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昇,天地之間灰茫一片。車輪碾碎地上依稀可見的枯枝,卻未碾碎這篇地之間的迷濛不安。
王保保與谷無倫被搏在兩輛攤販車之上拖行著。親手拖著王保保,常遇春就像第一次入城的孩子般雀躍,沿路縱情狂呼。
劉基把過王保保脈象,王的確是重傷無疑,在此情況之下,劉基依然下重手鎖住王的穴道,而且還在王保保右側輕輕壓著他的胸膛,只要掌心微吐真氣,王保保不死也重傷。
即便占如此上風,劉基依舊並無寬心,反而詳細思索著這近日來發生的一切,想從其中看出有無任何陰謀端倪。
冰玉潔見劉基肅然沉思,問道:「爹爹,怎麼了?」
「阿魯溫告之我們易筋經可能在殘日牧場,而我們便遇上王保保了,莫非妳不覺得奇怪?」
「爹爹擔心是陷阱?可是世上本來便什麼機緣巧合的事都有了。如果這是陷阱,那麼王保保又怎麼會派谷無倫誘我們出谷?現下又怎麼會身受重傷?難道這還有的假?」
「以現況而論,的確如此……」
冰玉潔嫣然一笑道:「既然如此,爹爹便當上天厚愛,掉了個大禮下來,要讓爹爹安享晚年吧。」
劉基微笑頷首,手依然壓著王保保那鋼鐵般身軀。從方才至此,他不斷注意著王保保有無任何情緒波動。王保保卻彷彿已經放棄一切,雙目靜閉的如刑場上的囚犯。
路上並任何無陷阱,走上大半日,又復正午時分。谷無倫與王保保被搏於攤販車上,兩人身上穴道已被點死,又不飲不食,即便是神仙也要化成凡人,況且王保保還深受重傷?兩人當真是滿頭大汗,一臉慘白,好比川燙過的肉般。
一清心懷悲憫之心,不住道:「劉施主,給他們一點水喝喝吧。我這裡還有一點饅頭……」
冰玉潔道:「一清大師,古語有云,『和尚之仁非仁也』,專門指和尚對敵人仁慈,結果反噬己身的慘事,以往一真大師便是對澎瑩玉太過『和尚之仁』所以才遭遇不測呀。」
這『和尚之仁非仁也』,自然是冰玉潔胡亂竄改『婦人之仁非仁也』而來。冰玉潔對生死之事放的較開,所以這話才說的出來。但劉基骨子裡究竟是傳統正道,將生死視為最為神聖莊嚴之事,不住斥道:「亂來!澎瑩玉奸詐狡猾,一真大師乃是以君子之心渡小人之腹,才遭澎瑩玉暗殺,什麼『和尚之仁』?」
冰玉潔吐吐舌頭,遭劉基斥責,其實滿肚子委屈啊。
一清淡然道:「和尚之仁是仁非仁並非重要之事,兩位莫失和氣,只是這兩人若是死在此處,那麼生擒他們便無意義了。」
劉基解開谷無倫啞穴,谷無倫也不多話,見竹筒在嘴前便銜著牛飲。反到是對是否要解開王保保穴道猶豫再三。
一清知劉基難為之處,將手掌貼於王保保身後,送出一股真氣給他。劉基見狀,要冰玉潔拿條紙巾,替王保保潤濕嘴唇。
牛飲數口,谷無倫滿臉是水道:「將軍沒事吧!」
冰玉潔冷冷道:「你們將軍好的很,甭擔心。」
谷無倫知自己不論智謀武功都與這群人落差甚遠,索性閉嘴。他知道這群人要出谷並不是多麼容易的事。
帶著王保保與谷無倫,這行人回到峽谷最為狹窄之處。只見兩旁山壁收攏得僅剩一線,自然無法順利穿越。
進入此地之時,眾人是施展輕功由上而下的,但若要帶著逾兩百斤的王保保向上攀爬,可是累人之事,且一旦將攤販車擱在此處,那麼要運行王保保與谷無倫回到大軍打紮之處可又得要花上一番功夫。
谷無倫有意無意之間瞄了附近一棵大楓樹一眼。此景洽被冰玉潔給瞧見,道:「我便去瞧瞧那樹有什麼古怪。」
眾人摸不著頭緒時,谷無倫一聲輕嘆,搖頭。
冰玉潔走近那顆楓樹,小心翼翼環繞一圈,拿起配劍往樹上敲了一敲,接著出鞘往樹上一刺,原來此樹中央尚有硬物。拿劍一削,發覺這是立在此地的機關開關,只是用一顆掏掉中心的楓樹包覆,詳細觀察,樹皮已枯,樹葉還是以布料仿製,維妙維肖。
冰玉潔將一枝樹枝一壓,腳下微微晃動,狹道前塵沙飛揚,地上現出一方型洞口。洞內並無階梯,而是一斜坡。
「厲害吧!」冰玉潔劍入劍鞘,雙手插腰,洋洋得意。
