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滿室花草的房間。
水靈兒在感應到大批高手接近時,嘩地漫開一道水光將自己和夢嵐緊緊包圍!
嘩!
龍聞此動靜,急不可遏衝進夢嵐房間,入門第一眼便是見到水靈兒,一手化出水光戰戢,一手緊擁著熟睡中的夢嵐。此時水靈兒神情不若三歲小兒,反而像是一個堂皇男子在保護心愛的女子。
夢嵐悠悠轉醒見到神情古怪的龍,有些疑惑的問道:「大哥,你來了,天亮了嗎?」
龍無奈一笑俯身去抱夢嵐,驀地感到一股阻力,是水靈兒一隻手還緊抱著夢嵐的腰。
「夢嵐,是大哥來接你了。」龍在夢嵐耳邊輕聲說道。目光卻透過她,鎖定水靈兒。
水靈兒如夢初醒,猛然放手讓龍接過夢嵐。龍抱著夢嵐也不要什麼輪椅了,信步走出房門,看也未再看過一旁發楞的水靈兒一眼。
此時段家已經開門迎客。
段父原以為龍的家族身分尊貴,又帶大批人馬遠道而來,是給段家來個下馬威,沒料只有龍父一人進到內廳,其餘人等在前堂靜候著。
這趟他們帶來下聘的禮品,依照古禮大小禮聘項目齊備,放置廳中。珍珠珊瑚,晶石翡翠,皆是難得一見的珍稀,可見來人精心準備。
段父與黃龍正坐於主位,兩人聊的正歡,黃龍博學多聞,對應出眾,不著痕跡夸著未來媳婦,段父連連稱說小女不受教,臉上卻滿是欣慰。
方見到黃龍這般慈愛的神態,龍竟是有一些不適應。
記憶中的父親是那般嚴肅寡言。
在一旁直愣了好半响,龍才在夢嵐耳邊介紹自己的父親。
夢嵐初見到黃龍,亦是詫異於這對父子外貌如此相像,隨即露出甜甜笑靨,脆聲聲地叫了聲龍伯伯。
黃龍回以溫和一笑,目光深邃地瞧著兒子愛戀的這個女子,嬌憨可愛,笑盈盈的乖巧模樣。他和藹地道:「早有聽聞妳這丫頭的風采,如今一見果然靈秀動人,難怪翔兒一刻難耐非要立即趕回來見妳。嗯,夢嵐,妳現在行動諸多不便,有什麼事就多支使翔兒去做吧!」
夢嵐頓時紅了臉,吶吶地道:「龍伯伯,龍大哥已經做的太夠。」
龍聞言望向妻子,寵溺之情溢於言表。
黃龍瞧了自己兒子的模樣,對段父微微一笑道:「小兒定是好生對待親家閨女,請段兄放心將女兒交付給我龍家,關於夢嵐西行求醫,龍某親自操辦船艦,必不負所托。只是這一去耗時日久段兄又將與愛女分離,如果段兄伉儷願意,愚弟可以安排貴府加上俾僕數人一道出海。」
黃龍頂著三、四十歲的外貌,開口便以愚弟自稱,完全沒有堂堂宗師的不近人情。
段父與段母相看一眼,緩緩搖了頭,自知年邁經不起奔波。只是段母依依不捨地牽著夢嵐的手,叨叨絮絮叮囑女子出嫁從夫,三從四德禮教云云。
夢嵐還未露出不耐,龍已真誠地道:「岳母大人,夢嵐若是如此乖巧便不是夢嵐了,請岳母大人相信小婿,夢嵐便是再搗蛋,小婿也甘之如飴。」
「大哥老欺負我!」夢嵐很是不依地道。明明是眼前的壞人才好無賴。
段母見小倆口卿卿我我,這才放下一顆心。
仔細端詳自家女婿,樣貌堂堂,氣宇軒昂,段母甚為滿意地不住點頭。
黃龍本非方天種族,無傳統禮俗可言,對兩家結合沒有特殊意見,一切依照段父要求遵行古禮。明媒正娶。
這一天龍神村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齊聚一堂。為段府女兒出嫁做見證。
兩人正式的在父母之命下完婚。
夢嵐還未敢告訴段家二老,其實她與龍早已在大草原天地為證私訂終身。但想既然已經補上婚禮,那一段日子便是心照不宣。
折騰一日夜。
這天,龍對誰都是笑容滿面,此時不管夢嵐叫他去做什麼他都願意。
走過這一場,翌日,黃龍拜別段父,先龍一步往東海岸而去,主持西行一事。對於東陵古國幕後大老闆來說,向東陵皇帝要個幾艘遠洋戰艦來玩玩,並非難事。東陵對於大航海時代的來臨,也非全無準備。
至於龍和夢嵐行動較慢,家丁丫環準備不及,預計三日後啟程。
小未行前還是偷偷問了夢嵐幾句話,得知牛大戰後不知所蹤,俏臉微恙卻也說不出所以然。兩人一陣沉默,不待夢嵐出聲安慰,這個火辣少女已經胸有成竹開口罵道:「這頭大笨牛肯定是偷懶,不知哪裡逍遙快活去了,便不要被我瞧見,否則……哼哼!」
對於這心口不一的小妮子,夢嵐這次只是聽著沒有反駁。黃龍走前,夢嵐甜甜地叫了聲爹,這位猶若中年實則數十萬歲的老龍明顯臉上一紅,直至半路還有些發愣。
還別說,六位被夢嵐稱做大哥的龍族長老,亦是滿意的相互道賀。
黃龍前腳剛走。有個不速之客後腳便踏上段府門檻。
周家堂少爺,周行雲。
周少爺身邊攙著一名秀麗女子,夢嵐有過一面之緣,便是當初與周之浩一行結伴的何玉玲。
看來兩人路過嵙古蘭成之後,感情一日千里,現已如膠似漆難捨難分。當然人家這對燕偶,舉止還是合於古國禮數,跟龍這廝全然不顧他人眼光的傢伙尚不能相比。
夢嵐與龍大婚並未發帖至周家,周行雲如何得到消息不可知,但見來人是周行雲,而不是另一個不好在這場合出現的男人,段家二老明顯鬆了一口氣。
當初雖然未正式回覆周之浩的求親,新娘便出逃了,但段父與周老爺子都有默契,覺得兩家好事能成。
夢嵐走後,段家與周家雖未公然反臉,但很多場合都不自覺地避了開。好在一個是地主,一個是商賈之家,雙方交集不多。
