西元一七六四年)相距嘉慶四年己未(西元一七九九年)恰是卅五年,結合“三春去後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讖言,以“春和”言“和相”,則“樹倒猢猻散”毋寧指顧“和珅跌倒嘉慶喫飽”。“今猶在耳”者適當其時也。
第十三回載賈珍哭的淚人一般,《脂批》云:“可笑,如喪考妣,此作者刺心筆也。”而長少僕役亦“莫不悲嚎痛苦者”,引證帝堯之死,“百姓如喪考妣”。《宣和畫譜》曰:“顧愷之畫鄰女,以棘刺其心而使之呻吟。”以刺心筆刻畫大喪哭臨之臣工百態。
賈珍說“這長房內絕滅無人了”者,將謂“長子純留”之難留也,所為照應“純皇帝”耳。《春秋左氏傳‧襄公十八年》曰:“夏,晉人執衛行人石買于長子,執孫蒯于純留。”[注]曰:“長子、純留,二縣今皆屬上黨郡。”純,地理志作屯。屯者難也,“長子純留”者長子難留,以故寶玉賈璉皆為二爺而賈珠長房難留。
第十三回在秦氏贈言處有連續四條關鍵“眉批”,依序是:“語語見道,字字傷心,讀此一段,幾不知此身為何物矣。松齋。”、“不必看完,見此二句,即欲墮淚。梅溪。”、“九個字寫盡天香樓事,是不寫之寫。棠村。”、“可從此批。”乍看之下,“可從此批”可從者前此一批,因為其後又無批“可從此批”。《國語‧周語》曰:“人三為眾”,歷數松齋、梅溪、棠村三人為“眾”,缺一不可。批書人賣弄文字,“可從此批”應看作“此批可從”,而可從者“人三為眾”也。
既是可從者“眾”,則《論語‧子罕》曰:“子曰: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眾。”便是批書人會心處。佐證《脂批》文字,“語語見道”含括《論語》、《國語》二“語”,批書人“字字傷心”見情。“即欲墮淚”者為“麻冕”喪禮哭淚,“不寫之寫”則以省約寫“儉”字,四批如此寫來所為點出“純”字關合“純皇帝”而已。《靖藏批》獨有“棠村可從此批”關鍵六字,在此處最具權威,足證不假。
第十四回載秦氏發喪銘旌上大書“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誥封一等寧國公冢孫婦防護內廷紫禁道御前侍值龍禁尉享強壽賈門秦氏恭人之靈柩”。《周禮‧春官‧司常》曰:“大喪共銘旌。”大喪者國喪也。淫,大也,《康熙字典》至引《詩經‧周頌》“既有淫威”解釋,則是淫喪者大喪也。
《康熈字典卷六》載:“天。《説文》:顚也,至髙在上,从一大也。”天香實為高香。《爾雅釋宮》曰:“四方而髙曰臺,狭而脩曲曰樓”,是乃“樓”亦寓“高”意。“天香樓下射鵠”既寫“廟內閒房拉弓”,“天香樓”自係“高廟”矣。
“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隱藏“弘曆”御名。《周書‧宣帝紀》載大象元年二月辛巳傳位詔令,有言“思隆國本,用弘天曆”合是御名成典。“奉天洪建”者“思隆國本”,“兆年不易”者“用弘天曆”。“兆年不易”看似“永曆”其實“弘曆”,而“洪建”寓意“用弘”顯然。《公孫龍子、通變論》曰:“黃其正矣,是正舉也。其有君臣之於國焉,故強壽矣。”“享強壽”當作“長壽國君”解,清高宗享壽八十九歲,兼且寓意正黃旗色。
“侍值”是差使而非官稱,官稱還以第十三回記載 “御前侍衛” 為是,稱“龍禁”者“禁廄飛龍”御馬也。《資治通鑑‧卷二百十六》載“會高力士引飛龍禁軍四百至”,“飛龍禁軍”乘飛龍廄馬者也。武后置仗內六閑,一曰飛龍,以中官為內飛龍使。飛龍為六閑之一,非正駕車皆為駙馬,則是“龍禁尉”猶言駙馬都尉也。以此為號,隱指弘曆本是公主之“掉包兒”也。
明清命婦四品例封“恭人”,五品則封“宜人”,而“五品龍禁尉”當得“四品恭人”榮封,奚止模糊朝代。實則《詩經‧抑》曰:“溫溫恭人,惟德之基”,“溫”字連屬禁廄,直指撒尿孫行者“弼馬溫”也。“弼馬溫”即是“御馬監”關合“飛龍廄馬”,由是“恭人”補實“龍禁尉”精怪銜名,亦自事出有因矣。而《諡法》云:“德性溫恭曰基。”,以“恭人”奠底,猶言“登基”也。
第八回載秦業因當年無兒女,便向養生堂抱了一個兒子並一個女兒。誰知兒子又死了,只剩女兒,小名喚可兒。傳聞海寧陳家公子與王府公主交易,名“可兒”者產女而“可兒”育之。《脂批》云:“寫可兒出身自養生堂,是褒中貶。後死封龍禁尉,是貶中褒。靈巧一于此。”“出身自養生堂”者抱來換就,“褒中貶”者公主降尊就卑做了官家小姐。“貶中褒”者相府公子搖身一變成了皇子。“龍禁尉”猶言駙馬都尉,將謂公主女婿蔣溥承襲輕車都尉也。
第五回載秦氏房中諸多后妃公主皇室擺設,設譬調侃,總言其皇家氣派而已。嬤嬤說“那裏有個叔叔往侄兒房裏睡覺的理?”秦氏笑道“他能多大呢,就忌諱這些個”,是追述當年男嬰抱入雍王府房中。作者介紹秦氏時說“是個極妥當的人,生的嫋娜纖巧,行事又溫柔和平”,是以“溫柔和平”寫“雍和”。《脂批》云:“又夾寫出秦氏來”,“夾寫”者夾帶它筆,追述往事也。
第九回載可兒長大時,生的形容嫋娜,性格風流。《脂批》云:“四字便有隱意。春秋字法。”是以隋煬帝下江南比擬風流也。乾隆皇帝六下江南,所過不免擾民。至如和珅前世、香妃傳說、皇后落水等宮闈秘辛則難予取證。第十三回載秦氏之丫鬟名喚瑞珠者,見秦氏死了,他也觸柱而亡。乾隆四十一年七月有嚴譮論納后事件,辭連“挺觸輕生”,後乾隆帝降旨補敘納后生平,呼應“觸柱而亡”,以故《脂批》云:“補天香樓未刪之文”也。
第十回載尤氏說“現今偺們家走的這一群大夫那裏要得一個?都是聽著人的口氣兒。人怎麼說他也添幾句文話兒說一遍,可殷勤的狠。三四個人一日輪流著倒有四五遍來看脈,他們大家商量著立個方子吃了也不見效。弄得一日換四五遍衣裳坐起來見大夫,其寔於病人無益。”煞似乾隆帝病篤之時和珅與太醫進藥忙碌情狀。
第十三回回首有《批語》云:“因命芹溪刪去遺簪、更衣諸文。”遺簪謂“渾欲不勝簪”,藉以風喻薙髮,惜春說“剃了頭可把這花兒戴在那裏呢”。更衣者變更服制,寶玉初見就換冠帶,實具雙重身分。弘曆堅持祖制,不復漢家冠服,痛惜其情境宛如探春的只認名份不論出身。
《脂批》云:“九個字寫盡天香樓事,是不寫之寫。”不寫秦可卿死因是為“卿不書”。而《春秋左氏傳》凡載有“卿不書”各處全以秦氏細事供作解讀,不假它求。茲總析於下:
《春秋左氏傳‧宣公十二年》:“曰:恤病,討貳。於是卿不書,不實其言也。”早先鳳姐探望秦氏是“恤病”,懲治賈瑞是“討貳”,守貞不二也。於是書中不寫秦可卿死事,是“於是卿不書”。並不把經過講清楚,是“不實其言也”。《脂批》說“因命芹溪刪去”也是個“不實其言”。
《春秋左氏傳‧成公二年》:“卿不書,匱盟也。於是乎畏晉而竊與楚盟,故曰匱盟。”秦氏夢別鳳姐說“還有一件心願未了,非告訴嬸子,別人未必中用”,說“非告訴嬸子”是“竊與楚盟”為“匱盟”。說“別人未必中用”是寫“於是乎畏”。
《春秋左氏傳‧文公二年》:“卿不書,為穆公故,尊秦也,謂之崇德。”秦業官營繕司郎中,“穆公”猶言營繕“木工”。賈珍恨不能“代秦氏之死”,“為穆公故”是“為秦氏死”,秦穆公為秦國君主。營喪逾格過當,實為“尊秦”。
《春秋左氏傳‧文公九年》:“卿不書,緩也,以懲不恪。”秦氏的行經日子常長,從沒有縮過,或是長兩日三日,以至十日都長過。是寫“緩也”。先生說從前若能夠以養心調經之藥服之,何至於此,則寫“以懲不恪”,譏庸醫不敬業也。
《春秋左氏傳‧文公十七年》:“卿不書,失其所也。”賈珍拍手道:不過盡我所有罷了!盡其所有是“失其所”。
《春秋左氏傳‧襄公三十年》:“卿不書,不信也夫。”彼時合家皆知,無不納罕,都有些疑心,是寫“不信”。
《春秋左氏傳‧僖公二九年》:“卿不書,罪之也。在禮,卿不會公侯,會伯子男可也。”賈蓉蠲五品龍禁尉而秦氏銘旌書作四品恭人,“卿不書”宜人,是以僭越“罪之也”。“在禮”是在可卿喪禮中,送殯官客名單不見公侯,是“卿不會公侯”。只有伯子男以下的人物與會,為“會伯子男可也”。
《紅樓夢》成書於嘉慶年代之說,因和珅下獄的披載已告揭秘。嘉慶四年正月初三日以《諡法》載“肇極立紀曰高”,議定廟號“高宗”,二十日加諡稱“純皇帝”,同年四月初七日,以恭上高宗純皇帝尊諡禮成,詔示天下。史稱“高宗”多有,諡“純皇帝”者又有明憲宗純皇帝,唯“高宗純皇帝”獨清朝有之。夫“高宗者武丁”也,於是所有關於“高宗”、“武丁”之經典,以及《康熙字典》中“純”字之全部釋例,作者悉數取用製作謎藏以饗讀者。
高宗伐鬼方
《周易‧既濟‧九三》云“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象曰:三年克之,憊也。”二十八回載寶玉笑道“當真的呢,我這個方子比別的不同。那個藥名兒也古怪,一時也說不清。”即是寫“高宗伐鬼方”。寶玉自矜“伐”這個方子,藥名古怪說不清就是個“鬼方”,後來又說“珍珠寶石定要在古墳裏的”明顯是有鬼影。說“他拿了方子去又尋了二三年,花了有上千的銀子才配成了”則是寫“三年克之”。又說“有那古時富貴人家妝裹的頭面拿了來才好”是寫“小人勿用”,以言貴賤也。“只見林黛玉坐在寶釵身後抿著嘴笑,用手指頭在臉上畫著羞他”是寫“象曰”,話不出口而具象。寶玉站在當地,一回身把手一拍叫屈,以憊懶寫“憊也”。黛玉初見寶玉之先,心正疑惑不知是怎生個“憊懶”人物,懵懂頑童?所謂“頭胎紫河車,人形帶葉參,龜大何首烏,千年松根茯苓膽”一堆藥材也盡付鬼扯一通了。
《孟子‧公孫丑上》云“武丁朝諸侯有天下,猶運之掌也。”武丁係殷高宗之名。二十八回寶玉伐鬼方說“諸如此類的藥都不算爲奇,只在群藥裏算”是寫“朝諸侯”。說“那爲君的藥”則寫“有天下”。而“寶玉站在當地,聽見如此說,一回身把手一拍”自是“猶運之掌也”。
《禮記‧投壷》有言“二算為純,一算為竒。”寶玉說“諸如此類的藥都不算爲奇,只在群藥裏算”,前後兩個“算”字解讀“純”字隱射“純皇帝”。於此《脂批》之言“還有奇的”豈作贅語?書中屢言“二算”,第十五回載智能一聲“這算什麼”,秦鐘也一聲“這算什麼”,皆“二算”也。寶玉笑道“等一會睡下,再細細的算帳”,寶玉不知與秦鍾算何帳目,未見真切,未曾記得,是亦“二算為純”,《脂批》所謂“這方是世人意料不到之大奇筆”也。
鳳姐甘為寶玉圓謊,三十九回有《脂批》“賈母之號何其多耶?在諸人口中則曰老太太,在阿鳳口中則曰老祖宗”,第三回鳳姐出場時“未見其人,先使聞聲”,合是“鳳凰鳴矣于彼髙岡”隱喻“高宗”,而“老”字為其“尊稱”可作“高稱”。“祖宗”者“實祖稱宗”之謂,嘉慶帝明言高宗廟號本宜稱“祖”,而遵從高宗生前面諭只能稱“宗”,故雖號“高宗”而為百世不祧之廟。“老祖宗”意味“高宗”者如此。
高宗肜日
《尚書‧高宗肜日》云“高宗祭成湯,有飛雉升鼎耳而雊。祖己訓諸王,作高宗肜日。高宗之訓。”五十三回載“寧國府除夕祭宗祠”是為“高宗祭成湯”,以始祖寫“成湯”。四十九回載“脂粉香娃割腥啖膻”則寫“有飛雉升鼎耳而雊”。寶琴披著鳧靨裘就是野鴨子頭上的毛作的,實寫“飛雉”,雉者野鴨也。老婆們了拿了鐵爐、鐵叉、鐵絲蒙則寫“鼎耳”,狀似扛鼎。寶琴過去吃了一塊鹿肉即為“升鼎耳”,猶言染指於鼎也。黛玉要爲蘆雪庵一大哭是寫“雊”,雊者雉鳴也。《脂批》云“大約此話不獨黛玉,觀書者亦如此。”在此“書”則《尚書》也。湘雲回嘴“是真名士自風流,你們都是假清高,最可厭的。”是為“祖己訓諸王”。自己喫肉是“祖己”;名士風流寫“諸王”,以王導風流百代故耳。
五十三回載“次日由賈母有誥封者,皆按品級著朝服,先坐八人大轎,帶領著衆人進宮朝賀,行禮領宴畢回來,便到寧國府暖閣下轎。諸子弟有未隨入朝者,皆在寧府門前排班伺候,然後引入宗祠。…賈敬主祭,賈赦陪祭,賈珍獻爵,賈璉賈琮獻帛,寶玉捧香,賈菖賈菱展拜墊,守焚池。青衣樂奏,三獻爵,拜興畢,焚帛奠酒。禮畢,樂止,退出。…至次日五鼓,賈母等又按品大妝,擺全副執事進宮朝賀,兼祝元春千秋。領宴回來,又至寧府祭過列祖。”祭之明日又從而祭之故謂之肜,肜者相尋不絶之意。賈府連續次日祭祖為是在寫一個“肜日”。寶琴是初次入宗祠,實寫“作高宗肜日”。
轉回四十九回寶釵訓示寶琴“你嘗嘗去,好吃的。你林姐姐弱,吃了不消化,不然他也愛吃。”寶釵為寶琴堂姊,托尊為高宗以寫“高宗之訓”。
《禮記‧郊特牲》云“毛、血,告幽全之物也。告幽全之物者,貴純之道也。”新鮮鹿肉是為“毛血告幽全之物也”。湘雲說“我們這會子腥膻大吃大嚼,回來卻是錦心繡口”則寫“告幽全之物者貴純之道也”,此當特點“純”字。純為中外皆善,非“錦心繡口”而何。
寶釵道“你回來若作的不好了,把那肉掏了出來,就把這雪壓的蘆葦子揌上些,以完此劫。”《毛詩‧野有死麕》曰“野有死鹿,白茅純束”,以《説文》曰“茨,以茅葦蓋屋也”為言,則“雪壓的蘆葦子”可況“白茅”。揌者動也,俗語作“塞”解,或訛作“摠”,則為“聚束”也明。