常遇春欣喜問道:「妳這小妮子是怎麼知道這有機關的呀?」
冰玉潔道:「這還不簡單?王保保身受重傷,這谷無倫輕功又差,要不靠機關入谷是要怎樣入谷呢?而且阿魯溫也說過這裡有機關了嘛。」
谷無倫道:「是在下太擔心被你們發現機關,所以才穿幫的,冰姑娘末得意!」
冰玉潔冷道:「你也末失意,要不早點送你們出去,你們將軍到時候傷重不治吃虧的還是你們呀。」
谷無倫又無言以對,冰玉潔好似他的天敵,怎麼樣都說不贏。
走進地道之中,眾人卻不禁一愣,地道之中盤根錯節,岔路甚多,靜謐幽暗,若一條一條去試,當真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
冰玉潔道:「喂,小小賤,若想要你們將軍早點出去,就快點報路吧!」
谷無倫一臉無奈,道:「我可是為了將軍,而不是要當蒙奸才跟你們講這消息的呀,首先拿起設在牆上的火把,接著走東……」
徐達與常遇春隨即拖著王保保、谷無倫前進。地道乾枯,空氣之中瀰漫一股泥味,眾人腳步聲在黑暗中迴盪。
走至一半,劉基冷不防嘆道:「……終究還是中計了。」
常遇春、徐達、冰玉潔、一清、一靜立即瞪大雙目,四處環視。
一清神色突轉,道:「此地藏有絕代高手!」
一靜眼中帶紅道:「且不只一名!」
一清一靜此生從未如此謹慎過,因他們知道,此人之武功非同小可,絕不在己之下。
冰玉潔笑道:「即便有高手又如何?我們這夥人稱不上高手的唯有我而已。」但她也知道,能令劉基、一清、一靜一同訝異的高手,造詣定是不凡,而且徐達、常遇春似乎還未發現那名高手。
劉基淡道:「還不露面?」手扣「神弓指」,兩發破空聲響!
這兩道氣箭威猛雄霸,絕不弱於王保保的「狼夜行」,破空之聲更如鬼哭神號般淒厲!
只見兩發氣箭牽動塵土,在空中行成兩道軌跡,射向三十丈外,卻無聲而終。
「嗯,武功造詣還算不弱。」每一句話都說的輕聲細語,但又清清楚楚。
氣箭射去之處浮現一道人影,每一步踩下貌似矯健有力,卻又如幽靈般印落無聲。
此人正是曾出現於大都皇殿的「可汗」。
劉基見他面目,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手指不住顫抖。
可汗外貌似三十出頭,雙鬢斑白,但劉基見著他,一眼便認出了。令劉基最意外的,並不是此人竟然依然活著,而是此人竟然也復返老還童。
「……察罕,帖木兒!」
可汗眉軒一動,道:「想不著聞名天下的劉伯溫竟然認得我,我詐死安豐已有數年之久了。」
「你不認得我了?當年在青田,你為了替花花帖木兒脫罪,與原本的被害人田式串證,說我誣賴花花帖木兒,還對我妻兒趕盡殺絕,你全都忘了?」說著說著,劉基眉軒之間青筋凝成一團。
可汗眉頭深鎖片刻,忽然面露喜色,道:「花花帖木兒戰死沙場也許久了,這過往之事應該放下的。」
冰玉潔冷冷譏道:「這位帖木兒前輩當真豁達,害得別人家破人亡後,還要別人放下,倘若天下人俱如前輩一般豁達,可真不知前輩有多少親人可以死無葬身之地呀?」
徐達與常遇春並不知這其中細節,只是全神貫注瞧著可汗看。徐達覺得怪異的是,為什麼可汗知曉劉基乃是昔日仇敵之後,竟然面露喜色?劉基之武功若真不如帖木兒,帖木兒也未必能全身而退的呀。
可汗竟不動怒,緩緩道:「私人恩怨我們應該暫且放下,以國家大事為要。」
只聽一聲紮實悶響,劉基一聲低哄,攤倒於地。一清、一靜、徐達、常遇春、冰玉潔如見天塌,無不驚惶失措。
陣陣回聲之中,卻見王保保立身現於倒落的劉基之後,瞧那神情正是威風凜然,神武非常。
這是怎麼一回事?王保保不是深受重傷,而且穴道被爹爹點了嗎?冰玉潔面如死灰。
可汗道:「這計劃能夠成功表示保保的智謀不下於劉基呀。」