意外的,周行雲此番不是上門興師問罪,而是帶了精緻賀禮前來祝賀。
何玉玲盈盈一笑道:「夢嵐妹妹,嵙古蘭成一別數月,恭喜妳與龍公子共結連理,偕老白頭。」說罷不著痕跡地拉了拉周行雲的小指,這個男人才生份地多了幾句賀語,最後目光落在龍身上,上下打量過後不屑地別過頭去。
夢嵐跟周行雲打過幾次交道,心知這位周少爺頗為周之浩抱不平,基於兄弟之情,她也只能無奈一笑問道:「日前周行雲大哥急書喚之浩返家,過了些時日,周伯伯身體好些了嗎?」
周行雲眼角吊的半天高,不予理會,竟是由何玉玲回答道:「有勞夢嵐妹妹關心了,周老爺子就是思子心切又受了些風寒,不瞞妹妹,當初也是為了把之浩找回來,行雲這才把老爺子病情說大了。之浩一回家老爺子的病便好了一半,不過仍是需要好生休養,之浩在一旁侍候著走不開身。故此次由我倆代表周氏商號前來。」
「周伯伯沒事就好。」夢嵐一臉理解地笑道。
這游子好不容易被拐騙回家,發現上當定是轉身便走,如此不肖自是被周家老爺子嚴格管束起來了。
夢嵐此時是全身靠坐在椅背上,何玉玲相談之下也發現有異。
「夢嵐妹妹,妳的身子有什麼不適嗎?」
「不瞞玉玲姐姐,我在嵙古蘭生了一場病,如今手腳全使不上力。」
何玉玲聞言訝然:「那,夢嵐妹妹妳這才新婚,日後侍奉夫君起居怎麼辦?」
夢嵐臉上一紅,好半天未答。龍在一旁微笑不語,眼睛不曾離開過妻子。
何玉玲看著兩人之間猶若成型的愛意,她臉上掛著生硬笑容,心理卻不知想些什麼。
周行雲會意過來冷冷地道:「不就反過來被丈夫親手侍奉嗎?還好有人不識抬舉,我堂弟未有此等下場,亦是周家大幸。」
何玉玲一臉尷尬,又不敢阻止周行雲冷言冷語,正是無措之際,聽到一個稚氣的聲音:「會不會認為是大幸,這要問周之浩本人才是,那傻蛋八成還未得知夢嵐成親的消息。你們還不快回去把人看緊,免得他又出現搗亂!」
「這是哪家的野孩子!」周行雲本來就有氣,自以為很是自制。如今被水靈兒一激,舊恨新仇就要爆發!
個子嬌小的水靈兒,站在夢嵐前方,抬頭仰望周行雲,奶聲奶氣地道:「我說錯了嗎?周之浩哥哥確實如此啊!」正因為沒說錯,正因為周行雲了解自己這位死心眼的堂弟,所以那個氣呀!恨不得撕了水靈兒的嘴!
偏偏這又不是說誰對誰錯,他早也看出堂弟周之浩一廂情願,愛的掏心挖肺!肝腦塗地!
正逢此刻,段父走過來朗聲笑道:「周世侄,怎不介紹一下這位姑娘?」
周行雲狠狠瞪了水靈兒一眼,生硬地回道:「段世伯,這位是江淮絲綢鉅子何家千金,何玉玲,亦是我的新妾室。」
夢嵐輕吐香舌。原來周之浩的這位堂兄手腳頗是俐落,才帶商隊出門一次便迎回一個妾!不過,夢嵐看向何玉玲時卻感覺她目光閃躲,不似一般新婚嬌羞模樣,反而有些隱瞞甚麼的意味。夢嵐雖有一絲疑惑卻也沒多想,畢竟還沒熟到去問人夫妻相處細節。
這事揭過便算了。
周家大戶男子成年後都是妻妾成群,周行雲連孩子都好幾個。
就只有周家本家的獨苗,周之浩,也不知發什麼神經,對送上門的閨秀看也沒看一眼,老往這窮鄉僻野的段家跑。
段家在當地或許是有名望的地主,但對城裡首富周家來說,無論誰能嫁給周之浩,都算是高攀了。
段母不是能言善道之輩,但目光清明,看見何玉玲站在周行雲身邊,一貫言不由衷,又轉眼看向自己的女兒與女婿有說有笑,而女婿目光款款像是要把夢嵐看化了似,段母突然覺得當初夢嵐未能嫁入周家,對這個飛揚不羈的小女兒來說,是件極為幸運的事情。
說不定,段夢竹歷經情傷出家,對一門心思的二女兒,亦是一條活路。
嫁入豪門大戶,其中利益交錯,情感糾葛,爾虞我詐,走過一生是福是禍尚且不知,依段夢竹的刁專性子,若周之浩也要納妾,必是你死我活,至死方休。想到這親生二女兒,段母頓時五味雜陳,悲從中來,低頭偷偷拭淚。
就在周行雲與段父談話之際,門口傳來車馬雜沓,和護院家丁問候聲。大廳之上還未見人影,便聽見一個男子呼喊著夢嵐的名字!
龍無奈地道:「是來找妳的。」
夢嵐低著頭,嗯了一聲。
周之浩風風火火地從城裡趕來,一見夢嵐便衝上前去,握著她的雙手急切地道:「夢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通知我為妳接風。妳怎麼又清減許多,等一下請張嫂做個妳最愛的十全排骨粥來補補?」
滿堂賓客,張燈結綵,他均視而不見。連自家堂兄打招呼都沒聽到似。
「之浩,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好嗎?」夢嵐不由分說地道。
周之浩一聽立刻欣喜答應。
夢嵐好生安撫一下表情不善的龍,只帶上水靈兒,便與周之浩離開段家。
周之浩操作起自己精心打造的輪椅駕輕就熟,推著夢嵐往她指定的方向走去。水靈兒撓撓頭,看一廳子人的古怪神色,訕訕一笑,連忙邁開小步伐追上夢嵐。
前方是座尼姑庵。
位於這個邊境小鎮,幾無人煙。
木門虛掩,尼姑庵中傳來規律的誦經聲伴著木魚聲。
水靈兒推開木門,便見一個年輕尼姑正跪在案前做晚課。
也不知是誰開口疑了一聲。
年輕尼姑聞得人聲訝異地往門口一望,這一望,彷彿時間凝固!