《尚書‧無逸》云“周公曰:嗚呼!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茲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則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時。不啻不敢含怒。”三十六回載王夫人問鳳姐“前兒我恍惚聽見有人抱怨,說短了一吊錢,是什麽原故?”是寫“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鳳姐忙笑說丫頭分例減半是外頭扣著,“這也抱怨不著我,我倒樂得給他們呢”,是寫“則皇自敬德”。鳳姐又告訴衆人道“太太把二百年頭裏的事都想起來問我”,以問罪寫“厥愆”。又冷笑道“我從今以後倒要幹幾樣尅毒事了”,是寫“曰朕之愆允若時”,自責合當如此也。“抱怨給太太聽,我也不怕,明兒一裹腦子扣的日子還有呢。”則寫“不啻不敢含怒”,《疏》云“不但不敢含怒,乃欲屢聞之也”。
《尚書‧君奭》云“公曰:君奭!我聞在昔,成湯既受命,時則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時則有若保衡。在太戊,時則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時則有若巫賢。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率惟茲有陳,保乂有殷。”三十九回載李紈提到有個鳳丫頭,就有個平兒,就是你奶奶的一把總鑰匙,又說老太太屋裏,要沒那個鴛鴦如何使得。寶玉說太太屋裏的彩霞,是個老實人。李紈指著寶玉道:這一個小爺屋裏要不是襲人,你們度量到個什麽田地!想當初你珠大爺在日,何曾也沒兩個人。成湯、太甲、祖乙、武丁四個君主由鳳丫頭、老太太、太太、小爺四人作代表。伊尹、保衡、伊陟、臣扈、巫賢、甘盤六臣則由平兒、鴛鴦、彩霞、襲人以及珠大爺身邊兩個人來代表。指陳歷歷,幫襯主子一似六臣輔君之效。
高宗諒陰
《論語‧憲問》云“子張曰:《書》云:高宗諒陰三年不言,何謂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己以聽於冢宰三年。”《禮記‧檀弓下》則云“子張問曰:《書》云:高宗三年不言,言乃讙。有諸?仲尼曰:胡為其不然也?古者天子崩,王世子聽於冢宰三年。”第十三回作“秦可卿死封龍禁尉”,可卿本是警幻之妹,秦氏小名可兒,為是“卿自君我,我自卿卿”,故以“卿死”寫“君薨”。第十四回載鳳姐協理寧國府,即寫“百官總己以聽於冢宰三年”。鳳姐不畏勤勞,天天於卯正二刻就過來點卯理事,獨在抱廈內起坐,不與衆妯娌合群,便有堂客來往,也不迎會。禮絕百僚,斯有冢宰氣派。眾妯娌寫“百官”。鳳姐逐細分派料理,則寫“總己”二字,《脂批》以“總得好”達意。又以總理冢孫婦喪事寫“以聽於冢宰”,營喪則關合“三年”。
《尚書‧無逸》云“其在高宗,時舊勞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陰,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寧,嘉靖殷邦。至于小大,無時或怨。肆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
第七回載尤氏說焦大“不過仗著這些功勞情分,有祖宗時都另眼相待,如今誰肯難爲他去。”是寫“時舊勞”。鳳姐說“何不打發他遠遠的莊子上去就完了”,是寫“于外”。焦大罵大總管賴二說他“不公道,欺軟怕硬”,是寫“爰暨小人”,《脂批》云“記清,榮府中則是賴大,又故意綜錯的妙”,蓋謂相對于大哥其為小弟也。鳳姐問“我們的車可齊備了”,則寫“作其即位”。
焦大罵說每日家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是寫“乃或亮陰”,亮出陰事來也。衆小廝用土和馬糞滿滿的填了焦大一嘴,是寫“三年不言”。《脂批》“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以二句批是段,聊慰石兄。”緊扣兩字“不言”而喻。
鳳姐和賈蓉等也遙遙的聞得,便都裝作沒聽見,是寫“其惟不言”。寶玉在車上見這般醉鬧倒也有趣,是寫“言乃雍”,它處有作“言乃讙”也。鳳姐制止寶玉“少胡說,那是醉漢嘴裏混唚”,是也“不敢荒寧”,不願聲揚寧府荒誕事。“你是什麽樣的人,不說沒聽見,還倒細問。”是寫“嘉靖殷邦”。殷者大也,善謀大邦,要寶玉講究大家規矩。
第十一回載秦氏說“公公婆婆當自己的女孩兒似的待。嬸娘的侄兒雖說年輕,卻也是他敬我,我敬他,從來沒有紅過臉兒。就是一家子的長輩同輩之中,除了嬸子倒不用說了,別人也從無不疼我的,也無不和我好的。”是寫“至于小大,無時或怨”。
第十回載張友士說:人病到這個地位,非一朝一夕的症候,吃了這藥也要看醫緣了。依小弟看來,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總是過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飾言順耳茲為六十而耳順,後終未能如願,不及六十便是寫“肆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
諒陰或作諒闇,鄭玄云“諒古作梁,楣謂之梁。闇謂廬也。廬有梁者,所謂拄楣也。”一百十一回載鴛鴦尋死,隱隱有個女人拿著汗巾子,好似要上吊的樣子,細細一想是秦氏。其以“鴛鴦在梁”附麗“諒陰”,以“上弔”寫“諒陰”實為“懸梁歸陰”也。秦氏無言指使寫“不言”,而求死是尋“三年”之喪。
《禮記‧坊記》云“子云:君子弛其親之過,而敬其美。《論語》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高宗云:三年其惟不言,言乃讙。”七十六回載賈母又說:珍哥媳婦也趁著便就家去罷,我也就睡了。尤氏紅了臉,笑道:老祖宗說的我們太不堪了。我們雖然年輕,已經是十來年的夫妻,也奔四十歲的人了。況且孝服未滿,陪著老太太頑一夜還罷了,豈有自去團圓的理。賈母聽說,笑道:這話很是,我倒也忘了孝未滿。可憐你公公已是二年多了,可是我倒忘了,該罰我一大杯。
“這話很是”寫“子云”。“我倒也忘了孝未滿”寫“君子弛其親之過”,賈母史太君為“君子”,忘了尤氏她家親人的過世。“可憐你公公”寫“而敬其美”,以可憐稱美賈敬。“說的我們太不堪了”寫“論語曰”,評論的言語這麼樣說。“孝服未滿”寫“三年無改”,尚在喪期三年沒變。“自去團圓的理”寫“於父之道”,團圓謂圓房也。“陪著老太太頑一夜”寫“可謂孝矣”,曲盡孝道也。“可是我倒忘了”寫“三年其惟不言”,忘了沒想到居喪。“該罰我一大杯”寫“言乃讙”,提起了就該罰。讙者譁也,借作罰。
可注意者《脂批》載“不是弄賈敬,卻是弄赦死斯也。”計算日期“弄”字疑“算”之訛,當作“不是算賈敬,卻是算赦死期也”看待,《禮記‧投壷》云“二算爲純”是寫“純皇帝”。查嘉慶四年四月初七上尊諡“高宗純皇帝”恩詔條款“現在內外監候質審及干連人等俱著准其保釋”,赦死刑日是為“赦死期”也,都與賈赦無涉。又,“斯”或疑“斬”,“斬立決”不可追,“斬監候”尚可釋也。
高宗秦氏
梁劉緩《詠傾城人詩》云“經共陳王戲,曾與宋家鄰;嫁時初名玉,來時本姓秦”,古詩《陌上桑羅敷行》復云“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結合“經共陳王戲”、“日出東南隅”兩處,則知“秦氏”實指東南隅園、陳家。海寧屬杭州府地處東南,“隅園”為海寧陳家園林,經乾隆帝駐蹕改為“安瀾園”。“接駕四次”的“海寧陳家”祖上本姓高,是為“高宗”。
《禮記‧喪服四制》云“《書》曰:高宗諒闇,三年不言,善之也;王者莫不行此禮。何以獨善之也?曰:高宗者武丁;武丁者,殷之賢王也。繼世即位而慈良於喪,當此之時,殷衰而復興,禮廢而復起,故善之。善之,故載之書中而高之,故謂之高宗。三年之喪,君不言,《書》云:高宗諒闇,三年不言,此之謂也。然而曰言不文者,謂臣下也。”
秦氏出殯時東西南北各王莫不行路祭之禮,是“王者莫不行此禮”。獨北靜王因當日彼此祖父相與之情,同難同榮,未以異姓相視,為此不以王位自居,上日也曾探喪上祭,如今又設路祭,是寫“何以獨善之也”。秦氏之喪,下一輩的想他素日慈愛,以及家中僕從老小想他素日憐貧惜賤、慈老愛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者,是寫“慈良於喪”。
秦氏說“趁今日富貴”是寫“當此之時”。“祖塋雖四時祭祀,只是無一定的錢糧”則寫“殷衰”,“路旁彩棚高搭,設席張筵,和音奏樂”其以“作樂之盛”稱“殷”。“備祭祀供給之費”寫“復興”。“家塾雖立,無一定的供給”寫“禮廢”,殆謂束脩之禮也。“將家塾亦設於此”寫“復起”,將有地畝錢糧支應也。
秦氏丫鬟瑞珠也觸柱而亡,“此事可罕,合族中人也都稱讚”,是寫“故善之”。“賈珍遂以孫女之禮殮殯,一併停靈於會芳園中之登仙閣”是寫“善之故載之書中而高之”。
薛蟠答稱“什麽價不價,賞他們幾兩工錢就是了。”一文不取是寫“然而曰言不文者”,《脂批》“的是阿獃兄口氣”言其不文也。義忠親王老千歲壞了事寫“謂臣下也”,以“壞了事”為下之也。“無不納罕,都有些疑心”處有《脂批》作“九個字寫盡天香樓事,是不寫之寫。”“不寫之寫”意即“曰言不文者”,卻不連屬“謂臣下也”解讀,似又見批書人與作者異見。
《脂批》曰“此回只十頁,因刪去天香樓一節,少去四五頁也。”少去四五頁影射“喪服四制”,“少去”其為“喪失”也。《脂批》又曰“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後事二件,嫡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處。其事雖未漏其言其意則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亦扣“殷衰而復興,禮廢而復起,故善之。”以言“史筆者”上尊諡也;“賈家後事”謂“殷衰禮廢”;“姑赦之”為“故善之”,“令人悲切感服”寫“慈良於喪”,總言“高宗”而已。
《毛詩‧玄鳥》云“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孫子。武丁孫子,武王靡不勝。”第十四回載路祭四王“當日惟北靜王功高,及今子孫猶襲王爵”,是寫“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孫子”。鎮國公牛清之孫,理國公柳彪之孫,齊國公陳翼之孫,治國公馬魁之孫,修國公侯明之孫;繕國公之孫,南安郡王之孫,西寧郡王之孫,平原侯之孫,定城侯之孫,襄陽侯之孫,景田侯之孫。以上官客送殯的皆係勳臣孫輩男丁,是為“武丁孫子”。至於“武王靡不勝”句,《箋》云“有武功有王徳於天下者無所不勝服”,為此《脂批》全包子丑寅卯,說是“此所謂十二支寓焉”。當識“高宗者武丁”也。
武丁傅說
《尚書‧說命上》云“高宗夢得說,使百工營求諸野,得諸傅巖。”今文則無,而《史記‧殷本紀》詳載“武丁夜夢得聖人,名曰說,以夢所見視羣臣百吏皆非也。於是廼使百工營求之野,得說於傅險中。是時說為胥靡築於傅險,見於武丁。武丁曰是也,得而與之語,果聖人。舉以為相,殷國大治。故遂以傅險姓之號曰傅說。”
九十五回載寶玉失玉,賈母寫出賞格,懸在前日經過的地方尋賞,是寫“廼使百工營求之野”。寶玉睡眼蒙朧,接假玉在手裏也沒瞧,便往地下一撂道:你們又來哄我了。是寫“以夢所見視羣臣百吏皆非也”。第一百十七回載和尚便搖搖擺擺的進來,是寫“見於武丁”。寶玉看見那僧的形狀與他死去時所見的一般,是寫“武丁曰是也”。寶玉上前施禮,連叫:師父,弟子迎候來遲。那僧說:我不要你們接待,只要銀子拿了來我就走。是寫“得而與之語”。寶玉看他滿頭癩瘡,渾身醃臢,是寫“胥靡”,狀似囚徒也。又想道:自古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也不可當面錯過,是寫“果聖人”。我且應了他謝銀,再探探他的口氣,是寫“舉以為相”,舉付銀兩以便相探也。
孔傳云:"審所夢之人,刻其形象以四方,旁求之於民間。"文本載“今日聽見榮府裏丟了什麼哥兒的玉了,貼著招帖兒,上頭寫著玉的大小式樣顏色,說有人撿了送去,就給一萬兩銀子,送信的還給五千呢。”
康熙字典
由於《康熙字典》係官方文書,作者自不難善加隱藏於各回中。《康熙字典》解“純”字已有如上述之“貴純之道也”、“白茅純素”、“二算為純”等釋例,合論之外臚述其餘。
《康熙字典》曰“《説文》:絲也。前漢王褒傳:難與道純緜之麗密。”原文係“夫荷旃被毳者難與道純緜之麗密”,第十五回載“那些村姑莊婦見了鳳姐、寶玉、秦鍾的人品衣服,禮數款段,豈有不愛看的”是其說矣。
《康熙字典》曰“《易‧乾卦》:純粹,精也。疏:純粹不雜。”第三回載鳳姐初見黛玉時說:天下真有這樣標致的人物,我今兒才算見了!況且這通身的氣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孫女兒,竟是個嫡親的孫女。以“嫡親”寫“純粹不雜”。《脂批》“真有這樣標致人物出自鳳口,黛玉丰姿可知。宜作史筆看。”以言“史筆”者“上尊諡”足當之。
《康熙字典》曰“《書‧酒誥》:嗣爾股肱純。傅:繼汝股肱之敎,爲純一之行。”第五十回載寶玉道:以後逢時按節,只備一個爐,到日隨便焚香,一心誠虔,就可感格了。“一心誠虔”是“純一之行”。