此話一出,徐達已知王保保是刻意令阿魯溫流出蒙古寶藏之消息,引誘眾人來到殘日牧場。來到殘日牧場之後,打的則是令一場心理戰,以谷無倫為線,自身為餌,誘眾人入此秘道,可汗分散眾人注意之時,便是王保保突擊之刻。
「明朝如此大動作替少林寺找尋易筋經經書,要不發覺亦是難事呀。」被王保保解開穴道之後,谷無倫哈哈大笑,書生氣質全然歸無。
徐達並不慌張,理性冷靜道:「本公對諸位之自負亦感佩服,王保保手上無弓,要勝我與二哥聯手是絕無可能,而察罕帖木兒……即便脫胎換骨,天下間又有誰能勝過精通易筋經與洗隨經的兩大少林神僧聯手呢?」他利眼一瞧一清、一靜。
一清、一靜本便非多話之人,但自方才起,便戒備非常,又似並非對可汗戒備。
可汗只是默默道:「兩位大師不會動手的。」
幽暗之中,再度現出一道人影。此人雙手合十,身穿白色僧衣,全身上下毫無任何半根毛髮,無任何血色,皮膚光潤。最令人意外的,那雙眼睛竟然無瞳孔,一片雪白,誰也瞧不出這人情緒。
一清一靜見著此僧,心中俱是百感交集,一清不住問道:「一海師弟,為何與此魔同流合汙?」
一海默默道:「只為一阻天下兵燹。」
可汗見一海現身,立即大步走向徐常兩將。此刻徐達、常遇春之武功絕非王保保、可汗之敵手!
一清暗運真氣欲動手,一海大師道:「為阻天下戰斷,切末動手。」
冰玉潔破口大罵:「一海大師,江湖傳言你是一大英雄,沒有想到你竟然是個賣國賊!俠之大者是要為國為民的呀!你這老糊塗是把我們漢人當成惡魔了嗎?」
一海大師並無回應,一清與一靜也佇立著,三人彷彿三座石像。
谷無倫道:「不用再任何掙扎了,今日此地便是你們的墓地!」話語聲中,他衝向秘道中的一處開關,將開關壓下,只聽隆隆之聲不停,去處一塊石壁緩緩降下。
冰玉潔見狀,腰邊長劍出鞘,電光般直刺谷無倫!谷無倫避開此招,冰玉潔立即將開關推上。兩人登時為開關展開一場廝殺。
徐達與常遇春兩人戟槍上手,硬對王保保、可汗。
空前惡戰,正要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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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廢話:
故事最高潮!
題外話,有一位大大希望看見我在故事之中施用「捧殺」計謀,可是我真的擠不進故事之中,抱歉啦!只好必須說……一夏大大的小說讀來妙語如珠,趣味至極,曠「古」絕「金」,遠勝九把刀!為什麼要讓我看見這麼好看的小說?我以後看不到怎麼辦啊──!(大誤!
徐達道:「兩位雖然真氣、力道、速度俱遠勝我們,但末忘了此處乃是地下。我們身後乃是山壁,要勝固然是難事,要敗也非易事。」一雙眼神堅定無比,似已忘記什麼是恐懼。
王保保道:「我的拳法大開大闔,此地固然不利於我,但……中原武學,博大精深。」
可汗幽靈般無聲到徐達身前,一拳打出。此拳瞧來並無巧妙之處,徐達左臂一架便架了開去,怎知此時可汗手臂突然一折,好似斷了骨頭,又往徐達胸膛砸去。
徐達中拳,往後退兩步,嘴角見紅。
常遇春虎槍朝可汗手臂斬下,卻覺得好似拿木棍打在布條上般,打之有物卻無法透勁。
常遇春雙目欲裂,一聲驚吼:「這是易筋經!」
「正是易筋經。」可汗笑道,延展的手臂回到原位。
易筋經之武功本便可以任意移動骨骼筋脈,使其脫臼或接回,只要輔以「鐵布衫」一類的硬氣功護住皮肉,便有此奇效。
這「中原武學,博大精深」由王保保口中說出,固然是一件奇怪之事,但可汗所施展之武功卻應和了此話。
「原來偷少林寺易筋經的,便是你們!」
可汗展顏道:「本人此生光明正大,是請一海大師借予我們易筋經的,你瞧,一海大師不也跟著來了嗎?」
常遇春道:「好一個光明正大!但還沒你老子蛋大!」身子一躍,又往山壁一踢,「如虎添翼」一式朝可汗刺去!