秀美雙眼直視風塵僕僕的周之浩,眼裡再無他人!
這尼姑雖身著灰色布袍,瑕不掩瑜,清麗之色因雙頰泛起紅雲,更加美艷不可方物。
夢嵐出聲喊道:「夢竹姐姐!」
是了。這女尼便是遁入空門的段夢竹!
水靈兒品頭論足一番,段夢竹雖不及夢嵐天生魅惑,卻是頗有大家閨秀之風,臻首蛾眉,桃腮微暈,眼如秋水,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
大半年未見,周之浩看到段夢竹也是一愣。段夢竹未施脂粉,朱唇皓齒不失美豔,與印象中滿是胭脂水粉的醜惡臉孔,竟是判若兩人!
兩人就這樣直直看著對方,周之浩率先移開了視線,客氣地問候道:「夢竹,好久不見!」
段夢竹聞言心頭一顫。
原以為遁入空門可以就此忘卻這個男人,誰知自己的感情不是如此簡單能放下!
段夢竹想起自己已經是出家人打扮,雙頰一紅,雙手蒙頭便道:「之浩你別看我!我現在好醜!」
周之浩不由得脫口而出:「夢竹妳現在比以前美的多了!」
段夢竹聽到周之浩發自內心的讚道,一愣之下,轉羞為笑,生生流下兩行情淚!
從小便傾心於這個童年玩伴,年少輕狂,一次次傷透少女芳心,也一次次讓自己做那矯情妒婦。回想自己為他痴狂做了許多不該之事。
一邊掛著淚一邊笑,段夢竹緩緩地道:「我等了好久總算是聽到你周大少爺說句人話了,我以前老是想方設法引你注意,誰知你這笨蛋從未正眼瞧我。」
周之浩也是一笑道:「是啊,我小子真是不知好歹,年幼無知,夢竹妳便盡量罵我好了。」
「罵?有一回你罵我醜八怪,不知讓我多傷心難過!之浩你這混蛋!」段夢竹梨花帶淚地道。
「對不起。」周之浩卻是不記得段夢竹說的是哪時候的事了。
「你十四歲生辰那次,那株小蒼蘭明明是我送的,你卻第一時間跑去找夢嵐道謝!你真是大笨蛋!」夢竹眼淚更兇。
「對不起。」有那回事嗎?周大少爺一樣沒長記性!
「其實還有好多……但你一定都不記得了!」
「......對不起。」
「算了!你從未對不起我,是我一廂情願罷了。」
「......。」
「可是,你可知夢嵐根本未把你放在心上嗎?」段夢竹幽幽說道。
「現在我知道了,當初我那樣對妳,現在我該當得到了報應。」周之浩轉頭深深看了夢嵐一眼。
段夢竹循著周之浩的眼光轉對夢嵐緩緩說道:「妹妹,我的好妹妹,妳可知我有多麼恨妳?便是因為妳,之浩眼中沒有我只有妳!」
夢嵐靠著柔軟椅背淡淡地道:「夢竹姊姊,我可沒什麼好對妳說對不起的!周公子要愛誰,是他的選擇不是我的。何況我今日成親,此後我只有夫君一人,你們之間恩怨莫再把我扯進去。」
段夢竹一聽有些訝異地道:「妳真嫁人了?」話間一瞥周之浩,只見周大少爺臉上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神情。
夢嵐正色地道:「沒錯,我已嫁到遠方,不日便要啟程,而姐姐妳也看見了我現在不良於行,全賴我夫君照料,妳若是把剩餘歲月都耗費在怨恨一個殘廢之人身上,也是由得妳去。至於周公子,我本對他無意,當初天真以為只要我不在了,一切恩怨就此化解。當時我太過小看人世間情愛糾葛,是我錯了。」
段夢竹吃驚地看著夢嵐,這個妹妹以前從不與她頂嘴,百般容忍退讓好似同情,那態度反令段夢竹更加生氣!
如果,當時夢嵐肯與她大吵一架,公然爭奪,說不定兩人關係不至惡化於此,畢竟小時候,段夢竹對這個精靈可愛的妹妹很是愛護的呀!