《康熙字典》曰“《詩‧大雅》:純嘏爾常矣。箋:純,大也。”《疏》云“受福以為常”,三十八回載鳳姐笑道:可知老祖宗從小兒的福壽就不小,神差鬼使碰出那個窩兒來,好盛福壽的。“從小兒的福壽就不小”活脫是“受福以為常”。
《康熙字典》曰“《詩‧周頌》:文王之德之純。箋:純亦不已也。”原文為“文王之德之純,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駿惠我文王。”六十一回載寶玉圍護五兒茯苓霜,和平兒計議叫五兒說也是芳官給他的就完了。後又追究玉釧玫瑰露,寶玉也應起來,就說是唬他們頑的,悄悄的偷來了。連應兩件事是“假以溢我,我其收之”。儘作陰騭事是“駿惠我文王”。
《康熙字典》曰“《周禮‧冬官考工記》:諸侯純九,大夫純五。註:純猶皆也。”下接“夫人以勞諸侯”。第十八回載賈妃發放賜物,賈母的是金、玉如意各一柄,沉香拐拄一根,伽楠念珠一串,富貴長春宮緞四匹,福壽綿長宮綢四匹,紫金筆錠如意錁十錠,吉慶有魚銀錁十錠。邢夫人、王夫人二分,只減了如意、拐、珠四樣。對應純九純五之差以四數。
《康熙字典》曰“《禮‧郊特牲》:貴純之道也。註:純謂中外皆善。([高宗肜日]前見)
《康熙字典》曰“《左傳‧隱元年》:潁考叔純孝也。註:純,猶篤也。”第三十七回載秋紋說園裏的新鮮花寶玉不敢自己先頑,叫個人親自送一瓶進老太太,又進一瓶與太太。誰知寶玉孝心一動,連跟的人都得了福了。老太太拿幾百錢給秋紋,太太現成的衣裳就賞了兩件。以上是寫“孝子不匱永錫爾類”。《春秋左氏傳‧隱公元年》載“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其是之謂乎”,知是借“潁考叔純孝也”言事。
《康熙字典》曰“《前漢‧地理志》:織作冰紈綺繡,純麗之物。註:純,精好也。”七十八回載寶玉作《芙蓉女兒誄》,其中“冰鮫之縠”,脂批曰“奇帛”,茲為“綺繡”矣。
《康熙字典》曰“《淮南子‧地形訓》:里閒九純,純丈五尺。註:純量名。”第十九回載李嬤第十九回載寶玉是個丈八的燈檯,單言“量名”而“高”之也。《脂批》云“用俗語入妙”,將謂“高妙”也。
《康熙字典》曰“書顧命:篾席黼純。註:白黒雜繒縁之。儀禮士冠禮:服纁裳純衣。註:純衣,緣衣也。”寶玉穿著箭袖,散見于第三回、第八回、第十五回、第十九回,是寫“緣衣”也。
《康熙字典》曰“既夕:緇純。註:飾衣曰純。禮曲禮:冠衣不純素。註:純,縁也。”四十三回載寶玉遍體純素出行水月庵,回家後忙將素服脫了,自去尋了華服換上,是則有以象之。
《康熙字典》曰“《詩‧召南》:白茅純束。傳:純束,猶包之也。箋:純讀曰屯。戰國策:錦繡千純。註:純音屯,束也。”([高宗肜日]前見)
《康熙字典》曰“縣名。左傳襄十八年:執孫蒯于純留。註:純留,縣名。釋文純地理志作屯。”第十五回載寶玉進莊農村屯停留,是為“屯留”。《春秋左適傳‧襄公十八年》云“夏,晉人執衞行人石買于長子,執孫蒯于純留。”[注]曰:“長子純留,二縣今皆屬上黨郡。”屯、難也,“長子純留”者長子難留,以故寶玉賈璉皆為二爺而賈珠難留。
《康熙字典》曰“《儀禮‧鄉射禮》:二算爲純。註:猶全也。禮投壷:二算一純。疏:二算合爲一全。”([高宗伐鬼方]前見)
《康熙字典》曰“緇或作純。周禮地官:媒氏純帛無過五兩。註:純實緇字也。古緇以扌爲聲。禮祭統:以共純服。疏:凡言純者其義有二。一糸旁扌是古之緇字,二是糸旁屯是純字,但書文相亂,雖是緇字幷作純。鄭氏所註於絲理可知於色不明者即讀爲緇。史記五帝本紀:黃收純衣。註:索隱曰:純讀曰緇。云五兩十端者,古者二端相向卷之共爲一兩,五兩故十端也。”五十八回賈母笑道:我愛管個閒事,今兒又管成了一件事,不知得多少謝媒錢?薛姨媽笑道:這是自然的,縱擡了十萬銀子來,只怕不希罕。“擡了十萬銀子”端來十萬為“十端”。
《康熙字典》曰“門名。春秋傳有純門。”純門,鄭外郭門也。《春秋左氏傳‧莊公二十八年》“衆車入自純門及逵市。”第三回載黛玉棄舟登岸時,便有轎子並拉行李的車輛久候。自上了轎進入城中,從紗窗向外瞧了一瞧,其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自與別處不同。車轎是“眾車”,入城是“入自純門”,街市是“逵市”。
清高宗廟號引《諡法》「肇極立紀曰高」,而海寧陳家祖上姓高,算來也是一個「高宗」。因此僅憑「高宗」二字實難斷言其為「清高宗」,然而結合「純皇帝」究論,則屬曠古絕今鐵證。
嘉慶四年正月初九日,嘉慶君宣佈和珅二十大罪,散見書中各回,今為臚述如下:
“朕於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日,蒙皇考冊封皇太子,尚未宣佈,和珅於初二日在朕前先遞如意,以擁戴自居,大罪一。”四十三回載九月初二日鳳姐生日當天,寶玉謊稱一早有要緊的事,到北靜王府裏去,回來也說是北靜王的一個愛妾沒了,九月初二的日子對題。至八十五回則載北靜王話語:昨兒巡撫吳大人來陛見,說起令尊翁前任學政時,秉公辦事,凡屬生童,俱心服之至。他陛見時,萬歲爺也曾問過,他也十分保舉,可知是令尊翁的喜兆。切合“尚未宣布”。後又有賈芸送帖叔父大人安稟,寶玉看那字兒,皺一回眉,又笑一笑兒,又搖搖頭兒,後來光景竟不大耐煩起來。則是解讀“在朕前先遞如意,以擁戴自居”了。
“騎馬直進圓明園左門,過正大光明殿,至壽山口,大罪二。”五十二回載寶玉在馬上笑道:周哥、錢哥,咱們打這角門走罷,省得到了老爺的書房門口又下來。周瑞側身笑道:老爺不在家,書房天天鎖著的,爺可以不用下來罷了。“角門”有如“圓明園左門”,“老爺的書房門口”有如“壽山口”。
“乘椅橋入大內,肩輿直入神武門,大罪三。”三十三回載寶玉挨打後,鳳姐要眾人抬出春凳屜子來,將寶玉抬放凳上,隨著賈母王夫人等進去,送至賈母房中。此為“乘椅橋入大內”。十九回載寶玉笑道:你在這裏長遠了,不怕沒八人轎你坐。襲人冷笑道:這我可不希罕的。有那個福氣,沒有那個道理。縱坐了,也沒甚趣。實寫“肩輿直入神武門”,果然沒理也沒趣。
“取出宮女子為次妻,大罪四。”第三回載襲人原是賈母之婢,本名珍珠。賈母因溺愛寶玉,生恐寶玉之婢無竭力盡忠之人,素喜襲人心地純良,克盡職任,遂與了寶玉。是為“出宮女子”,而寶玉卻與同領警幻所教之事。照林之孝家的說法是連名字都不許叫,人雖然在這屋裏,到底是老太太、太太的人,還該嘴裏尊重些才是。若一時半刻偶然叫一聲使得,若只管叫起來,怕以後兄弟侄兒照樣,便惹人笑話,說這家子的人眼裏沒有長輩。
“於各路軍報任意壓擱,有心欺蔽,大罪五。”九十四回載寶玉失玉,先是大家驚慌失措,王夫人、鳳姐等聽說便進園來,是寫“各路軍報”。王夫人吩咐眾人不許聲張,限襲人三天內給找出來,不敢讓賈政知道,是寫“壓擱”。
“皇考聖躬不豫,和珅毫無憂戚,談笑如常,大罪六。”於此和珅供稱“太上皇帝病重時,奴才將宮中秘事,向外廷人員敘說,談笑自若。”十一回載賈敬壽辰當日,鳳姐兒先說賈母嘴饞,吃了有大半個桃子,五更天的時候就一連起來了兩次,今日早晨略覺身子倦些,今日斷不能來了,是寫“皇考聖躬不豫”。接著王夫跟尤氏講論秦氏病情,經期又有兩個月沒來,邢夫人接著說還:別是喜罷?這便是寫“毫無憂戚,談笑如常”,而且是“將宮中秘事,向外廷人員敘說”。
“皇考力疾批答章奏,字跡間有未真,和珅輒謂不如撕去另擬,大罪七。”十七回載寶玉回道:老爺方才所議已是。但是如今追究了去,似乎當日歐陽公題釀泉用一瀉字則妥,今日此泉若亦用瀉字,則覺不妥。況此處雖為省親駐蹕別墅,亦當入於應制之例,用此等字眼,亦覺粗陋不雅。求再擬較此蘊藉含蓄者。於此和珅供稱“太上皇帝所批諭旨,奴才因字跡不甚認識,將摺尾裁下,另擬進呈,也是有的。”賈政說:依我拙裁,歐陽公之瀉出於兩峰之間,竟用他這一個瀉字。而作者竟是用他這一“裁”字加上“拙”字。
“兼管戶部報銷,竟將戶部事務一人把持,變更成例,不許部臣參議,大罪八。”五十五回載鳳姐兒小月了,在家一月不能理事,天天兩三個太醫用藥,自恃強壯,雖不出門,然籌畫計算,想起什麼事來,便命平兒去回王夫人,任人諫勸,他只不聽。
“上年奎舒奏循化、貴德二廳賊番肆劫青海,和珅駁回原摺,隱匿不辦,大罪九。”六十一回載寶玉應下玫瑰露與茯苓霜,不叫查辦下去,巧是二處賊案。
“皇考升遐後,朕諭蒙古王公未出痘者不必來京,和珅擅令已、未出痘者俱不必來,大罪十。”二十一回載大姐兒出痘,多渾蟲媳婦故作浪語說道:你家女兒出花兒,供著娘娘,你也該忌兩日,倒為我髒了身子。快離了我這裏罷。賈璉答道:你就是娘娘!我那裏管什麼娘娘!脂批云“淫婦勾人,慣加反語,看官著眼。”“反語”在來去之間。
“大學士蘇凌阿重聽衰邁,因與其弟和琳姻親,隱匿不奏;侍郎吳省蘭、李潢,太僕寺卿李光雲在其家教讀,保列卿階,兼任學政,大罪十一。”三十三回載寶玉怕挨打,拉住老婆子求救,老婆子偏生又聾,竟不曾聽見是什麼話,把要緊二字只聽作跳井二字,笑說:跳井讓他跳去,二爺怕什麼?是寫“重聽衰邁”。賈雨村曾在林家教讀,因賈府薦引而得意宦途。
“軍機處記名人員任意撤去,大罪十二。”四十三回載鳳姐生日醵金,原說要自己認蠲李紈那一分,尤氏有些信不及,當面點一點,果然只沒有李紈的一分,同因捐納而起。於此和珅供稱“天津運同武鴻,原係卓異交軍機處記名,奴才因伊係捐納出身,不行開列,也是有的。”
“所鈔家產,楠木房屋僭侈踰制,仿照寧壽宮制度,園庽點綴與圓明園蓬島、瑤台無異,大罪十三。”一○五回載抄家查出御用衣裙並多少禁用之物。四十一回載劉姥姥進寶玉房內,只見四面牆壁玲瓏剔透,琴劍瓶爐皆貼在牆上,錦籠紗罩,金彩珠光,連地下踩的磚,皆是碧綠鑿花。五十七回載寶玉又一眼看見了十錦格子上陳設的一隻金西洋自行船,便指著亂叫說:那不是接他們來的船來了,灣在那裏呢。五十一回載來至寶玉堆東西的房子,開了螺甸櫃子,上一格子都是些筆墨、扇子、香餅、各色荷包、汗巾等物;下一格卻是幾串錢。此項和珅供稱“原不該有楠木房子,多寶閣及隔段式樣,是奴才打發太監胡什圖到寧壽宮看的式樣,仿照蓋造的。”
“薊州墳塋設享殿,置隧道,居民稱和陵,大罪十四。”三十七回載秋紋說寶玉孝心一動,自己園裏的才開的新鮮花,不敢自己先頑,巴巴的把那一對瓶拿下來,親自灌水插好了,叫個人拿著,親自送一瓶進老太太,又進一瓶與太太。“自己園裏”是寫“墓園”墳塋,以瓶供寫“享殿”。誰知寶玉孝心一動,連跟的人都得了福了。老太太那日竟叫人拿幾百錢給秋紋,太太現成的衣裳就賞了我兩件。以上是白描“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分明是借《鄭伯克段於鄢》中的潁考叔“闕地及泉隧而相見”表出“置隧道”。
“所藏珍珠手串二百餘,多於大內數倍,大珠大於御用冠頂,大罪十五。”第三回載寶玉從頂至梢,一串四顆大珠,用金八寶墜角。以“四顆大珠”寫“大於御用冠頂”,於數為多也。二十八回載薛蟠向鳳姐要索珍珠定要帶過的,可見鳳姐藏珠數不在少。七十二回載鳳姐叫平兒拿兩個金項圈來,一個金累絲攢珠的,那珍珠都有蓮子大小;一個點翠嵌寶石的;兩個都與宮中之物不離上下。事連鳳姐者為供稱是福康安給的。
“寶石頂非所應用,乃有數十,整塊大寶石不計其數,勝於大內,大罪十六。”事同前述七十二回所載點翠嵌寶石的金項圈。
“藏銀、衣服數逾千萬,大罪十七。”一一二回載賈政盤算老太太遺下的東西都沒動過,所有東西也沒見數兒。如今說文武衙門要失單,若將幾件好的東西開上,恐有礙;若說金銀若干,衣飾若干,又沒有實在數目,謊開使不得。沒確定數目可能藏逾千萬了。
“夾牆藏金二萬六千餘兩,私庫藏金六千餘兩,地窖埋銀三百餘萬兩,大罪十八。”七十二回載賈璉跟鳳姐說:這會子再發兩三百萬的財就好了。言在意外。
“通州、薊州當鋪、錢店貲本十餘萬,與民爭利,大罪十九。”一○五回載:東跨所抄出兩箱子房地契,又一箱借票,都是違例取利的。
“家奴劉全家產至二十餘萬,并有大珍珠手串,大罪二十。”四十七回寫賴大家花園雖不及大觀園,卻也十分齊整寬闊,泉石林木,樓閣亭軒,也有好幾處驚人駭目的。也請了幾個現任的官長並幾個世家子弟作陪。賈府遭盜後寶玉見賈璉正要家人賠償損失,且說他們賠得起的。平兒所帶蝦鬚鐲,即是大珍珠手串。(96.9.21)
附言
嘉慶帝為國體起見賜令和珅自盡,免其肆市,並“著監提福長安前往和珅監所跪視和珅自盡”,要福長安跪視其自盡,就和珅而言分明是“長安不見使人愁”了。第一百回即寫薛蟠刑案各處打點,京中帳目折損幾萬,南邊公分銀子也無靠,母女好生煩惱。福長安係富察氏,薛家大富。
第一一一回載鴛鴦上吊是寫和珅自盡事,以秦可卿為引導是高廟淫喪(高宗大喪)而和珅追隨其主也。琥珀頭先沒能夠發現,而看見鴛鴦上吊的偏偏是珍珠,“往上一瞧,身子往後一仰,栽在琥珀身上”明寫“跪視其自盡”。
《康熙字典》載:福者富也,薛家“珍珠如土金如鐵”。又福猶同也,張衡《西京賦》“仰福帝居,陽曜隂藏”。薛註:言今“長安”宮上與五帝所居之太微宮,陽時則見,隂時則藏,同法也。二十八回載薛蟠向鳳姐要索珍珠,去刨墳掘墓是“陰藏”,活人帶過的是“陽曜”,“珍珠”二字實表“福”、“長安”。該處有《甲戌側批》云“不止阿鳳圓謊,今作者亦爲圓謊了,看此數句則知矣。”意是查查《康熙字典》就都知道了!