可汗頭部與雙腳猶在原處,腰間卻突然往左移位,身軀是由三節所組成似的,同時一掌朝常遇春天靈蓋拍去,常遇春虎槍點地,身子往後一仰,向後滑開三尺,避開致命危機。方才那一仰之時,可汗鐵掌一直貼著他的額頭,若非應變得當,魂歸九天。
王保保手上雖無兵器,但拳腳武功便足以驚天動地,見著徐達還有空暇,立即補上一腿。徐達畫戟一橫,擋下此招,順勢往後一退。
「恩?此腿踢來有如踢在一片落葉之上……原來這是洩勁的武功。」王保保略為吃驚,難怪忽方才可汗一拳只讓徐達受點輕傷。
「中原武學,正是博大精深!」徐達畫戟一刺,「靈雁展翅」同時使出!
怎奈此式在王保保眼中有如兒戲,看準時間一把捉住戟身,輕易化解。徐達棄戟而戰,靠著太極心法「葉隨水流」不斷洩勁,硬是挨下許多重擊。
劉基倒地,一清、一靜與一海僵持不動,徐達與常遇春陷入苦戰,唯有冰玉潔殺得大占上風。谷無倫原本身上帶有一把短匕首,在方才受搏之前已被搜掉,冰玉潔見劉基受重創,怒火攻心,一消一長之下,兩人差距更為明顯。
谷無倫光是閃躲冰玉潔那霹靂劍虹便險象環生,處處見紅,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他越戰越懼,心想,非得要以一些招式逼退冰玉潔才有轉機,又想漢人婦女重視貞潔,竟然一掌朝冰玉潔胸膛襲去。
這一式並不帶勁道,是以去勢奇快。但這也不是武功,而是流氓無賴在吃女孩子豆腐。
這一掌襲去,冰玉潔並無閃躲,反倒手上細劍朝谷無倫跨下刺去。
谷無倫即便吃了冰玉潔豆腐,命根子也要不保,只得以肉掌硬撥劍招,雙掌立即鮮血淋漓。
谷無倫雙掌吃痛,一掌打出碰到冰玉潔時總是少了六分力,冰玉潔招式卻更添狠快,谷無倫全身浴血,漫天劍光之中,不知何時谷無倫咽喉上已多了一個小洞。
冰玉潔道:「想與本姑娘玩陰的?你這是強盜遇上賊祖宗!」
谷無倫倒地,冰玉潔立即轉望戰場,徐常兩將已是全然處於下風,只是相互掩護,一時不至於敗北,一清、一靜尚在對望。
冰玉潔知自身武功不論與哪邊相較,俱是天地之別,況且劉基生死未明,自然得要先去探望他的情況。她一躍步卻突然跌倒於地,原來一海與一清、一靜瞧來並無動手,其實卻不斷以鬥氣彼此試探,細細瞧來,雙方腳下十尺之內塵沙,已被鬥氣激走。
冰玉潔爬起身子,繞圈奔向劉基,探他口鼻與心房尚有微弱氣息,心中大喜,背起他身子,管他三七二十一便往出口衝去。
「怎能讓你死灰復燃?」可汗身型如煙消散。
徐達與常遇春欲動作已是不及,況且全身傷痕累累,王保保又在眼前,又怎有能耐救人?
冰玉潔忽感背後一陣涼意,轉身同時,可汗身影已在眼前!
鐵掌擊出,鮮血淋漓!
激戰中的徐達、常遇春、王保保俱是一愣,連一清、一靜與一海這些禪定功夫甚高的高僧也為之一亂。
可汗急退,眼前千萬血箭速度更在其身法之上,可汗一聲狂喝,血箭微微散型,依舊射中可汗身軀。
「退……」最後一口氣後,劉基再度昏厥。
劉基受王保保突擊,強壓將奔口而出的鮮血,在吊著一口氣的情況之下,一點一滴緩緩凝聚真氣,本便是想趁可汗或王保保走近之時出奇不意,將鮮血吐出,給予重擊,此時冰玉潔背起他而逃,正是給了他機會。
「想逃?門都沒有!」王保保大喝一聲,將掌中真氣擊出!