如果,夢嵐與周之浩感情堅篤,共結連理,段夢竹雖是傷心,卻也能死心。
如果,當年段夢竹能夠跟周之浩把話說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坦然做個了結,那她或許就不會在這尼姑庵與青燈為伴。
如果。
如果。
只是這世界上沒有多少如果好說。
她過去日日夜夜便是想著,寧願死也不要看夢嵐嫁給周之浩,如今夢嵐竟回來同她說,已經另有了夫君。
段夢竹臉上變了又變,最後淒然一笑,理了理身上的灰袍,不再理會夢嵐與周之浩,又跪回案前誦起經文,臉上一脈平靜。
周之浩面無表情,這樣佇立原地發楞許久,又似在細細回想些什麼。
水靈兒也不作聲,默默推著夢嵐離開尼姑庵,留下那同病相憐的兩人。
解鈴還須繫鈴人。
夢嵐對段夢竹說的一番話,又何嘗不是說給周之浩聽的?但陳年累積下的糾結,不是這一時半刻能解,只能看當事人能想通多少了。
一路無語。直到返回段府,兩個平日最愛嬉鬧的夥伴,竟然沒開過一次口。
不耐在段府廳內等候的龍,正斜靠於門旁矮牆,形影蕭瑟,幾番皺眉握拳,又兀自忍了下來。看到夢嵐平安回來這才露出笑容,俯身一把抱起夢嵐。
夢嵐此時卻是忍不住地紅了眼眶,小臉靠在龍的胸口嚶嚶低泣。
龍將夢嵐抱得更緊。
一旁水靈兒神色複雜,低嘆一聲道:「這賊老天,怎就叫你小子得了去?」邊說邊搖頭晃腦往暗處走去。
那是龍神鎮一口天泉水井。近年風調雨順,水脈豐沛,整個方天大陸再無旱象。當初龍留下的救命天泉,如今也只是一道名勝作用了。
水靈兒心道:既然要走了,現在地底水源充沛,這好東西留在此地亦無大用,想來那龍族小子身家豐厚也不差這口,不如便宜了我。
水靈兒對著不斷湧出的泉水水眼,打了一個法訣,地面微微震動,不稍片刻,一個看來不起眼的水囊從泉中升起,緩緩飄落水靈兒手中。
泉水稍作停滯之後又冉冉湧出。彷彿一切都未曾發生。
是夜。周家二少告別段父。
夢嵐與龍也在送客一列。
周之浩深深看了夢嵐一眼,那一個眼神中,有情,有怨,有無奈。最後周大少爺爽朗笑道:「對了,夢嵐,我還沒恭喜妳嫁人呢!想當年整個神龍鎮的男子沒一個敢招惹妳!」
夢嵐依然神情淡淡地望著周之浩。
周之浩自顧自地笑道:「妳倒好,自己離家去找了一個夫婿來!我原想著若是妳到了二十都找不到婆家,我便把妳娶過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生一世。
夢嵐聞言終於開口笑罵道:「大豬頭,你還真敢說!將來輪到你娶新娘,就不怕你所有糗事被翻出來講?」
「好哇!就等妳!」周之浩戲謔地道:「要不是這些年我守身如玉,整城的媒人早踏破周家門檻了!這次回去我定會選個與我匹配的大家閨秀。至於妳,可要早些把病治好,我等妳回來!」
就等妳!
夢嵐表情一凝,張口欲言,往日種種,千頭萬緒,她竟一時說不出話來。這時,她感覺肩上傳來一陣溫厚的力量。
「好。」一句沉穩的回答。夢嵐沒回話,龍替她說了。
妳可要早些把病治好,我等妳回來!
好!
周之浩難得正眼看了龍,哈哈一笑,與周行雲、何玉玲會合,踏上馬車,揚長而去。
夢嵐與段母徹夜長談,又滯留一日。
期間段府家丁丫環已將各式嫁妝備妥,水靈兒嘻嘻一笑單手翻揚,堆了半個房間的物品憑空消失。
龍謝絕段父為夢嵐準備的僕役和兩名丫環,抱著妻子輕裝上路。
水靈兒很是理所當然地跟上,面對龍殺人似的目光,絲毫不懼反是戲謔地道:「龍小子你不帶上那兩名丫環,一路誰幫夢嵐沐浴更衣?哇!不是吧?你小子要親自動手?」
聽的夢嵐臉紅似血,羞道:「靈兒莫要胡說!」
反是龍微微一笑道:「正有此意。」
「靠!」水靈兒忍不住爆了一聲粗口,這龍小子是豁出去了!

龍租了一輛豪華馬車,車廂空間頗大,裝上三人尚且有餘。
有目光凌厲的龍坐在一旁,水靈兒自然不好賴在夢嵐腿上,只能乖巧地坐在夢嵐另一側,隨手取來一盤瓜果,挑出紅豔豔的小果塞進夢嵐嘴裡。
「好甜的果子!哪來的呀?」夢嵐吃的津津有味,水靈兒嘻嘻一笑,又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條白淨手巾,接下櫻桃子還幫她嘴角抹了抹。一邊為她解說著西洋航海艦隊帶來的奇珍異寶、西方果種。
看著水靈兒很是純熟的動作,龍頓時心生不妙,出聲問道:「夢嵐,妳在鯨脊港待了十數日,是那漁村少女照顧妳生活起居的嗎?」
「嗯?不是啊,辛蒂又不是跟我們住在一起。大哥怎麼突然問起來了?」夢嵐不解地道。
龍的臉色一變。
水靈兒則是停下動作看白癡似的看著龍。
車廂中的氣氛頓時轉為凝重,龍冷冷對水靈兒道:「你出來一下。」
水靈兒嘿嘿一笑。
馬車暫時停下休息,夢嵐百般無聊地坐在車廂中,偶與車伕閒話兩句。
樹林後方傳來陣陣雷鳴、火光、巨響。
半個時辰後,龍先回到馬車上,吩咐車夫繼續前進。
夢嵐疑道:「大哥,靈兒呢?」
「我把他埋了!」想到那事龍猶有火氣,不由分說地把夢嵐扯進懷裡。
夢嵐被龍緊緊抱著,若有所思,紅著小臉道:「哪,大哥,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龍聞言一愣,看著夢嵐雙頰猶若紅雲,目光迷離。龍不禁低頭深深一吻,雙唇緊貼,氣息沉重,偌大車廂如今少一個礙眼的水靈兒,寬的可以躺人。
兩人打得火熱之際,車廂頂上傳來細碎腳步落下聲響。
某人頭也不抬便下了一道小型封鎮,車廂之內無人能打擾。
「哇靠!你們就不能忍忍嗎?難怪這小龍要把我支開,心機真是太重太重了。」水靈兒坐在車廂頂上噥咕地道。
方才一番惡戰,水靈兒身上衣服破破爛爛,不過沒見帶傷。水靈兒周身藍光一閃,衣服瞬間恢復完好潔淨。這手戲法是居家旅行的常備好物。
這番動靜,前頭的車夫絲毫不覺,即便是知道了,他這種拿人錢財的使役,也是不會多說話的。
車廂中。
耳鬢廝磨。
龍動作親柔的吻著夢嵐,倒是沒有出現水靈兒意想的不堪場面。
這個男人眼中燃著火,目光吃人似的巡弋了夢嵐的身子,現狀是頸部以下完全癱瘓。
他低嘆一聲將夢嵐摟進懷裡,輕輕在她耳邊說道:「我一定盡快讓妳恢復原本的樣子。」
那是一個承諾。
這句話是對夢嵐說,也像是對自己說。
夢嵐整個人依偎在龍的懷中,身受禁錮連點頭都不成,只是一雙水靈大眼眨呀眨的。
傍晚,龍一行人趕在城門關閉前進了城。
日前東陵與西域戰事告急,連萬里之遙的小城鎮都進入戒嚴,後來戰事趨緩雙方和談,但防流民遊竄趁機作亂,目前東陵各城依然處於一級警戒狀態。
龍和夢嵐這樣的新婚燕偶,加上一個人畜無害的三歲小娃,自然不是重點照顧的對象,只是交了關碟便能了事。
在他們幾車之後卻傳來爭吵聲。
衛兵聞聲一擁而上!