“假語村言”容易,村言假語為難。(111.7.27)
徐珂《清稗類鈔‧異稟類》載【和珅為世宗某妃轉世】云:“世宗朝某妃,貌姣豔,高宗年將冠,以事入宮,過妃側,見妃方對鏡理髮,遽自後以兩手掩其目,蓋與之戲耳。妃不知為太子,大驚,遽持梳向後擊之,中其額。高宗覺痛,遂捨之。翌日為月朔,高宗往謁孝聖后,后瞥見其額有傷痕,問之,高宗隱不言。嚴詰之,始具以對。后大怒,疑妃之調太子也,立賜妃死。高宗大駭,欲白其冤,逡巡不敢發,乃染硃於指,迅往妃所,則妃已繯帛,氣垂絕,亟以指硃印妃頸,曰:我害爾矣。魂而有靈,俟二十年後,其復與吾相聚乎!乾隆中葉,珅以滿洲官學生入鑾儀衛,選舁御輿。一日,駕將出,倉猝求黃蓋不得,高宗曰:是誰之過歟?珅應聲曰:典守者不得辭其責。高宗聞而視之,則似曾相識者,驟思之於何處相遇,竟不可得,然心終不能忘也。既回宮,追憶自少至壯事,恍然於珅之貌與妃相似。因密召珅入,令跪近御座,俯視其頸,指痕宛在。因默認珅為妃之後身,倍憐之。不數年,遂由內務府總管而驟躋相位。迨高宗將歸政時,謂珅曰:我與汝有宿緣,故能若是,後之人將不汝容也。嘉慶己未,仁宗果賜其死。”
高宗問“是誰之過歟?”珅登答“典守者不得辭其責。”知是用《論語集注‧季氏第十六》“且爾言過矣,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朱注“言在柙而逸、在櫝而毀,典守者不得辭其過。”一段文字。“大夢歸”猶言投胎轉世,於是“虎兕相逢大夢歸”得其事證。
元春判詞首句“二十年來辨是非”呼應“俟二十年後,其復與吾相聚”,而“俯視其頸,指痕宛在”則為辨識人物之是與非也。史載和珅獄中詩句“一生原是夢,廿載枉勞神”其悔恨固當著此。
“榴花開處照宮闈”句擷取韓愈《榴花詩》“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頭時見子初成”,“照眼”者照鏡與掩目,“子初成”者為青宮太子,隱扣太子戲妃故事。
《虛花悟》曰“將那三春看破,桃紅柳綠待如何?把這韶華打滅,覓那清淡天和”,“三春爭及初春景”純是春和即景。《論語‧先進》註云“莫春和煦之時”也。迎、探、惜三春總不及元春貴命,探春說怨不得他福大,生日比別人就佔先。春字排名則寫“一團和氣”。寶玉兄弟命名為玉字輩,而“珅”者“玉名”。則是賈府以“和珅”名孫輩也。
冊頁上“畫著一張弓,弓上掛著香櫞”,香櫞即是“佛手”。四十一回載大姐兒抱著大柚子交換板兒的佛手,有《脂批》云“柚子即今香團之屬也,應與緣通。佛手者,正指迷津者也。”櫞訛作緣,竟是香緣矣。“弓上掛著香櫞”毋寧是張弓佛手,《前漢書‧卷九十四下》載“佩刀弓一張矢四發”,注云:“服虔曰:發,十二矢也。韋昭曰:射禮三而止,每射四矢,故以十二為一發也。”而《中庸》曰“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以佛手張弓發矢而皆中謂是中節,顧惟佛手有指有節,《脂批》所謂正“指”也。所為扣一“和”字爾。柴大紀同一時期總兵名錄即有“弓斯發”者。
《程高本》俱作“虎兔相逢”,抄本作“虎兕相逢”者有《楊藏本》、《甲戌本》與《己卯本》,而《己卯本》旁列“兔”字,《楊藏本》於一一六回猶書“虎兔相逢大夢歸”附麗元春,仍付魚魯亥豕,兕兔莫辨。至於九十五回所云元妃薨日是十二月十九日,已交卯年寅月,與此殊無影響。《爾雅‧釋獸》曰兕似牛,以月建言,牛屬丑固十二月,已自“虎兕相逢”。彼以子平家論命,要之以安“存年四十三歲”,非為虎兔也。
四十回寫探春房中佛手與罄鎚並排,後又有遠方和尚送來臘油凍的佛手,在在與和尚關聯。即令寶玉也直說要當和尚,最後也當了和尚。和尚也者“唯和是尚”,而和珅當朝人稱“和相”。“珅”者玉名,和珅之名即為“和氏璧”,製作傳國璽而為寶玉,故爾書中寶玉也賦予和珅角色。
第三回載黛玉一見寶玉吃驚,心想好生奇怪,倒像在那裏見過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猶然乾隆初見和珅似曾相識也。第九回載寶玉上學入辭,彼時黛玉才在窗下對鏡理妝。三十回黛玉咬著牙用指頭狠命的在寶玉額顱上戳了一下,豈皆穿鑿附會?
《清稗類鈔》言“珅以滿洲官學生,入鑾儀衛,選舁御輿”,與《清史稿列傳》所載“為文生員,授三等侍衛,挑補黏竿處。”二者相去不遠。第七回載家塾為合族中有不能延師的,便可入塾讀書,子弟們中亦有親戚在內可以附讀,類似滿洲官學生就讀之“咸安宮宗學”。秦鐘所言“又彼此不致荒廢,又可以常相談聚,又可以慰父母之心,又可以得朋友之樂,豈不是美事”是寫“咸安”也。
五十二回載只見寶玉的奶兄李貴和王榮、張若錦、趙亦華、錢啟、周瑞六個人,帶著茗煙、伴鶴、鋤藥、掃紅四個小廝,背著衣包,抱著坐褥,籠著一匹雕鞍彩轡的白馬,早已伺候多時了。六個人忙捧鞭墜鐙,寶玉慢慢的上了馬,李貴和王榮籠著嚼環,錢啟周瑞二人在前引導,張若錦、趙亦華在兩邊緊貼寶玉後身。寶玉雖不乘輿,擺譜陣仗也模擬鹵簿排場,俱係鑾儀衛、黏竿處執事。
清高宗《御製文三集‧卷十六》載“去嵗用兵之際,所有指示機宜每兼用清漢文;此外頒給達賴喇嘛及傳諭廓爾喀勅書並兼用蒙古西番字。臣工中通曉西番字者殊難其人,惟和珅承旨書諭,俱能辦理秩如”,六十三回載寶玉說海西福朗思牙,聞有金星玻璃寶石,他本國番語以金星玻璃名爲溫都里納。海西番語正合“西番”二字,於是無論耶律雄奴、野驢子,出自寶玉口中,通解蒙古西番文字。此段《程本》不合刪去,未審是有意無意,畢竟是補書而不知書之過。
又《清稗類鈔‧譏諷類》載【補子胡同】云:“和珅當國,一時朝士趨之若驚。和每日入署,士大夫之善奔走者皆立伺道左,惟恐後期。時稱為補子胡同,以士大夫皆衣補服也。或以詩嘲之云:繡衣成巷接公衙,曲曲彎彎路不差。莫笑此間街道窄,有門能達相公家。”二十六回載賈芸來至怡紅院中,只見院內略略有幾點山石,種著芭蕉,那邊有兩隻仙鶴在松樹下剔翎。一溜迴廊上吊著各色籠子,各色仙禽異鳥。迴廊是胡同,禽鳥是補子圖案。《周易‧中孚》曰“鳴鶴在陰,其子和之”,仙鶴在松樹下曰“陰”,剔翎張口寫“鳴”,必寫兩隻得其“和”字。
《清稗類鈔‧豪侈類》又載【和珅餐珠】云:“和珅貪黷枉法,僭侈踰制,世多知之。相傳和每日早起,屑珠為粉作晨餐,餌珠後心竅開朗,諸事●了。凡已舊及穿孔者屏不服,即服之亦無效。”二十八回載鳳姐說寶玉不是撒謊,薛蟠曾親自找她尋珍珠配藥,定要頭上帶過的,便把兩枝珠花兒給現拆了去。薛蟠還要了一塊三尺上用大紅紗,去乳缽乳了隔面子,便是“屑珠為粉作晨餐”了。王夫人說作了藥也不靈,是為“即服之亦無效”。《脂批》有謂“不止阿鳳圓謊,今作者亦爲圓謊了,看此數句則知矣”,書中但見鳳姐為寶玉圓謊,而此處作者卻借王夫人“就是墳裏有這個,人家死了幾百年,這會子翻屍盜骨的,作了藥也不靈”幾句話在為和珅“凡已舊及穿孔者屏不服”圓謊也。“和珅變身寶玉”而批書人識之,是去作者不遠。
《清稗類鈔‧詼諧類》復載【教演女兒兵】云:“和珅好詼諧,所言多市井語。一日,乾清宮演禮,王大臣咸集,中有薰香傅粉之少年,珅笑曰:今日正如孫武子教演女兒兵矣。”七十八回載恒王公餘好武,選了許多美女,日習武事。每公餘輒開宴連日,令眾美女習戰鬥攻拔之事,寶玉為賦《姽嫿詞》。
“虎兕相逢”傳說,耳語可能流播于當時,作者得所與聞。《推背圖》之說,倒填年分,預言政事。揆度人情,和珅當朝,聲勢顯赫,私家懼禍,斷無筆記之理。而徐珂《清稗類鈔》采撫清人筆記成帙,傳聞軼事必出現於清高宗去逝之後。見證和珅敗亡,嘉慶四年為《紅樓夢》成書之上限可知也。
五十二回“一時只聽自鳴鍾已敲了四下”有著名的《庚辰批》“按四下乃寅正初刻,寅此樣寫法,避諱也。”引發“寅”字是否避諱的爭議,然則“寫法避諱”未必特為“諱名”也。
“避諱”二字另見於各回文本,均不當“諱名”作解。如第三十四回載襲人道:不論真假,人多口雜,那起小人的嘴有什麼“避諱”,心順了,說的比菩薩還好,心不順,就貶的連畜牲不如。與第三十四回載黛玉由不得餘意綿纏,令掌燈,也想不起嫌疑“避諱”等事,便向案上研墨蘸筆,便向那兩塊舊帕上走筆。及第六十五回載尤二姐已命人預備下酒饌,關起門來,都是一家人,原無“避諱”。
“諱名”用法則見于第十八回《庚辰批》“樹處引十二釵總未的確,皆係漫擬也。至回末警幻情榜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諱。壬午季春。畸笏。”以及第二十四回《庚辰批》“讀閱醉金剛一回,務吃劉鉉丹家山楂丸一付,一笑。余卅年來得遇金剛之樣人不少,不及金剛者亦不少,惜書上不便歷歷注上芳諱,是余不是心事也。壬午孟夏。”此時“芳諱”當如芳官之配屬寶玉,方官圓官俱見寶璽,直指弘曆“御諱”。再三再四形容“含容之大”,彼“歷歷”者盡“弘曆”也。
別有“忌諱”文本分見以下各回:第五回載他能多大呢,就“忌諱”這些個!第二十六回載我原為求你快些出來,就忘了“忌諱”這句話。第二十八回載大清早起死呀活的,也不“忌諱”。第三十二回載雖然這樣,難道你不“忌諱”?第四十回載年輕的姑娘們,房裏這樣素淨,也“忌諱”。第六十回載人家還沒拿進個什麼兒來,就說使不得,不乾不淨的“忌諱”。這燒紙倒不“忌諱”?第七十回載你們一般的也有,這會子拾人走了的,也不怕“忌諱”。第七十七回載你有甚“忌諱”的,一時高興了,你就不管有人無人了。第七十八回載別是寶玉有嘴無心,傻子似的從沒個“忌諱”,高興了信嘴胡說也是有的。第八十回載香菱說到熱鬧頭上,忘了“忌諱”。連同第七十九回《庚辰批》“妙極!香菱口聲,斷不可少。看他下作死語,便知其心中略無忌諱疑慮等意,直是渾然天真之人,余為一哭。”以上“忌諱”則類比“避諱”。
五十二回“晴雯補裘”一段文字是在白描《影梅庵憶語》的“辟疆夙稱風義,固如是負一女子耶?”兩句文字,解讀如次:“將破口四邊用金刀刮的散鬆鬆的,然後用針紉了兩條,”是寫開“辟”。“分出經緯,亦如界線之法,先界出地子後,”此乃實寫“疆”界。“無奈頭暈眼黑,氣喘神虛,”寫傷“風”感冒。“補不上三五針,伏在枕上歇一會。寶玉在旁,一時又問:吃些滾水不吃?一時又命:歇一歇。”兩下堅持是“固如是”。“一時又拿一件灰鼠斗篷替他披在‘背’上,一時又命拿個拐枕與他‘靠’著。”以“背、靠”寫背“負”字。“急的晴雯央道”是“稱”字。“一時只聽自鳴鍾已敲了四下”寅時引用《尚書、舜典》“夙夜惟寅”寫“夙”字。“麝月道:這就很好,若不留心,再看不出的。寶玉忙要了瞧瞧,說道:真真一樣了。”是寫“義”字。《孟子、告子上》“義,外也,非內也。”自外入而非正者曰義。義肢、義子之謂。
看來此處“寅此樣寫法,避諱也”是為隱諱《影梅庵憶語》文句。然則《影梅庵憶語》又何須避諱呢?類比“夙夜惟寅”與“夙稱風義”,回歸六十二回作者使用的射覆法則,“寅”字當射“義”字。原來“寅此樣寫法,避諱義也”!