劈空掌之威力小於一般掌法,但要擊倒一名揹著壯漢的女子是綽綽有餘。冰玉潔一聲哀嚎,與劉基雙雙倒地。
常遇春虎槍一甩,王保保聚真氣於雙臂,硬是一檔!徐達趁機背起劉基與冰玉潔一同朝秘到外逃脫。
常遇春連環攻擊,道:「兩個老和尚,快退呀!」
「退?你真以為有得退?」可汗全身上下俱是箭傷,瞧來好如蜂窩,施展凝神封穴,止住鮮血。
恐怖殺氣掠出,密道之內火把受激一暗,黑暗之中更添恐懼,冰玉潔心兒簡直要跳出腔來。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施主若欲退,何處皆能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心中有佛,為何拿起屠刀?」忽聽兩聲佛語衝破這恐怖,密道之內恢復光明。
可汗身子一晃,不知是受一清一靜言語影響,或是見兩僧加入這方戰圈。
常遇春道:「老和尚,別跟這傢伙打禪機了,快點逃。」
一清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常將軍莫辜負老僧一片好意。」
一靜道:「此乃易筋經,洗髓經正本,望將軍帶回少林寺。」語畢,拋出兩本書籍。
常遇春接過,一臉茫然,是訝異一清一靜取得經書,也是訝異兩位高僧慷慨就義。「唉!阿彌陀佛啊!」腳一蹬,朝秘道奔去。
王保保欲追,卻見數道或雄霸威猛,或輕靈快捷的掌氣同時襲來,連忙擋下招式,雙臂發麻,道:「好一招『神催骨裂』啊,一靜大師。」
可汗道:「和尚,我與你們並無深仇大恨,況且兩大寶典已然歸還,和需針鋒相對?」
一清道:「易筋經不能令邪魔歪道習得,否則人間定成煉獄。」
可汗雙眼瞪大,蜂窩般的臉上鮮紅淋漓,瞧來甚為恐怖,道:「強者便是正道,異佛便是邪魔,執迷不悟,便讓你下地獄!」
◎ ◎ ◎
穿過秘道,常遇春健步如飛追去,終於追上徐達與冰玉潔。
徐達問道:「兩位大師呢?」
「啊嘖」一聲,常遇春緊閉雙目。他雖未言語,冰常兩人已知大概情形了。
冰玉潔淚水奪眶而出,道:「早知道我便不處處和和尚頂嘴,盼依他佛去了。」
徐達嘆了一聲,道:「現下若是慢下腳步,那便真是違逆兩位大師了。」
奔出不到百丈,背後突然一道猛然的颶風襲來!常遇春一聲吆喝,真氣附著於八丈虎槍之上,「虎踞鯨吞」一式硬擋「狼牙破甲風」!
徐達與冰玉潔不禁止步,回頭觀望來人。
虎槍脫手落地。常遇春道:「三弟,你頭腦好,咱兩和冰女俠受傷,劉先生身受重傷,有可能逃掉王保保的追捕嗎?」
塵埃之中,王保保神武身軀默默現形,手上猶多了把「雪狼弓」。此弓藏於秘道口附近,本便是王保保所預先藏妥,萬一秘道內殺劉基三人不成,便出秘道除之。
徐達道:「最糟情況便是我們硬上,一齊死去。」
「要分開逃?分開逃他一定追你,你和劉先生一定會死的。」
冰玉潔搶道:「我來背爹爹回營求救兵,你們與王保保一戰吧!」
常遇春道:「我們兩人這種情況和王保保打,要贏是不可能的。而且妳不也重傷?一般女子受了王保保一掌,別說說話了,還能活著便是奇蹟了。」鮮紅延著手臂滴落泥地。
徐達咬牙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常遇春道:「死他娘,三弟你腦壞了?現下能與他一戰的,除了我還有誰?你剛不也說了,我們與他一戰,不正是四人齊死嗎?去吧!別想那樣多了,讓我拖點時間就是!」將易筋洗髓雙經交與徐達。
冰玉潔道淚水直落,話也說不清楚:「你,你有什麼心願嗎?如果有個萬一的話……」