此時夢嵐聽見一個似是孰悉的聲音!
一個女人的聲音!
龍察覺夢嵐神色有異,問道:「夢嵐妳怎麼了?」
夢嵐低呼一聲:「那好像是莫言姐姐的聲音!」
龍聞言喊住了馬夫停下,低身步出車輾,果然瞧見後方衛兵包圍中心的柳莫言和方意一行人。
柳莫言正與一個看似隊長的守城衛兵僵持不下。一對好看的劍眉殺機隱現。方意則在一旁好聲好氣地打圓場。
龍轉頭對馬伕交代幾句,馬夫會意地將馬車轉向駛回城門,車行緩慢,龍亦步亦趨。這城不知是管進不管出,還是柳莫言一行分散了大部分注意力,也沒見人攔著他們。
當龍與柳莫言一進一出交錯而過,龍低聲道:「柳姑娘,請城外一會。」
柳莫言猛地一回頭只瞥見龍離去的背影,她微微一愣,轉身對堅不放行的守衛哼了一聲,飛身躍上馬車駕上,轉向追著龍的身影而去。
柳莫言的馬車原本就堵住大門,這一個轉身人馬雜沓,頓時周遭叫罵不斷,守衛連忙維持秩序也顧不得這群即將離去的可疑分子。
方意見了柳莫言的反應,表情古怪地跟上,亦不忘趁亂對往來錦衣豪奢上下其手,這一會又不知摸了什麼好東西。
城門外,龍已經站定。車夫沒有停下,而是將馬車駛至一段距離後才停下,但見馬伕正襟危坐無停下休憩之意。
方意遠遠一瞧這個態勢,逕自對柳莫言苦笑道:「龍公子對我倆防備之甚,想來那馬車中便是他的寶貝夢嵐妹子了!」
柳莫言原先不住欣喜的神情聞言一變,馬上換了張清冷的臉。但依舊目光鑠鑠,直盯著久違不見的龍。
「那日一別數月,龍兄和夢嵐姑娘可安好?」方意走近後率先露齒一笑,猶如好友再會般。
龍點點頭道:「我與妻子遊歷歸來,沒料現在城防之嚴,你們又怎會遠道而來?」
方意苦笑道:「也不瞞你們了,黑風寨已破,現在我們只有四海為家走一步算一步。」
龍沉吟道:「就你們倆想進城也不是難事,怎會與守城發生衝突?」
方意聳聳肩,無奈地道:「就是不只我倆才被攔下,我們車上有病人,守衛們說不准病人入城。」說罷指了指馬車。
龍一挑眉上前一步。正欲掀開馬車簾子。不料一抹銀光乍現!
鏘!
銀色劍光直指龍的胸膛,持劍之人正是從方才一直未開口的柳莫言。
龍停下動作淡淡問道:「柳姑娘妳這是?」
柳莫言冷冷回道:「龍公子,這裡的事情與你無關,你與你的……妻子,請回吧!。」
方意一拍自己的額頭,怎這妹子要挑這時機吃乾醋呢!龍的實力深不可測,又一身異寶,如說原先進城求醫是機率渺茫,現下遇到了龍便是一個轉機。
機不可失!
時不再來!
這個古靈精怪的年輕人連忙出聲:「龍兄,對了,怎不見夢嵐嫂子?」
龍瞧了瞧欲言又止的方意,淡淡地道:「她病了。」
方意疑了一聲,卻是往自己的馬車看去!
龍頓時會意,對方意點點頭,倏地掀開簾子!
車廂內只見一個枯瘦的男子陷入昏迷狀態,一動不動,身上纏繞一些髒污不堪的布條。車廂滿是藥臭和一股難以言喻的腐爛味道。
龍驚疑道:「這人是黑如風?」
一道銀光殺至龍的後心!
鏘!
龍隨手一個格擋便將如蝶紛舞的劍光破去!
柳莫言不甘地舉劍再起,卻是方意大喝一聲:「柳莫言!妳別鬧了!」他的雙手如靈蛇般攻向自家結拜兄妹,緊握住了她的雙手脈門,經她幾分掙扎也不放。這個武功平平的四當家,難得露這一手。
柳莫言並無意與方意動手,只能怒目相視。
龍對這動靜毫不在意,伸出一手貼近那枯瘦身軀,放出溫和的金光,一層層漾在那昏迷之人身上,不久,馬車中便傳來一陣沙啞的呻吟。
「風哥!」柳莫言顧不得與方意鬥氣,箭步飛奔到馬車前,卻是被龍伸出一隻手臂阻擋。
柳莫言盯著龍恨恨地道:「你這是在給我下馬威嗎?好!我向你道歉!只要你能救的了風哥,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龍卻是表情凝重地道:「是痘瘡,而且十分嚴重。他在哪裡染到的?」
方意表情一變,上前壓低聲音道:「龍兄,這不好在這裡說,可否隨我們去另一個地方?」
見龍未做回應,柳莫言奮力擺脫了龍,飛身上車廂,湊到黑如風耳朵旁輕聲說道:「風哥,你再忍耐一下,我們這就為你找城裡最好的大夫瞧瞧。」
龍做出一個不置可否的神情。
痘瘡自古便是絕症,染病者連續高燒全身冒膿瘡,康復後會在臉上身上留下極難看的疤痕,而能活下來已是幸運的事,得過一次的人將不會再獲病。但其中症狀嚴重的十有八九會就此死去。
此病傳播極快,人心惶惶,死的死逃的逃,通常就是滅村的命運。若無法控制疫情,散播開來,便是老一輩口中令人喪膽的瘟疫。
眼下黑如風便是在那八九之中。
方意見龍無意援手,低嘆一聲,轉身上馬欲驅車離去。
柳莫言眼中盡是藏不住的失意,默默坐在方意身邊。兩人一路無語,直到方意聽見馬車後方有另一道車輪聲,卻是龍神情無奈地驅車在他們身後。這位鐵石心腸的男子終是不敵愛妻懇求。
原先的車夫拿了一筆不算少的銀子,足以支撐他的下半輩子,樂的卸下職務,把馬車一併讓給龍,進城逍遙去了。
下了天山已有一番歷練的龍,自然知道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柳莫言隨著方意的目光,見龍駕著馬車跟在他們身後,臉上一陣欣喜。方意瞥過她一眼,低聲道:「龍兄已有妻室,妳還是放棄吧。」
柳莫言回頭瞪了方意一眼,然後臉上又喜又憂,好一陣變換。方意只能搖頭,有些事情旁觀者清,當局者卻是寧可不醒。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進了林子深處,最後停在一個破落的小村莊。這裡不知發生什麼事,不見居民,看來是一個被遺棄多時的村落。
方意將馬車駛進一個較大的宅院裡。
馬車停妥,宅院主屋大門應聲打開,幾個壯漢上前與方意交頭接耳,眼角不時瞄向龍一行人。此時龍也停下馬車抱著夢嵐走來,他們身後跟著一個美如冠玉的小男孩。
方意訝道:「龍兄,這孩子是?」
半年前在黑風寨還兄弟相稱不甚熟捻的一對,如今孩子都這麼大了?不過,這時間怎麼算都對不上呀!