第一回《甲戌批》“前後一樣,不直云前而云後,是諱知者”,“諱”字只作“隱諱”講。一如第十八回《庚辰批》“妙極之讖,試看別書中專能故用一不祥之語為讖?今偏不然,只有如此現成一語,便是不再之讖,只看他用一倘儻字便隱諱自然之至。”
第二十回載寶玉料定:原來天生人為萬物之靈,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鍾于女兒,鬚眉男子不過是些渣滓濁沫而已。是為白描《影梅庵憶語》文句“江山人物之盛”。其以“山川”寫“江山”;“人為萬物”寫“人物”;“之精秀”寫“之盛”。此處有《庚辰批》“又用諱人語瞞著看官。己卯冬夜。”如說要隱諱“江山人物”,在作者心目中首數臺灣總兵柴大紀了。
柴大紀是浙江省江山縣武進士,在林爽文事件中孤守嘉義,官拜太子少保參贊福建水師提督義勇巴圖魯一等義勇伯。無論“義勇巴圖魯、義勇伯、嘉義”均得“義”字當頭,清高宗偏聽讒言,,屈殺忠良,於“我君臣各盡其義”有虧。作者以“命於臺灣建福康安等功臣生祠詩以誌事”作《石頭記》,又以臺灣府城紅毛樓作《紅樓夢》,自當避諱“義”字。
薛蟠以馮淵寫馮煖市“義”,襲人晝暖寫“義”,書中偏多義字。
第七十七回載:寶玉拉著他的手,只覺瘦如枯柴,腕上猶戴著四個銀鐲,因泣道:"且卸下這個來,等好了再戴上罷。"因與他卸下來,塞在枕下。
又說:"可惜這兩個指甲,好容易長了二寸長,這一病好了,又損好些。"
晴雯拭淚,就伸手取了剪刀,將左手上兩根蔥管一般的指甲齊根鉸下;又伸手向被內將貼身穿著的一件舊紅綾襖脫下,並指甲都與寶玉道:"這個你收了,以後就如見我一般。快把你的襖兒脫下來我穿。我將來在棺材內獨自躺著,也就象還在怡紅院的一樣了。論理不該如此,只是擔了虛名,我可也是無可如何了。"寶玉聽說,忙寬衣換上,藏了指甲。
卸下四個銀鐲,有什麼講究?是嫌它手瘦如枯柴戴著沉重嗎?為什麼是四個呢?銀鐲不比金鐲貴重吧?換作鐵打的鐲子就成手銬了。可有兩付呢?四個銀鐲說〝等好了再戴上〞,意思共有八個銀鐲,四付手銬?銀鐲說是等病好了再戴上,而指甲卻說是病好了又損好些。似乎銀鐲不會減損而指甲卻會損些,是何道理?是不是銀鐲事沒得商量,指甲事卻有斟酌?
寶玉斟的半碗茶,嘗之苦鹽,遞與晴雯,而晴雯一口氣灌下。足見盛茶之事順當。倆人共飲茶杯,又互換襖服,只有指甲有去無回?但卻有兩根指甲也好配成一對。
這是隱寫“柴際盛”與“柴際甲”。
寶玉見晴雯喝劣茶還腹誹,說什麼〝可知古人說的'飽飫烹宰,饑饜糟糠',又道是'飯飽弄粥',可見都不錯了〞,是不是有點不厚道?還是說這段文字另含深意?“
我雖生的比別人略好些,並沒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樣,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個狐狸精!我太不服。莫須有的罪名從來多有。
七十八回寶玉又去探晴雯撲了個空。有段《庚辰雙行夾批》:〝收拾晴雯故為紅顏一哭然亦大令人不堪○上雲王夫人怕女兒癆不詳今則忽從寶玉心中其苦○又模擬出非是已悒鬱詞其母子至心中體貼眷愛之情曲委已盡〞
文分三截,後半難予判讀。
癆病是會過人的,火化也跟戮屍差不多?
收拾晴雯故為紅顏一哭
然亦大令人不堪○
上雲王夫人怕女兒癆不詳
今則忽從寶玉心中其苦○
又模擬出
非是已悒鬱詞其母子
至心中體貼眷愛之情
曲委已盡
丫頭混說〝只少得一刻的工夫,不能見面〞,其中必有緣故。
脂批說〝今忽借此小女兒一篇無稽之談,反成無人敢翻之案〞,明顯是樁冤案。
黛玉戴兩個金鐲,平兒戴蝦鬚鐲,為探春卸鐲。其他人劃拳時叮叮噹噹腕上鐲子響。
看來鐲子要成雙才會響。
又伸手向被內將貼身穿著的一件舊紅綾襖脫下,並指甲都與寶玉道:"這個你收了,以後就如見我一般。快把你的襖兒脫下來我穿。
清俞樾《茶香室三鈔·罩甲》:“國朝王應奎《柳南續筆》雲:‘今人稱外套曰罩甲。’……按,今吳中猶有馬甲之稱,當即由罩甲而得。”兩人交換的是馬甲!兩根指甲本是障眼法。
乾隆五十三年六月二十八日檔案,柴大紀共有子四人,發往伊犁給兵丁為奴。
長子柴際盛,次子柴際甲即行發遣,三子柴際福五歲,四子四觀三歲,俟年至十二歲陸續發遣。
四個銀鐲看成四個兒子。四個鐲子看成兩副手銬?兵丁是否為披甲人?披者裂也開也分也,無怪要斷裂了。
《大清㑹典則例卷二十五》:提解人犯,康熙九年題準,凡軍流徒罪發遣人犯或應本省發配或應解部發遣,均以部文到日為始,定限兩月起解,路塗解送每日定限五十裡。
又議準凡發遣人犯酌定名數分起解送。如案內人犯衆多至五名以上者,每五名作一起先後解送。至起解時務必嚴加鎖銬!
《乾隆實錄》載:
乾隆五十四年。八月甲戌。○諭軍機大臣等、前因柴大紀種種貪婪不法。釀成滋事钜案。是以將伊子發往伊犁、給兵丁為奴。以示懲儆。本日據保甯奏、柴大紀長子柴際盛、已經解到。其次子柴際甲尚未到遣所等語。柴際甲于上年冬間據琅玕奏、即行發遣。何以直至今年七月、尚未解到伊犁。非起解遲延。即屬沿途逗留所致。所有沿途各督撫、著傳旨申飭。仍即飭屬速解。勿任再有延逾。並將柴際甲究在何處稽遲之處。查明據實覆奏。
乾隆五十四年。九月乙巳。○諭軍機大臣等、前因柴大紀之子柴際甲發遣伊犁。至本年七月、尚未解到遣所。業經降旨令沿途各督撫、將柴際甲究在何處稽遲。查明據實覆奏。茲據陳用敷奏、柴際甲已於四月二十七日、經過安徽亳州。遞解出境。交替河南等語。柴際甲既於四月內、行抵河南。該撫自己早經接奉前旨。現在陳用敷業經覆奏。而豫省距京較近。何以梁肯堂至今尚未將該犯經過日期具奏。殊屬延緩。著再傳諭梁肯堂、即查明柴際甲、究於何日出河南境。抑係別有逗留之處。即行據實覆奏。梁肯堂不應如此疏慢也。尋奏、柴際甲於四月二十八日、解到河南柘城縣入境。五月十六日、由靈寶縣轉解陝西出境。得旨、覽。
晴雯拭淚,把那手用力拳回,擱在口邊狠命一咬,只聽“咯吱”一聲,把兩根蔥管一般的指甲齊根咬下,拉了寶玉的手,將指甲擱在他手裏。又回手紮掙著,連揪帶脫,在被窩內將貼身穿著的一件舊紅絞小襖兒脫下,遞給寶玉。不想虛弱透了的人,那裏禁得這麽抖摟,早喘成一處了。寶玉見他這般,已經會意,連忙解開外衣,將自己的襖兒褪下來,蓋在他身上。卻把這件穿上,不及扣鈕子,只用外頭衣裳掩了。剛繫腰時,只見晴雯睜眼道:“你扶起我來坐坐。”寶玉只得扶他。那裏扶得起?好容易欠起半身,晴雯伸手把寶玉的襖兒往自己身上拉。寶玉連忙給他披上,拖著膊,伸上袖子,輕輕放倒,然後將他的指甲裝在荷包裏。晴雯哭道:“你去罷!這裏醃髒,你那裏受得?你的身子要緊。今日這一來,我就死了,也不枉擔了虛名!”
以上《程高本》異文可作比較。
《大淸會典則例卷一百二十三》
雍正三年奏準充發人犯酌定名數分起解送,如案內人犯衆多至五名以上者,每五名作一起先後解送,押解官役嚴加約束,在塗毋致生事擾累地方。○又奏準凡充發軍犯各計罪人原籍之府屬,照所限道裡遠近定衞發配,皆不得任意充發致有趨避。
晴雯口說“況且沒了遠限”(程高本)表示充發伊犁地處邊遠無限?
際,接也,交際者交接。斟茶是盛茶,寶玉喝了又給晴雯喝,是為“際盛”。
襖兒是馬甲,二人交換襖兒是寫“際甲”!兩根指甲表示兩兄弟給兩個披甲人為奴。披者分也、裂也。
吊子,寶玉房中煎藥的銀吊子,黛玉不離火的藥吊子,老太太的茶吊子,賈環踢翻鳳姐的吊子。有作鈟字的,有作[土吊]的。脂本作“黑沙吊子”,程高本作“黑煤烏嘴的吊子”,有甚蹊蹺?
撷自[書話紅樓]
嘉慶君登基時太上皇在位,當時雖無避諱公文,然而臣下自動避諱也是人情之常。直到嘉慶四年二月二十四日才有上諭稱:“現在會試屆期士子文藝詩策內,於朕名自應敬避。如遇上一字著將頁字偏旁缺寫一撇一點書作█字。下一字將右旁第二火字改寫又字書作█字。其單用禺字、頁字、炎字俱無庸缺筆。至乾隆六十年以前所刊書籍,凡遇朕名字樣不必更改;自嘉慶元年以後所刊書籍,均著照此缺筆改寫。欽此。”後來《欽定科場條例》亦喻此旨。
茲以篇幅最齊的《庚辰本》“鈔本”作代表,先以“淡”字取樣檢視,將“淡”字右旁第二火字改寫成“人不出頭”,姑且看作“避形”論究。
有《程乙本》避形而《程甲本》不避者:第一回:因這甄士隱稟性恬“淡”。第五回:把這韶華打滅,覓那清“淡”天和。二十四回:便把派他監種花木工程的事都隱瞞的一字不提,隨口說了兩句“淡”話。二十五回:寶玉便和彩霞說笑,只見彩霞“淡淡”的。三十八回:殘菊,蒂有餘香金“淡”泊。四十八回:“淡淡”梅花香欲染,絲絲柳帶露初乾。第五十回:看來豈是尋常色,濃“淡”由他冰雪中。九十八回:惟有竹梢風動,月影移牆,好不淒涼冷“淡”。一百五回:珍珠十三掛、“淡”金盤二件。一一八回:二爺自從信了和尚,才把這些姐妹冷“淡”了。
有《程甲本》避形而《程乙本》不避者:第十二回:代儒家道雖然“淡”薄。第三六回:先問他春風秋月,再談及粉“淡”脂紅。三十八回:但恨敵不上口齒噙香對月吟、清冷香中抱膝吟、短鬢、葛巾、金“淡”泊。第四八回:我給你這一句瞧瞧,更比這個“淡”而現成。五十五回:又是咱家的正人,太太又疼他,雖然面上“淡淡”的。
有《程甲本》及《程乙本》俱避形者:九十七回載原來雪雁因這幾日嫌他小孩子家懂得什麼,便也把心冷“淡”了。
另外,有《程乙本》易字而《程甲本》不改者:如第七回載可知是他誠心叫你散“淡”散“淡”,獨《程乙本》變作散“蕩”散“蕩”。
又有為避形而改錯字者:如一一七回載把素日冷“淡”寶玉的主意都忘在九霄雲外了,《程乙本》避形而《程甲本》誤植為“談”字。
尤足異者當數改作異文而避去“淡”字。如第二十回《庚辰本》載:小孩子家一半點兒錯了,你只教導他,“說這些淡話作什麼”,《程高本》僅作“說這樣話做什麼”。四十二回《庚辰本》載:你們細想顰兒這幾句話“雖是淡的回想卻有滋味”。《程高本》改作“雖說沒什麼回想卻有滋味”。也有徑行刪去“淡”字的,如《庚辰本》第六十回載:誰知這五日一班,“竟偏冷淡”。“竟偏冷淡”四字《程高本》盡數刪去。
除了以上幾種情形外,《程乙本》與《程甲本》俱不避形“淡”字尚有三十一處,然而彼此也不字模盡同,避與不避之間似各有盤算。
情事,僅有改寫文字。如第一回載“負師友規談之德”,《程高本》避談作“訓”。第九回載“與相公清客們閑談”,《程高本》避作“說閒話”。第六十八回載“只得又轉過了一副形容言談來”,《程高本》避改文字:只是礙著衆人面前,又難改過口來。第七十一回載“豈不惹人談論”,《程高本》避談作“議”。第七十七回載“說就說是不利之談”,《程高本》避作“不吉利”。第七十七回載“豈有不談及於此”,《程高本》避作“我只道有些個體己話兒”。
至於《程乙本》與《程甲本》差異處,第四回載“又讓坐了好談”,《程甲本》但作“因令坐了好談”,《程乙本》則避作“因賞他坐了說話”。“既欲長談”,《程乙本》避作“此係私室但坐不妨”,《程甲本》避作“不妨豈有不坐之理”。第二十二回載“談及此句不覺淚下”,《程乙本》避談作“說”,《程甲本》避談作“言”。第三十六回載“意欲尋寶玉談講”,《程乙本》避作“寶玉說話”而《程甲本》不避。第三十六回載“只揀那寶玉素喜談者問之”,《程高本》避作“素日喜歡的”。“再談及粉淡脂瑩,然後談到女兒如何好,又談到女兒死”,《程甲本》不避,《程乙本》避談作“說”。“寶玉談至濃快時”,《程高本》避談作“聽”。“他就胡談亂勸”,《程高本》避談作“彈”。五十四回“新鮮趣談”,《程乙本》改作“趣令”而《程甲本》不改。
再拿“啖”字檢視,文本凡四見,卻在三十三回《程高本》以“咬指吐舌”替代“啖指咬舌”避去“炎”字。
最後以“痰”字比對,率皆不避諱,偶有“唾”字替代。但是《程乙本》與《程甲本》對應字模卻又多不相同,獨一百五回《程甲本》“如今痰息氣定略安一安神”處《程乙本》作“這會子略安了安神兒”省去“痰”字。
總上而言,《程乙本》改易處多於《程甲本》,合乎改進時程。然就假古董造逆推,似又不能作正面看待。由是避與不避,顧此失彼。看來程偉元“搬弄字眼”之舉竟不是為在“避諱”,且原本也無需避諱,而是刻意挑起“避諱”敏感字眼,啟人疑竇。引君入勝,揭露“嘉慶當朝”事實。