龍面無表情地道:「撿來的。」
「……。」
水靈兒用力翻了翻白眼,對於某人的心胸狹小,非常不予置評。
夢嵐此時依偎在龍的懷裡,直盯著被狀漢們抬進宅院的黑如風,身上雖是纏滿布條,卻難掩滿佈爛瘡和不斷冒出的濃水,她臉上毫無嫌惡一雙大眼眨也不眨,對龍輕聲道:「大哥能治嗎?」
龍一挑眉說道:「治病是大夫的工作,我只讓他死不了。」
夢嵐聞言一愣,頓時會過意來,笑而不語,直視著眼前貌似沉靜卻充滿火藥味的男人。
柳莫言聽得龍竟將性命攸關說的如此輕挑,一時怒道:「姓龍的,你最好能治!你若治不好,你們三人全都得留下!」
龍面無表情地望向她還未做聲,倒是方意先沉著臉對柳莫言喝道:「柳莫言,妳就這麼想要大哥沒命嗎?來人,那誰,把這潑婦壓下去!」
其實柳莫言話方出口便後悔了,卻不知自己為何一見龍就無法自持,雖然方意差人上前,倒也沒人真敢上來押人,柳莫言嬌顏一冷,狠狠瞪了方意,又神情複雜的看了龍,便一擺手自己退下去看望黑如風了。
見柳莫言退下,方意實是鬆一口氣。
柳莫言平日雖是帶刺,卻也不見如此反覆,真是女人心海底針!
反而夢嵐見他揣測不安,遂出聲安慰道:「方意大哥,莫言姐姐定是太過擔心黑大哥的病,才會如此失常,你別太過責備她了。讓龍大哥先將黑大哥目前病情控制住,才是要緊。」
方意對夢嵐露出苦笑。即便自己私心向著自家妹子,兩人論外貌或者難分高下,可人家蕙質蘭心,善解人意,柳莫言啊柳莫言,光論這些特質妳就一敗塗地。
龍先安頓好夢嵐,便隨方意進入黑如風的臥室。
夢嵐有些好奇,卻耐著性子,坐在搖搖欲墜的木椅上,與水靈兒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話聊。大約是從上古紀元疫疾發展史,聊到當代痘瘡旱苗法,突然見到黑如風房間的方向金光大作!
光芒持續好半响,然後便是一陣沙啞的呻吟,還有方意和柳莫言驚喜的叫喚,看來黑如風是在鬼門關前走一遭,又回到這徨徨人世。
不一會兒,龍信步走出,俯身抱起夢嵐便要告辭。
面對方意的挽留,龍只道一聲保重便要往外走。
倒是夢嵐脆生生地喊了聲大哥,似笑非笑地睇著他,才讓龍頗為無奈地答應留下七天。
就七天,確認黑如風的惡疾是否痊癒。
高燒退去,身上的膿瘡也開始癒合,但黑如風始終處於一種半昏迷半清醒的狀態。有時這一刻可以開口要水,下一刻取來清水沾了沾唇又立即沉沉睡去。
就這樣反覆昏睡了六天六夜。
柳莫言見黑如風體力逐漸恢復,病情一天天好轉,說話也清晰的多,這才笑逐顏開,看向孤身靠在一只椅背上的夢嵐,心中頓時生出歉意。
平時跋扈慣了的柳莫言,難得低頭,對夢嵐好聲地道:「夢嵐妹子,前些日子我對你們的態度很是糟糕,說了好些不中聽的話,妳可別放在心上。」
夢嵐淺淺一笑,柔聲地道:「莫言姊姊這下可是放心多了嗎?」
柳莫言一愣,遂真心感激地道:「多虧夢嵐妹子相救,不然風哥一條命可能已經保不住了。」
夢嵐又是一笑,十分戲謔地道:「莫言姐姐可別謝我,出手相救的該是那姓龍的才是。」
柳莫言俏臉一紅,有些不快地道:「那也是妳說動了龍兄,不然他可也沒把風哥的命放在眼裡。」
想當初大夥在黑風寨也有數日之緣,這姓龍的怎就如此薄情?想到這柳莫言的一雙劍眉又高高揚起。
一旁的水靈兒眼睛亂轉,見柳莫言臉上隱隱約約的神色,隨即恍然大悟。
水靈兒與柳莫言不約而同,瞥向不遠處正以冷臉應對方意的龍。柳莫言輕咬下唇對夢嵐低聲道:「夢嵐妹子,風哥的病還沒全好,你們再多待幾日可好?」
「那是自然,但是莫言姐姐,妳光對我說沒用,這話該對那位說去。」夢嵐笑盈盈地道。
柳莫言咬了咬下唇,瞋了夢嵐一眼,緩緩地踱步走向龍。
水靈兒見狀轉頭對夢嵐說道:「呃,我說夢嵐,這樣不太好吧?」
「怎麼不好了?」夢嵐疑惑問道。
水靈兒指著那扭扭捏捏不知對龍說了些什麼,讓方意臉色十分精采的柳莫言,水靈兒有些無奈地道:「那小姑娘分明是看上了妳的大哥了呀。」
夢嵐疑了一聲後笑罵道:「靈兒你同我沒大沒小也就罷了,對人家該叫聲姐姐的,怎好小姑娘、小姑娘的亂叫呢?」
水靈兒一副倒絕的模樣,這是重點嗎這?
夢嵐目光流轉緩緩說道:「我想救助黑大哥便是這麼做了,如此而已。靈兒莫要做些誰與誰之間的揣測,人心難測,你真要計算其中好處壞處那是牽扯不清的。」
水靈兒臉上帶著訝異,語氣轉為柔和地道:「我們倒是都小瞧妳了。」
夢嵐吐舌笑道:「我說靈兒呀,你在大哥面前可別這樣老成的說話,大哥被你欺負的都快忘記自家往哪個方向了。」
水靈兒哈哈一笑道:「我有時真不知他是幸抑或不幸。」
「我也不知呀!」夢嵐笑道:「但我覺得現在很幸福就是了,才不去想那麼多呢。」
「嗯。確實。」水靈兒看著夢嵐的側臉,目光極為溫柔。
其實不用想那麼多的。
現在覺得幸福。就好。
不知為何,水靈兒罕見地想起,以前那隻狐妖曾說過的話。
堂堂水妖皇,一世惆黨,為何化作三歲小男孩在此摸魚打混?
「現在我覺得三歲小童也是有些好處的。」水靈兒掂起腳尖在夢嵐臉頰上啜了一口,惹的夢嵐咯咯直笑,兩人頓時又恢復一貫嘻鬧的親暱模樣。
直到,不遠處有道殺人似的目光直射過來。
龍這下真的惱了!
一來柳莫言和方意苦苦留人,硬的不成來軟的。
二來這隻千年水妖有意無意地挑釁,讓他險些爆走。
龍一把捲起夢嵐,頭也不回,乘風便往城門方向飛去。
知道夢嵐放心不下黑如風病情,他並未遠行,逕自在城中找了間雅致的客棧住下。至於水靈兒則被他連下數十道封鎮,束縛在黑如風的宅院裡,無法邁出一步。
看著龍遠去的背影,和夢嵐匆匆留下一個抱歉的眼神,水靈兒猶自苦笑,轉身對目瞪口呆的方意與柳莫言說道:「不用這麼驚訝,這姓龍的師法天山,醫理只是略通一二,這手道術才是他的看家本領!」
聽到連三歲奶娃也稱說這姓龍的,柳莫言罕見地紅了紅臉,然後低頭不知想些什麼。
方意聽了水靈兒的說法隨即釋然,如此便可解釋過去至今種種異象,還有對藥石罔效的瘟疫也能加以抑制。
「夢嵐不會放著你們的黑大哥不管,她定能說服龍留在城中。倒是你們村落瘟疫蔓延,帶出來的人可是染病後痊癒的嗎?或者還有未染病的?發病身亡的屍體又是如何處理?」
水靈兒的一連串問題,問的方意瞠目結舌,這像是一個三歲奶娃口中吐出來的話嗎?
訝異歸訝異,方意也知這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幾個問題便曝露出目前面臨的危機,遂與水靈兒討論起宅院人員衛生檢疫的問題來。
一開始,是黑山寨中幾個常下山走動的小孩兒開始高燒不退,接著他們的家人朋友一個個臥病,原以為是受了風寒,不料疫情逐漸擴大,幾天之後罹病的人身上開始冒出一顆顆米粒大的紅點,這時寨中已是人心惶惶。
幾個年紀較大的老人們一見這紅點,連稱天降瘟疫,此時黑風寨中已近半上百人罹病。
黑如風自侍強健,支開方意、柳莫言卻是自己負責安頓這批染病的族人,闢開一個大空地,中間搭蓋簡易茅草屋。所幸入秋後天爽少雨,這茅屋裡的族人病情一天天好轉,然而負責照料的族人卻抵禦不住一個個倒下,大屋裡的病患竟是有增無減,最後只剩下黑如風和幾個幸運未染上痘瘡的人在打理。
其餘沒染病的人多半是逃出黑風寨,直至黑如風力竭倒下那一刻,死亡率已奪走三百餘口性命,加上缺醫少藥,黑風寨留下的倖存者不到百人。
在水靈兒幾番指點之下,黑風寨帶出來的人分為罹病中、已病癒、未染病三大類!