清《乾隆實錄‧五十三年正月癸巳》載“諭。本日步軍統領衙門奏。拏獲鳥鎗護軍伯靈等,私行租房拉弓,因酒醉嚷鬧,用刀將塔郎阿戮死一摺,已交該部審擬辦理矣。八旗兵丁私約多人租廟內閒房拉弓,殊屬非是。即如善撲營,限於不得已,各租一處演習者,皆由本營大臣特派翼長教習人等,分頭約束,尚不至於生事。八旗兵丁,私立拉弓處所,如係各該旗大臣等派員管束亦尚可行。若此等私立拉弓房,顯係不肖之徒彼此借以聚賭飲酒,妄行不端而設。不但於演習技藝實無裨益,反致易生事端。將此通行八旗,永行禁止。如果為學習技藝而設,必由各該旗派出參領、驍騎校等專令輪班嚴管,演習技藝,斷不可仍前各立私所。著交八旗都統等不時嚴查,仍令步軍統領衙門嚴行查拏。”
第考七十五回記載“天香樓下射鵠”頗與此事吻合。
“限於不得已”:文既誤矣,武事當亦該當演習。
“各租一處演習者”:榮寧東西府兩處子弟。
“本營大臣”:賈赦賈政。
“特派翼長教習人等”:屠鵝戮鴨。
“分頭約束”:於是天天宰豬割羊。
“尚不至於生事”:賈珍之志不在此。
“如係各該旗大臣等派員管束亦尚可行”:飯後過來,跟著賈珍習射一回。
“顯係不肖之徒彼此借以聚賭飲酒”:如今三四月的光景,竟一日一日賭勝于射了,公然鬥葉擲骰,放頭開局夜賭起來。
“妄行不端而設”:人人家道豐富,且都在少年,正是鬥雞走狗,問柳評花。
“不但於演習技藝實無裨益”:再過一日便漸次以歇臂養力爲由,晚上或抹抹骨牌,賭個酒東而已,至後漸次至錢。
“果為學習技藝而設”:聽見這般,不知就裏,反說這才是正理。
“必由各該旗派出參領、驍騎校等”:賈赦賈政兩處遂也命賈環、賈琮、寶玉、賈蘭等四人。
“專令輪班嚴管”:因此大家議定,每日輪流作晚飯之主。
“演習技藝”:好似臨潼鬥寶的一般都要賣弄自己家的好廚役、好烹炮。
試問紈袴子弟,何代無之?不足為奇,作者引用這條政令用心何在?除了為“天香樓”作“廟”的註解外,別無他慮。
“天香”者拜天燒香。宋黄震撰《黄氏日抄卷七十八》載:“每五鼓行轎,率見街市挂天燈供天香,輒為欣喜”。宋葉夢得撰《石林燕語卷十》云:“趙清獻公每夜常燒天香,必擎爐黙告,若有所秘祝者”。宋韓淲撰《澗泉日記卷上》載:“每早輪一尼一道于上之道佛閣前贊念,導上燒香。又導下殿燒天香,四拜”。宋江少虞撰《事實類苑卷四十六》載:“仁宗遣都知羅宗勳譯經潤文使夏英公竦詣傳上意,特詔開“””堂遵譯,冀得。祥異之語以識國瑞。淨焚天香遵譯。”故爾《明㑹典卷一百二十九》云“凡私家告天拜斗,焚焼夜香,燃㸃天燈七燈,䙝瀆神明者,杖八十。婦女有犯罪坐家長。”
《康熈字典卷六》載:“天。《説文》:顚也,至髙在上,从一大也。”天香實為高香。《爾雅釋宮》曰:“四方而髙曰臺,狭而脩曲曰樓”,是乃“樓”亦寓“高”意。“天香樓下射鵠”既寫“廟內閒房拉弓”,“天香樓”自係“高廟”矣。
可當注意者,乾隆五十三年正月三十日癸巳,就在同一天,弘曆下旨革職拏問苦守諸羅的臺灣總兵柴大紀。(94.4.3)
類似於「畸笏叟」項下的脂批是解讀一萬字《影梅庵憶語》,全部三十條「脂硯齋」的批語也都是用作解讀《圓圓曲》。歸究其原因恐是在《影梅庵憶語》中穿插了《圓圓曲》的序曲部分,也就是冒辟疆與陳圓圓的那段沒有結果的邂逅,作者藉此拿關係到陳圓圓的《圓圓曲》來作佐證。統計「脂硯齋」的批語僅解讀《圓圓曲》三十句,其餘四十八句亦散見《紅樓夢》各回,茲將書中《圓圓曲》全部七十八句出處依序標示。
【鼎湖當日棄人間】:
第一回開頭所講的那塊女媧補天石故事,呼應黃帝升天的傳說。《脂批》:「剩了這一塊便生出這許多故事。使『當日』雖不以此補天,就該去補地之坑陷,使地平坦,而不有此一部鬼話。」昔時黃帝於鼎湖乘龍登天,臣下攀龍鬚同去,因之這「鼎湖當日」不就是補天的行止麼?其所攀附不及者就便「棄人間」像似那塊剩餘靈石了。《脂批》中「當日」兩字呼應著將予解讀的曲文,是為「畸笏批」的遺緒。本處批語獨漏「脂硯」符記!
【破敵收京下玉關】:
一一八回載賈政家書:「近因沿途俱係海疆凱旋船隻,不能迅速前行。聞探姐隨翁婿來都,不知曾有信否?前接到璉侄手稟,知大老爺身體欠安,亦不知已有確信否?寶玉、蘭兒場期已近,務須實心用功,不可怠惰。老太太靈柩抵家,尚需日時。我身體平善,不必挂念。此諭寶玉等知道。月日手書。蓉兒另稟。」其中「海疆凱旋船隻」是寫「破敵」。「探姐隨翁婿來都」寫「收京」。「寶玉、蘭兒場期已近,務須實心用功,不可怠惰」寫「下玉關」,蓋謂關心寶玉下場也。後四十回無批,此處若有《脂批》想必也署名脂硯並繫以干支矣。
【慟哭六軍俱縞素】:
第十四回載鳳姐持喪,白汪汪穿孝僕從兩邊侍立,寫「六軍俱縞素」。鳳姐放聲大哭,於是裏外男女上下,見鳳姐出聲,都忙忙接聲嚎哭,是寫「慟哭」場景。
【衝冠一怒為紅顏】:
第十六回載眾鬼見都判如此,也都忙了手腳,一面又報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等雷霆電雹,原來見不得寶玉二字。《脂硯批》:「調侃寶玉二字,極妙!脂硯。」雷霆電雹是形容「衝冠一怒」大發雷霆,寶玉隱海寧陳家原本女身是寫「為紅顏」。
【紅顏流落非吾戀】:
第十九回載他母子二人心下更明白了,越發石頭落了地,彼此放心,再無贖念了。《脂硯批》:「一段情思。脂硯。」襲人的寵姬身分是寫「紅顏」,不叫贖出是甘心「流落」賈府,彼此放心是「非吾戀」。
【逆賊天亡自荒讌】:
七十五回載一干紈袴,公然大賭,天天宰猪割羊,屠鹅戮鸭,賣弄自家的厨役烹庖。紈袴不學好是「逆賊」行徑,賈珍父喪,子以父為天,父亡自是「天亡」,賣弄烹庖寫「荒讌」。
【電掃黃巾定黑山】:
七十八回載林四娘事,天兵一到,化為烏有,是寫「電掃」過程迅速。黃巾赤眉一干流賊餘黨復有烏合,含寫「黃巾」二字。搶掠山左一帶,想其朝中自然又有人去勦滅,則是寫「定黑山」了。勦滅為「定」,山左為「黑山」。
【哭罷君親再相見】:
六十三回載賈珍奔喪,正值國喪是「君」,父親是「親」。到了都門,奔入鐵檻寺,哭到天亮,都門皇帝所在是寫「君」字,鐵檻寺父靈所在是寫「親」字,尤氏等才一起見過是寫「再相見」。
【相見初經田竇家】:
第六回載劉姥姥一進榮國府時先找周瑞家的引見,是寫「相見初經」。告知周瑞是管地租的,是寫「田竇家」。此處把「竇」字當地窖,窖藏田租之意。
【侯門歌舞出如花】:
九十三回載臨安伯聽戲,寫「侯門」。戲班寫「歌舞」。蔣玉函鮮潤如出水芙蓉,占花魁中扮花魁。寫「出如花」。
【許將戚里箜篌伎】:
第十六回載鳳姐忙向賈薔道:既這樣,我有兩個在行妥當人,你就帶他們去辦,這個便宜了你呢。《脂硯批》:「再不略讓一步,正是阿鳳一生短處。脂硯。」奶媽的兒子稱得上「戚里箜篌伎」,自家的奴僕。
【等取將軍油壁車】:
第十六回載賈薔忙陪笑說:正要和嬸嬸討兩個人呢,這可巧了。因問名字。《脂硯批》:「寫賈薔乖處。脂硯。」正要和嬸嬸討就是「等取將軍」四字。賈薔油滑是「油壁車」。
【家本姑蘇浣花里】:
第一回載甄士隱家本姑蘇,稟性恬淡,不以功名為念,每日只以觀花修竹,酌酒吟詩為樂。事類《舊唐書、文苑》記載杜甫於成都「浣花里」種竹植樹,結盧枕江,縱酒嘯詠。以甄士隱比擬杜子美,書言膝下無兒,《脂批》謂是「美中不足」者「子美」而「應憐」也,自是寫英蓮出生切題。
【圓圓小字嬌羅綺】:
第十九回載寶玉問名,茗煙大笑道:若說出名字來話長,真真新鮮奇文,竟是寫不出來的。據他說,他母親養他的時節做了一個夢,夢見得了一匹錦,上面是五色富貴萬不斷頭的花樣,所以他的名字叫作萬兒。《脂硯批》:「若都寫得出來,何以見此書中之妙?脂硯。」一匹錦上面是五色富貴不斷的花樣」就十足是「羅綺」了,錦是「羅」,「五色富貴萬不斷頭的花樣」是「綺」。此外,這一段書也是解讀《影梅庵憶語》中「雖有吞鳥夢花之心手莫能追述」句,具名「脂硯」,文字內容卻是為《影梅庵憶語》文句作問答,由此看出「畸笏」跟「脂硯」該是出自同一人手的「白手套」?
【夢向夫差苑裏遊】:
四十八回載香菱苦志學詩,精血誠聚,日間做不出,忽於夢中得了八句,便拿來又找黛玉。剛到沁芳亭,只見李紈與眾姊妹方從王夫人處回來,寶釵正告訴他們說他夢中作詩說夢話。《脂硯批》:「一部大書起是夢,寶玉情是夢,賈瑞淫又是夢,秦之家計長策又是夢,今作詩也是夢,一併風月鑒亦從夢中所有,故紅樓夢也。余今批評亦在夢中,特為夢中之人作此一大夢也。脂硯齋。」寫香菱丈「夫差」旅出外,住進「苑裏遊」賞「夢向」月亮吟詩。
【宮娥擁入君王起】:
第十八回載鹵簿一隊隊過完,後面方是八個太監擡著一頂金頂金黃繡鳳版輿,緩緩行來。是寫「宮娥擁入」。賈母等連忙路旁跪下。早飛跑過幾個太監來,扶起賈母、邢夫人、王夫人來。則寫「君王起」,所謂「君王起」是史太君的「君」跟王夫人的「王」給扶「起」,欲解紅樓腦筋要先急轉彎!
【前身合是采蓮人】:
第一回載香菱幼年本名是英蓮。以香菱言,前身合是采蓮人沒錯,所以作者為之改名也有來由。《脂批》:「設云應憐也。」恐也少了「脂硯」署記?
【門前一片橫塘水】:
第十六回載會芳園本是從北拐角牆下引來一股活水,今亦無煩再引。《脂硯批》:「園中諸景,最要緊是水,亦必寫明方妙。余最鄙近之修造園亭者,徒以頑石土堆為佳,不知引泉一道。甚至丹青,唯知亂作山石樹木,不知畫泉之法,亦是恨事。脂硯齋。」巧是「門前一片橫塘水」。
【橫塘雙槳去如飛】:
四十回載到了荇葉渚駕舡,鳳姐兒便一篙點開,到了池當中,舡小人多,鳳姐只覺亂晃,忙把篙子遞與駕娘,方蹲下了。荇葉渚是寫「橫塘」,一篙點開寫「去如飛」,一篙抵「雙槳」事理當然。
【何處豪家強載歸】:
第四回載這薛公子的混名人稱獃霸王,最是天下第一個弄性尚氣的人,而且使錢如土,遂打了個落花流水,生拖死拽,把個英蓮拖去,如今也不知死活。《脂批》:「又一首薄命歎。英、馮二人一段小悲歡幻境從葫蘆僧口中補出,省卻閑文之法也。所謂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先用馮淵作一開路之人。」其中「薄命歎」便是《圓圓曲》「衝冠一怒為紅顏」借言「紅顏薄命」的符記。統計現存《脂批》凡三言「薄命」處,本批加上後面一批,及第四回另批:「可憐真可憐!一篇薄命賦,特出英蓮。」都與香菱有關。七十八回並有《脂批》:「收拾晴雯,故為『紅顏』一哭。」結合「紅顏薄命」渾然天成。
【此際豈知非薄命】:
八十回載金桂是有心等候的,料必在難分之際,便丫頭小捨兒過來吩咐道:你去告訴秋菱,到我屋裏將手帕取來,不必說我說的。小捨兒聽了,一徑尋著香菱說:菱姑娘,奶奶的手帕子忘記在屋裏了。你去取來送上去豈不好?香菱正因金桂近日每每的折挫他,不知何意,百般竭力挽回不暇。聽了這話,忙往房裏來取。《脂批》:「鋪敘小捨兒首尾,忙中又點『薄命』二字,與癡丫頭遙遙作對。」其中「薄命」兩字便是《圓圓曲》紅顏薄命的注記。
【此時只有淚沾衣】:
第十八回載元妃省親至賈母正室,欲行家禮,賈母等俱跪止不迭。賈妃滿眼垂淚,方彼此上前廝見,一手攙賈母,一手攙王夫人,三個人滿心裏皆有許多話,只是俱說不出,只管嗚咽對淚。邢夫人、李紈、王熙鳳、迎、探、惜三姊妹等,俱在旁圍繞,垂淚無言。此處《脂批》:“《石頭記》得力擅長全是此等地方。”當以“脂硯”署記。前面《脂批》:“自此時以下皆石頭之語,真是千奇百怪之文。”已然暗示“此時”是妙辭雙關,既是《圓圓曲》中的“此時只有淚沾衣”,也是正文寫的“此時自己回想當初在大荒山中青埂峰下.....”開頭的“此時”二字。雖則“脂硯齋”批語不像“畸笏叟”那樣處處扣合《影梅庵憶語》,但是也有仿其筆意的例外,有如此處便是。二人是否係屬同一“人”堪可懷疑。
【熏天意氣連宮掖】:
第十八回載元妃省親,只見園中香煙繚繞,花彩繽紛,處處燈光相映,時時細樂聲喧,說不盡這太平景象,富貴風流。
【明眸皓齒無人惜】:
第十六回載賈璉笑道:方才我見姨媽去,不防和一個年輕的小媳婦子撞了個對面,生的好齊整模樣。我疑惑咱家並無此人,說話時因問姨媽,誰知就是上京來買的那小丫頭,名喚香菱的,竟與薛大傻子作了房裏人,開了臉,越發出挑的標致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他。其中「生的好齊整模樣」就是「明眸皓齒無人惜」。此處有《脂硯批》:「垂涎如見,試問兄寧有不玷平兒乎?脂硯。」顯有揶揄覬覦之意。
【奪歸永巷閉良家】:
第七回載周瑞家的轉出東角門至東院,往梨香院來。剛至院門前,只見王夫人的丫鬟名金釧兒者,和一個才留了頭的小女孩兒站在臺階坡上頑。薛蟠強搶英蓮進京是「奪歸」,描寫梨香院位置深僻是為「永巷」,薛家掛名皇商自是「良家」。也或許投奔姨媽沒「娘家」?