罹病中的是黑如風和其餘十幾個下山後才發病的大漢。他們多是在後期留下照料大屋中病患的寨中青壯。
已治癒者約三十人,病後雖然微恙卻已行動無礙。
未染病者尚有五十人,皆是寨中婦孺,是當初寨中疫病蔓延時被黑如風刻意保護起來的。包括方意和柳莫言。
罹病中的十來號便被限制在同一個宅院,起居由已病癒的三人一組輪流照料,這樣下來每個人身上負擔不重。經過水靈兒解說,眾人依舊對於病癒後會不會再染上很有疑慮!儘管如此亦無人提出離開這宅院的要求。
水靈兒原意是禁止柳莫言和方意接觸黑如風的。
但柳莫言絲毫不把水靈兒的話放在眼裡,依故由我,按三餐親自餵食。
就這樣平靜過了一日,宅院中分作三區各自生活,相安無事。
這日,正是數來第七天,黑如風的高燒已退去數天,原來慘不忍睹的爛瘡也已脫痂長出新生粉紅皮膚,只遺留了一些疤痕,這對早就滿臉刀疤的黑如風來說不算什麼事。
這個面容枯黑的男子第一次清澈的睜開眼,看清身邊的柳莫言,開口用沙啞的聲音說出第一句話,便是要她走遠一點,免得被傳染。
柳莫言卻堅定的坐在黑如風臥榻旁邊,眼角帶笑的望著他,難得沒與他辯白。
黑如風大病初癒,只得清醒幾刻,便又沉沉睡去。
但這一天,兩位當家見人都是笑容滿面。
聽說黑如風轉醒,龍不敵愛妻請求只能把她帶過來,水靈兒見機衝上前拉著夢嵐衣擺便不放了。
夢嵐見水靈兒眼花亂轉的模樣很是不捨,柔聲問過水靈兒生活起居,猶如對待三歲小童,盡管她心裡不是不知道眼前這是隻千年大妖。
龍沒法分開這對活寶,只能臉色難看的由著他們去。
當夢嵐要求進入罹病中的宅院,龍的臉色更是難看。連方意都覺事有不妥,以防杜傳染為由,連聲婉拒。
倒是一旁柳莫言冷冷地道:「你們這些男人也小氣的過份,夢嵐妹子和風哥是故交,風哥的病已經好了七八成,探望一下有什麼關係?就說風哥昏迷之際最想見的便是……」說到這柳莫言張口難言,她明顯感受到一股殺意,那不是針對她,而是一股龐然氣勢充斥在整個空間。令人窒息的強勢,差點順道便要了她的小命。
水靈兒喝斥一聲,藍光一掃,這道氣勢才倏地收斂下去。
方意和柳莫言同時應聲跪倒,全身虛脫好半天沒爬起來,兩人互望眼中滿是驚懼。
夢嵐驚覺變化後很是埋怨地看過龍一眼,只見龍不發一語地回望她,臉上沒有半分歉意。
水靈兒嘻嘻一笑道:「兩位當家近日也是太過勞累,怎麼都站不住了?快喝杯水歇歇!」說話時不知哪變出一對白玉杯,湊近柳莫言和方意的唇邊一沾,兩人立刻感覺活力湧現,先後扶持站了起來。
夢嵐充滿歉意地道:「方意大哥、莫言姐姐,是我沒考慮清楚,黑大哥病後還要多休息,我應該等黑大哥身體恢復能外出活動後才來探望。」
水靈兒忍不住插嘴說道:「就怕某人不是這麼想。龍小子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見龍不回應,夢嵐心中有了底,她被龍抱著身子靠在他的身上,感受到龍的氣息頗為不穩,她垂下眼簾問道:「大哥就要走了嗎?」
龍面容一改柔聲回道:「原是四、五天的路程如今已耽擱數日,我昨日接到家書,港岸已備妥一切遠洋船隻人員用物,待我們返家一趟後即便要啟程。」
夢嵐聽了沉默好半响,然後輕聲道:「嗯。那便請方意大哥和莫言姐姐轉達夢嵐的問候。希望黑大哥能早日康復。」
柳莫言一聽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方意扯了扯手。
龍面無表情地對兩人拱手,眼中除了夢嵐什麼都沒瞧見似,連水靈兒拉著夢嵐的衣擺如此不軌也不管,帶了個拖油瓶轉身步上馬車。
一位俊美非常的青衣男子已在駕上等候,待三人上車立即揮鞭而下,駕車離去。
柳莫言眼中不知什麼情緒,自從六歲變成孤兒那天起便沒再哭過的柳莫言,此刻望著絕塵,視線卻是逐漸模糊。
「她……走了嗎?」屋子門邊傳來一個虛弱沙啞的聲音。
「風哥你怎麼出來了?你身子尚且虛弱會受風寒的!」柳莫言連忙一抹臉跑到黑如風身邊攙扶。
黑如風一手支在門上,露出無奈苦笑,意有所指地對柳莫言說道:「同是天崖淪落人,三妹今晚就陪大哥喝一杯吧!」
柳莫言一愣後怒道:「才剛大病一場沒要了你的命,不知好生調養還想喝什麼!黑、如、風!你今後都不許碰酒!方意你還愣在那幹嘛?快跟我一起扶風哥回房裡去!」

馬車上,龍依然抱著她。
水靈兒自顧自地閉目養神,也不去打擾。
夢嵐把整件事想了又想,嘟著小嘴對龍怨道:「大哥生氣的好沒道理!」
龍古井無波地回道:「我沒有生氣。」
夢嵐嗔道:「可你一直板著臉呀!」
龍端視著她,大手輕撫她的小臉。
「大哥?」
「不是生誰的氣,是怪我自己沉不住氣。」龍把夢嵐緊緊摟在懷裡,出了一口長氣嘆道:「我越來越不想讓任何男人接近妳。」
夢嵐的臉貼在他胸膛,微微臉熱,吶吶地道:「那我便整天黏著大哥,怕是哪天你煩了,我還是不放開的。」
水靈兒睜開眼正好瞧見夢嵐迷濛的雙眼,心裡咯登一聲,十分識趣地飄出了馬車,坐在前方副駕吹個風,顯然車廂裡讓人有點過熱。
正在駕車的青年,面沉若水,看也未看身旁突然出現的水靈兒。
前方的馬已經不是原來模樣,不知何時換上一對通身雪白,似馬非馬,額上各有一根螺旋長角的異獸,兩獸腳踏地面有若踩在雲霧上,毫無受力,前進速度卻快的不可思議。
兩旁景物高速奔馳而過,水靈兒不禁嘆道:「龍族異寶獨角輕煙獸,這小子為了趕路還真下了血本。」
青年倏然出聲回道:「少主希望馬車少顛簸,讓少夫人路途上舒適些。」
這個面容沉靜的青年話中有話,少主和少夫人都是加重音。
水靈兒聽完哈哈一笑道:「你們龍族都是一根直腦筋,裡頭這種情況,還不如搖搖晃晃來的刺激!」
青年依舊直視前方,未再搭理這個言語超齡的頑童。
水靈兒也未多作攀談,逕自閉上雙眼,五心朝元,開始吸納四周天地水靈之氣。
有屬水的青龍在一旁,整個馬車周圍水元素異常充沛,非常適合水靈兒修練。
冷冽青年,或稱之青龍,對水靈兒此舉只是掠過一眼,未多加理會,專心一意地駕車往東海岸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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