【教就新聲傾坐客】:
第五回載警幻說此離吾境不遠,別無他物,僅有自採仙茗一盞,親釀美酒一甕,素練魔舞歌姬數人,新填《紅樓夢》仙曲十二支,試隨吾一遊否?是以「教就新聲」邀寶玉「傾坐客」也。
【坐客飛觴紅日莫】:
二十四回載寶玉笑道:可是姐姐們都過來了,怎麼不見?邢夫人道:他們坐了一會子,都往後頭不知那屋裏去了。娘兒兩個說話,不覺早又晚飯時節。調開桌椅,羅列杯盤,母女姊妹們吃畢飯。《脂硯批》:「逐步一段為五鬼魘魔法作引。脂硯。」「他們坐了一會子」是「坐客」,「不覺早又晚飯時節」是「紅日莫」。「羅列杯盤」寫「飛觴」。
【一曲哀弦向誰訴】:
四十八回載寶釵說薛蟠出去了,左右沒有助興的人,又沒了倚仗的人,到了外頭,誰還怕誰,有了的吃,沒了的餓著,舉眼無靠,他見這樣,只怕比在家裏省了事也未可知。《脂硯批》:「作書者曾吃此虧,批書者亦曾吃此虧,故特於此注明,使後來人深思默戒。脂硯齋。」沒有助興的人,又沒了倚仗的人寫「一曲哀弦」,舉眼無靠是寫「向誰訴」?
【白皙通侯最少年】:
四十九回載黛玉趕著寶琴叫妹妹,並不提名道姓,直似親姊妹一般,寶琴年輕心熱,《脂硯批》:「四字道盡,不犯寶釵。脂硯齋評。」四字是「年輕心熱」,描寫吳三桂驚豔心情,解讀「最少年」妥當!黛玉是寫「白皙」。不提名道姓,直似親姊妹一般是「通候」,所謂通家候問熟不拘禮。此處是以「通候」寫「通侯」。
【揀取花枝屢回顧】:
第一回載嬌杏摘花,又回頭兩次。套寫分明。《脂批》:「這方是女兒心中意中正文。又最恨近之小說中滿紙紅拂紫煙。」也欠「脂硯」署記。
【早攜嬌鳥出樊籠】:
四十八回載一面說,一面命香菱收拾了衾褥妝奩,命一個老嬤嬤並臻兒送至蘅蕪苑去,然後寶釵和香菱才同回園中來。《脂硯批》:「細想香菱之為人也,根基不讓迎、探,容貌不讓鳳、秦,端雅不讓紈、釵,風流不讓湘、黛,賢惠不讓襲、平,所惜者青年罹禍,命運乖蹇,至為側室,且雖曾讀書,不能與林、湘輩並馳于海棠之社耳。然此一人豈可不入園哉?故欲令入園,終無可入之隙,籌劃再四,欲令入園必獃兄遠行後方可。然阿獃兄又如何方可遠行?曰名,不可;利,不可;無事,不可;必得萬人想不到,自己忽發一機之事方可。因此思及情之一字及獃素所誤者,故借情誤二字生出一事,使阿獃遊藝之志已堅,則菱卿入園之隙方妥。回思因欲香菱入園,是寫阿獃情誤,因欲阿獃情誤,先寫一賴尚華,實委婉嚴密之甚也。脂硯齋評。」寶釵帶著香菱是「早攜」,因為香菱羨慕園子不是一日兩日了。此番得入園外宿是「嬌鳥出樊籠」。
【待得銀河幾時渡】:
一百九回載寶玉兩夜獨宿求夢未遇,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牛郎織女夢中相會而不可得,時間難熬,寫足「待得銀河幾時渡」。
【恨殺軍書抵死催】:
一一七回載賈赦病危,賈璉回王夫人道:剛才接了我父親的書信,說是病重的很,叫我就去,遲了恐怕不能見面!是寫「抵死催」。前此一○七回載賈赦發往臺站效力,所接書信恰是寫「軍書」,後四十回之巧妙合榫,猶恐高鶚輩才思不能及此也。
【苦留後約將人誤】:
第十六回載寶玉見收拾了外書房,約定與秦鍾讀夜書。偏那秦鍾的秉賦最弱,因在郊外受了些風霜,又與智能兒偷期綣繾,未免失於調養,回來時便咳嗽傷風,懶進飲食,大有不勝之態,遂不敢出門,只在家中養息。寶玉便掃了興,只得付於無可奈何,且自靜候大癒時再約。《脂硯批》:「所謂好事多魔也。脂硯。」靜候大癒時再約,就是「苦留後約」了。「將人誤」者是指秦鐘誤了寶玉也。
【相約恩深相見難】:
十八回載賈妃方忍悲強笑,是寫「相約」,非同相約相罵,於此寫「約束」也。安慰賈母、王夫人道:當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兒們一會,是寫「恩深」。一會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來!」是「相見難」了。《脂批》:「追魂攝魄,石頭記傳神摸影全在此等地方,他書中不得有此見識。」想亦脫漏「脂硯」署名。
【一朝蟻賊滿長安】:
第十六回載張李兩家沒趣,真是人財兩空。這裏鳳姐卻坐享了三千兩,王夫人等連一點消息也不知道。自此鳳姐膽識愈壯,以後有了這樣的事,便恣意的作為起來,也不消多記。《脂硯批》:「一段收拾過阿鳳心機膽量,真與雨村是一對亂世之奸雄。後文不必細寫其事,則知其乎生之作為。回首時,無怪乎其慘痛之態,使天下癡心人同來一警,或可期共入於恬然自得之鄉矣。脂硯。」以後有了這樣的事,便恣意的作為起來,也不消多記,就是「蟻賊」,這樣的事是「賊」事,不消多記就如螞「蟻」一樣多了。膽識愈壯寫「滿」字。「長安」是事主所在地。
【可憐思婦樓頭柳】:
六十六回尤三姐將一股雌鋒隱在肘內,出來便說:你們不必出去再議,還你的定禮。一面淚如雨下,左手將劍並鞘送與湘蓮,右手回肘只往項上一橫。可憐揉碎桃花紅滿地,玉山傾倒再難扶,芳靈蕙性,渺渺冥冥,不知那邊去了。可憐揉碎桃花紅滿地自是「可憐」,三姐是「思婦」,柳湘連是「樓頭柳」,繡樓高頭也。
【認作天邊粉絮看】:
第十六回載鳳姐笑道:別放你娘的屁!我的東西還沒處撂呢,稀罕你們鬼鬼崇崇的?《脂硯批》:「阿鳳欺人處如此。忽又寫到利弊,真令人一歎。脂硯。」東西沒處擱,是寫「天邊」之廣大,誰稀罕是「認作粉絮看」。
【逼索綠珠圍內第】:
三十三回載王府長史來賈府找琪官,是「逼索」。叫出寶玉要人寫「圍內第」。琪官算得上是「綠珠」。
【強呼絳樹出雕闌】:
三十三回載賈政大叫拿寶玉來,小廝逼著他出去了,卻是「強呼絳樹出雕闌」也!寶玉就是「絳樹」,因為住處有「絳雲軒」,別號「絳花洞王」之故。
【若非壯士全師勝】:
二十四回載倪二正從欠錢人家索了利錢,吃醉回來,《脂硯批》:「這一節對《水滸》楊志賣大刀遇沒毛大蟲一回看,覺好看多矣。己卯冬夜。脂硯。」倪二混稱「壯士」,「從欠錢人家索了利錢」在賭場上算是大獲全勝了。此處亦為套寫《影梅庵憶語》「虞山宗伯聞之」句,與【圓圓小字嬌羅綺】處情形相同,批語亦專為解釋《影梅庵憶語》文字而設,「沒毛大蟲」呼應「虞山宗伯」都是渾號。可以窺知「箕戽手指驗哉」的合流。按《水滸傳、十一回》載楊志插標賣刀說是「祖上留下留下寶刀,要賣三千貫。」而冒襄《寓桃葉渡口即事感懷原韻》詩序云:「牧齋先生以三千金同柳夫人為余放手作古押衙,送董姬相從,則壬午秋冬事。」藉三千貫錢財綰合三千金之數,是知此處作者蓋以醉金剛寫錢牧齋,則芸兒種樹移柳之為有據也。
【爭得蛾眉匹馬還】:
四十三回載寶玉騎馬往返探水仙庵。《脂批》:「忽插入茗煙一偏流言,粗看則小兒戲語,亦甚無味。細玩則大有深意,試思寶玉之為人豈不應有一極伶俐乖巧之小童哉?此一祝亦如西廂記中雙文降香,第三柱則不語,紅娘則代祝數語,直將雙文心事道破。此處若寫寶玉一祝,則成何文字?若不祝則成一啞迷,如何散場?故寫茗煙一戲直戲入寶玉心中,又發出前文,又可收後文,又寫茗煙素日之乖覺可人,且襯出寶玉直似一個守禮代嫁的女兒一般,其素日脂香粉氣不待寫而全現出矣。今看此回,直欲將寶玉當作一個極清俊羞怯的女兒,看茗煙則極乖覺可人之丫鬟也。」茗煙與脂硯直把寶玉當作女孩兒,是寫「爭得蛾眉」。回程茗煙在後面只囑咐:二爺好生騎著,這馬總沒大騎的,手裏提緊著。特為寫「匹馬還」而已。
【蛾眉馬上傳呼進】:
五十二回載晴雯又罵小丫頭子們:那裏鑽沙去了!瞅我病了,都大膽子走了。明兒我好了,一個一個的才揭你們的皮呢!唬的小丫頭子篆兒忙進來問:姑娘作什麼?《脂硯批》:「此姑娘亦姑姑娘娘之稱,亦如賈璉處小廝呼平兒,皆南北互用一語也。脂硯。」「蛾眉」是晴雯是篆兒?一叫就進來了,真是「蛾眉馬上傳呼進」。
【雲鬟不整驚魂定】:
七十四回晴雯奉召出見王夫人的模樣。並沒十分妝飾,自為無礙。及到了鳳姐房中,王夫人一見他釵軃鬢松,衫垂帶褪,有春睡捧心之遺風,《脂批》:「音神之至!所謂魂早離會矣,將死之兆也。若俗筆必云十分妝飾,今云不自在,想無掛礙之心,更不入王夫人之眼也。」批中說「魂早離」是暗扣「驚魂」。後來七十八回《脂批》「收拾晴雯,故為紅顏一哭。」其言與本句自有呼應。
【蠟炬迎來在戰場】:
四十五回載婆子笑道:不瞞姑娘說,今年我大沾光兒了。橫豎每夜各處有幾個上夜的人,誤了更也不好,不如會個夜局,又坐了更,又解悶兒。今兒又是我的頭家,如今園門關了,就該上場了。《脂硯批》:「幾句閒話將潭潭大宅夜間所有之事描寫一盡。雖諾大一園,且值秋冬之夜,豈不寥落哉?今用老嫗數語,更寫得每夜深人定之後,各處燈光燦爛、人煙簇集,柳陌之上、花巷之中,或提燈同酒,或寒月烹茶者,竟仍有絡繹人迹不絕,不但不見寥落,且覺更勝於日間繁華矣。此是大宅妙景,不可不寫出,又伏下後文,且又襯出後文之冷落。此閒話中寫出,正是不寫之寫也。脂硯齋評。」沾光寫「蠟炬」。今兒又是我的頭家寫「迎來」,民俗是以迎神主為做頭家。該上場了是「戰場」,賭場如戰場嘛。注意脂批中有「燈光燦爛」之語。
【啼妝滿面殘紅印】:
四十四回載平兒理哭後洗臉擦上脂粉,是為「啼妝滿面」。把胭脂擰汁配花露,化開抹在唇上,是寫「殘紅印」。此處有《脂批」》云「忽使平兒在絳芸軒中梳妝,非世人想不到,寶玉亦想不到者也。作者費盡心機了。寫寶玉最善閨閣中事,諸如脂粉等類,不寫成別致文章,則寶玉不成寶玉矣。然要寫又不便特爲此費一番筆墨,故思及借人發端。然借人又無人,若襲人輩則逐日皆如此,又何必揀一日細寫?似覺無味。若寶釵等又係姊妹,更不便來細搜襲人之妝奩,況也是自幼知道的了。因左想右想須得一個又甚親、又甚疏、又可唐突、又不可唐突、又和襲人等極親、又和襲人等不大常處、又得襲人輩之美、又不得襲人輩之修飾一人來方可發端。故思及平兒一人方如此,故放手細寫絳芸閨中之什物也。」頻加「又」字是寫「滿面」,以絳芸紅毛寫「殘紅」,固係《脂硯齋批語》。
【專征簫鼓向秦川】:
二十九回載清虛觀打醮,全府出動是寫「專征」。將至觀前,只聽鍾鳴鼓響,早有張法官執香披衣,帶領眾道士在路旁迎接。是寫「簫鼓」。賈母在轎內因看見有守門大帥並千里眼、順風耳、當方土地、本境城隍各位泥胎聖像,便命住轎。是寫「向秦川」。守門大帥是秦瓊與尉遲恭,秦瓊有「秦」字。城隍者護城河,河川寫「川」字。
【金牛道上車千乘】:
二十九回載清虛觀打醮,賈母坐一乘八人大轎,是寫「金牛道」故事,《蜀記》載秦惠王欲伐蜀,路無由入。乃刻石為牛五頭,置金於後,偽言此牛能屎金以遺蜀。蜀侯貪信之,乃令五丁共引牛,塹山堙谷,致之我都。秦遂尋道伐之,因號曰石牛道。八人大轎宛如金牛之行蜀道也。賈府烏壓壓的占了一街的車。賈母等已經坐轎去了多遠,這門前尚未坐完。前頭的全副執事擺開,早已到了清虛觀了。是寫「車千乘」。
【斜谷雲深起畫樓】:
第十七回寫大觀園景,逶迤進入山口,曲徑通幽進入石洞,只見佳木籠蔥,奇花熌灼,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曲折瀉于石隙之下。再進數步,漸向北邊,平坦寬豁,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皆隱於山坳樹杪之間。「逶迤進入山口」是寫景「斜谷」,「皆隱於山坳樹杪之間」寫「雲深」,「兩邊飛樓插空」是「畫樓」。
【散關月落開妝鏡】:
二十回載麝月坐守襲人,婆子丫頭散去獨自把關。寶玉說我在這裏坐著,你放心去罷。麝月道:你既在這裏,越發不用去了,咱們兩個說話頑笑豈不好?關白也,閒話謂之「散關」。寶玉笑道:咱兩個作什麼呢?怪沒意思的,也罷了,早上你說頭癢,這會子沒什麼事,我替你篦頭罷。麝月聽了便道:就是這樣。說著,將文具鏡匣搬來,是為「開妝鏡」。卸去釵釧,是為「月落」,謂麝「月落」髮也。此節有《脂批》「閑上一段兒女口舌,卻寫麝月一人。」「己卯本」閑上寫作「關上」豈非故意?二十三回載《夏夜即事》「窗明麝月開宮鏡」句,是記其事。
【傳來消息滿江鄉】:
第十六回載鳳姐忙問道:省親的事竟准了不成?《脂硯批》:「問得珍重,可知是外方人意外之事。脂硯。」省親就要回鄉,消息必定傳遍上下皆知了。
【烏桕紅經十度霜】:
九十二回載賈政論雨村:中了進士,得了榜下知縣,革了職以後起復進京來,那時看他不錯,大家常會,遂覺得親熱了。幾年間,門子也會鑽了,由知府推升轉了御史,不過幾年,升了吏部侍郎,兵部尚書。為著一件事降了三級,如今又要升了。「烏桕」即麥門冬,是不死草,寫雨村的宦海浮沉,首尾算來也有十年光景,是「紅經十度霜」。
【歌曲妓師憐尚在】:
九十三回載眾人議論蔣玉函,說年紀也大了,家裏已經有兩三個鋪子,只是不肯放下本業,原舊領班。蔣玉函是「歌曲妓師」,原舊領班寫「憐尚在」。
【浣紗女伴憶同行】:
四十六回載鴛鴦紅了臉,向平兒冷笑道:這是咱們好,比如襲人、琥珀、素雲、紫鵑、彩霞、玉釧兒、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縷,死了的可人和金釧,去了的茜雪,連上你我,這十來個人,從小兒什麼話兒不說?什麼事兒不作?這如今因都大了,各自幹各自的去了。《脂硯批》:「余按此一算,亦是十二釵,真鏡中花、水中月、雲中豹、林中之鳥、穴中之鼠、無數可考、無人可指、有迹可追、有形可據、九曲八折、遠響近影、迷離煙灼、縱橫隱現、千奇百怪、眩目移神、現千手千眼大遊戲法也。脂硯齋。」活寫「浣紗女伴憶同行」。
【舊巢共是銜泥燕】:
第二回載原來這門子本是葫蘆廟內一個小沙彌,因被火之後,無處安身,欲投別廟去修行,又耐不得清涼景況,遂趁年紀蓄了髮,充了門子。雨村那裏料得是他,便忙攜手笑道:「原來是故人。」《脂批》「妙稱!全是假態。」是寫「舊巢」。又說「貧賤之交不可忘。」《脂批》「全是奸險小人態度,活現活跳。」是寫意「共是銜泥燕」。此處多筆《脂批》,獨缺「脂硯」二字。
【飛上枝頭變鳳凰】:
第二回載嬌杏扶正。誰想他命運兩濟,不承望自到雨村身邊,只一年便生了一子,又半載,雨村嫡妻忽染疾下世,雨村便將他扶冊作正室夫人了。正是:偶因一著錯,便眾人上人。《脂批》:「從來只見集古集唐等句,未見集俗語者。此又更奇之至!」廣經流傳,「飛上枝頭變鳳凰」是詩句也是俗語了。
【長向尊前悲老大】:
第十六回載鳳姐說薛老大他為要香菱不能到手,和姨媽打了多少饑荒。《脂硯批》:「補前文之未到,且並將香菱身分寫出。脂硯。」想見薛蟠常向老娘苦說自己老大不小要成親的狀況,長向尊人面前自悲老大。於薛老大處有《脂批》「又一樣稱呼,各得神理。」明挑「老大」一詞。
【有人夫婿擅侯王】:
五十三回載烏進孝笑道:那府裏如今雖添了事,有去有來,娘娘和萬歲爺豈不賞的!《脂硯批》:「是莊頭口中語氣。脂硯。」有來有去是寫「有人」,當上娘娘豈止是「夫婿擅侯王」。
【當時只受聲名累】:
四十九回載湘雲因笑道:寶姐姐,你這話雖是頑話,恰有人真心是這樣想呢。琥珀笑道:真心惱的再沒別人,就只是他。口裏說,手指著寶玉。寶釵湘雲都笑道:他倒不是這樣人。琥珀又笑道:不是他,就是他。說著又指著黛玉。湘雲便不則聲。《脂硯批》:「是不知黛玉病中相談送燕窩之事也。脂硯。」大家都存著舊時印象,黛玉可是「當時只受聲名累」了。
【貴戚名豪竟延致】:
二十六回載那寶玉便和他說些沒要緊的散話。又說道誰家的戲子好,誰家的花園好,又告訴他誰家的丫頭標致,誰家的酒席豐盛,又是誰家有奇貨,又是誰家有異物。《脂硯批》:「脂硯齋再筆,對芸兄原無可說之話。」原是寶玉在介紹各處「貴戚名豪」狀況,竟然把介紹變成「延致」了。
【一斛珠連萬斛愁】:
九十二回載馮紫英帶來母珠相連,是寫「一斛珠連」。叫價一萬,賈政很配合地發愁說那裏買得起?特為寫「萬斛愁」!
【關山漂泊腰支細】:
四十九回載湘雲頭上戴著頂昭君套,黛玉笑她像孫行者,故意裝出小騷達子來。腰裏緊緊束著一條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縧,腳下也穿著腳下也穿著麀皮小靴,越顯的蜂腰猿背,鶴勢螂形。《脂硯批》:「近之拳譜中有坐馬式,便似螂之蹲立。昔人愛輕捷便俏,閑取一螂觀其仰頸疊胸之勢。今四字無出處卻寫盡矣。脂硯齋評。」昭君套、孫行者形容「關山漂泊」。螳螂則形容「腰支細」。
【錯怨狂風揚落花】:
八十回載金桂冷笑道:拷問誰,誰肯認?依我說竟裝個不知道,大家丟開手罷了。橫豎治死我也沒什麼要緊,樂得再娶好的。若據良心上說,左不過你三個多嫌我一個。說著,一面痛哭起來。薛蟠更被這一席話激怒,順手抓起一根門閂來,一徑搶步找著香菱,不容分說便劈頭劈面打起來,一口咬定是香菱所施。香菱叫屈,《脂批》:「與前要打死寶玉遙遙一對。」金桂之言是「錯怨」,薛蟠激怒是「狂風」,打香菱是「揚落花」。
【無邊春色來天地】:
六十五回載尤三姐鬆鬆挽著頭髮,大紅襖子半掩半開,露著蔥綠抹胸,一痕雪脯,是寫「無邊春色」。半掩半開「無邊」,抹胸雪脯「春色」。底下綠褲紅鞋,一對金蓮或翹或並,沒半刻斯文。兩個墜子卻似打秋千一般,燈光之下,越顯得柳眉籠翠霧,檀口點丹砂。本是一雙秋水眼,再吃了酒,又添了餳澀淫浪,是寫「來天地」,頭面是「天」,鞋是「地」。
【嘗聞傾國與傾城】:
五十一回載寶釵說後二首蒲東寺懷古與梅花觀懷古無考,黛玉道:這寶姐姐也忒膠柱鼓瑟,矯揉造作了。這兩首雖于史鑑上無考,咱們雖不曾看這些外傳,不知底裏,難道咱們連兩本戲也沒有見過不成?那三歲孩子也知道,何況咱們?《脂硯批》:「好極!非黛玉不可。脂硯。」史鑑沒有但是聽說過,是寫「嘗聞」。蒲東寺與梅花觀寫「傾國與傾城」。
【翻使周郎受重名】:
八十三回周瑞向鳳姐告說外頭謠傳賈府銀庫幾間,金庫幾間,實寫「受重名」。使的傢伙都是金子鑲了,玉石嵌了的,是寫「翻使」。話從周瑞家口中出,表徵是「周郎」了。
【妻子豈應關大計】:
第十六回載鳳姐道:我那裏管得這些事!《脂硯批》:「獨這一句不假。脂硯。」鳳姐以妻子身分對著賈璉說不該管那麼大的事情,可不正是「妻子豈應關大計」再妥當沒有的了?
【英雄無奈是多情】:
第十六回載都判道:放屁!俗語說的好,天下官管天下事,自古人鬼之道卻是一般,陰陽並無二理。別管他陰也罷,陽也罷,還是把他放回沒有錯了的。《脂硯批》:「更妙!愈不通愈妙,愈錯會意愈奇。脂硯。」這是講究關說人情的「多情」,天大人情壓下來,任是你再是「英雄」也「無奈」呀!
【全家白骨成灰土】:
第十九回載寶玉道:只求你們同看著我,守著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飛灰,《脂硯批》:「脂硯齋所謂不知是何心思,始得口出此等不成話之至奇至妙之話,諸公請如何解得,如何評論?所勸者正為此,偏于勸時一犯,妙甚!」你們同看守是寫「全家」,化成了飛灰是寫「白骨成灰土」。
【一代紅妝照汗青】:
第十六回載鳳姐笑道:可見當今的隆恩。歷來聽書看戲,古時從未有的。《脂硯批》:「於閨閣中作此語,直與擊壤同聲。脂硯。」當今就是這「一代」,貴妃是「紅妝」,歷史是「汗青」。
【君不見館娃初起鴛鴦宿】:
二十六回載寶玉來至一個院門前,只見鳳尾森森,龍吟細細。《脂批》:「原無意。」舉目望門上一看,只見匾上寫著瀟湘館三字。《脂批》:「三字如此出,足見真出無意。」是寫「君不見」三字原無意,是虛陪下句「館娃初起鴛鴦宿」者也。寶玉信步走入瀟湘館,掀簾進來,黛玉裝睡又復起身,婆子便叫紫鵑說:姑娘醒了,進來伺侯。是寫「館娃初起」,瀟湘館嬌娃也。寶玉笑道:好丫頭,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捨得疊被鋪床?則是寫「鴛鴦宿」了。《脂批》:「方才見芸哥所拿之書一定是西廂記,不然如何忘情之此?」豈識不是《西廂記》而是《圓圓曲》!
【越女如花看不足】:
第十六回載鳳姐道:噯!往蘇杭走了一趟回來,也該見些世面了。《脂批》:「這世面二字,單指女色也。」蘇杭乃吳越舊地,寫「越女」。見些世面是「如花看不足」。
【香徑塵生鳥自啼】:
一百二回載大觀園久封,皆為禽獸所居,是寫「香徑塵生」。賈赦逞強入園,只聽得忽的一聲,一隻五色燦爛的大公野雞飛過去了,是寫「鳥自啼」。
【屐廊人去苔空綠】:
一百八回載寶玉進得園來,只見滿目淒涼,那些花木枯萎,是寫「苔空綠」。更有幾處亭館,彩色久經剝落,寫「屐廊人去」。
【換羽移宮萬里愁】:
八十七回載黛玉低吟道:風蕭瀟兮秋氣深,美人千里兮獨沈中。望故鄉今何處?倚欄杆兮涕沾襟。歇了一回,聽得又吟道:山迢迢兮水長,照軒窗兮明月光。耿耿不寐兮銀河渺茫,羅衫怯怯兮風露涼。思念故鄉是寫「萬里愁」。妙玉道:剛才侵字韻是第一疊,如今陽字韻是第二疊了,是寫「換羽移宮」,羽、宮二字都是用於音律的專有名詞。
【珠歌翠舞古梁州】:
第十六回載下姑蘇聘請教習,採買女孩子,置辦樂器行頭等事,是寫「珠歌翠舞」。話說鳳姐兒自賈璉送黛玉往揚州去後,心中實在無趣,每到晚間,不過和平兒說笑一回,就胡亂睡了。這日夜間,正和平兒燈下擁爐倦繡,早命濃薰繡被,二人睡下,屈指算行程該到何處,《脂批》:「所謂計程今日到梁州是也。」是知屈指算行程實隱喻「梁州」。
【為君別唱吳宮曲】:
七十七回載寶玉私探晴雯,於吳貴家中暗通款曲。於地為「吳宮」。寶玉身分「為君」,晴雯傾訴是「為君別唱」,吐露心思為「曲」。吳貴媳婦笑嘻嘻掀簾進來,笑道:你不叫嚷也容易,只是依我一件事。說著,便坐在炕沿上,卻緊緊的將寶玉摟入懷中。寶玉又羞又怕,只說:好姐姐,別鬧。《脂批》:「如聞如見。」「別鬧」二字活跳。然則別鬧何如「別唱」呢?畢竟這吳貴媳婦是《夢稿》、《程本》記載,《脂本》多作燈姑娘,是為《程本》擅勝。
【漢水東南日夜流】:
二十八回載寶玉唱《紅豆詞》:展不開的眉頭,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寶玉為男子「漢」,捱不明的更漏是寫「東」方望明,青山隱隱是「南」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是「日夜流」。
以上得為《脂硯齋批》集釋者卅條,其它無《脂硯批》而散見於前八十回者卅七條,餘散見於後四十回者僅得十一條。統計出現在後六十回的次數計廿條,相較於前六十回之五十八條只三分之一,所佔比例顯然偏低,也或與《影梅庵憶語》貫穿全書有關。由於《紅樓夢》大底是根據《影梅庵憶語》本事逐回排比撰就,讀者不難看出《影梅庵憶語》前半是以敘情寫景為多,後半則反映顛沛流離之苦,以故《紅樓夢》照樣翻板,六十回後賈府盛極而衰,一如《影梅庵憶語》事類。而陳圓圓之出現於《影梅庵憶語》則在開端,因此套寫次數偏重在前半部也自有其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