常遇春笑道:「那樣多回了老子都沒死,哪有那樣容易死?真有萬一就請冰姑娘當我媒婆,嫁掉我女兒吧!」
冰玉潔點點頭。如此短之時間見識了一群男子漢的存在,她只恨自己不能身為男子。
「好啦,快逃啦,你們在婆媽下去我便沒勁啦!」
眨眼之內,私人情感與國家利益不斷交戰,最後徐達「啊嘖」一聲道:「切莫硬上!」背著劉基逃出。徐達若是一名會被私人情感衝昏頭的人,那麼便不是徐達了。
五十餘丈後,冰玉潔強忍的內傷爆發昏去,徐達將她丟至身後,連同劉基一齊背著逃。
◎ ◎ ◎
日光西沉,殘日牧場一片艷紅,下一刻,又將染血了。
王保保已來到常遇春身前,兩人相距二十步之遙,戰況是對王保保有利,但他卻未動手。
常遇春道:「你不急?」
「劉基瀕死,短時間內無法復原,常將軍此戰之後必死無疑,我何需著急?易筋經與洗髓經可汗已全然熟記,我何須急?」
「可汗?你們可汗不是一個叫啥舔木耳嗎?話說你們元人都叫怪名字,聽也難聽。」
「妥歡貼睦爾乃是元惠宗,是為元朝世襲之皇帝。蒙古人何來皇帝?」
「喔,老子懂了。拐了這樣多彎,你們便是要密謀造反,想以察罕帖木兒為可汗就是了?我還真以為你忠心耿耿勒。」
「我忠於可汗,何來不忠?」
「格你老子的,你用舔木耳的兵,拿舔木耳的錢,當舔木耳的將軍,要密謀造反,竟然還說自己忠?這便跟說秦檜是天下第一忠臣是一樣好笑的事。」
「秦檜何來不忠?宋高宗欲殺岳飛,秦檜忠於宋高宗,是以當了替死鬼,何來不忠?元朝之所以崛起,乃是依循蒙古人經驗,元朝之所以沒落,乃是因融入漢人規矩,可汗之選定,乃是由皇親國戚之中選出,義父武功天下無敵,自然擁有可汗資格,我忠於蒙古,何來不忠?再者,朱元璋不也靠著韓林兒的勢力稱帝?」
「囉哩叭嗦的!百姓是依規我大哥又不是依規韓林兒,哪跟你們一樣?……算了,那你家的事。你要不要打?老子鬥志滿滿,要是不打,可是掃老子興致呀。」
「既然如此,本王便成全你。」王保保怒目微露,平舉雪狼弓,無形箭暴雨般射出!
常遇春氣灌虎槍,槍身迴旋成圓盾,硬是將「群狼夜行」的氣箭一一撥開。這是他將「身化漩渦」之武功應用於槍身上,。
就在常遇春撥開氣箭之時,王保保掠至他身前,以雪狼弓劈擊。
一般人若熟悉輕靈飄逸的劍法,定然不會以長槍武之,若熟悉威力驚人的錘法,也不會將它用在鞭法上,王保保手持雪狼弓,理應以弓術攻之,他突然以弓近戰,常遇春是全然摸不清頭緒,只是太極心法已然使出,便索性將王保保的攻擊全數撥去。
此番攻防,王保保十足專注在常遇春的一舉一動上,但是在進攻上卻顯然未盡全力。
幾番攻勢之後,常遇春往後退了幾步,道:「那樣想學嗎?我教你呀。」
「不,我已經會了。」
「才看這幾下你便已經會了?真以為你是天才?」
王保保一聲輕笑,道:「實不相瞞,武當山在元朝境內之時,我雖年幼,但也多次登門拜訪切磋武功。若非張真人與武當七子俠跡飄渺,還要多多切磋幾回的。」
常遇春這下倒真訝異,道:「你會了?那便武給我看吧!」虎槍急刺王保保心窩。
王保保一聲冷哼,雪狼弓一轉,輕易便架開常遇春刺擊,左掌再朝常遇春胸膛一擊!
常遇春不予硬碰,身化漩渦,受到攻擊只略感疼痛,道:「這哪是什麼太極拳?」
王保保道:「太極的道理,乃是以柔克剛,對我而論,你稱不上剛,我自然也還無須使出這套武功來對付你。這招名喚『狼爪卸甲風』,是將自身真氣較為柔之真氣寄於對手身上,等真氣蔓延對手身上之後,再注入一道真氣使之剛化,屆時對手將痛苦萬分,不能自己。」
「在我身上寄一道真氣?」常遇春方想起當初在大都一戰,王保保曾擊他左腹一掌,全身便突受枷鎖一般重了數倍,數道真氣在他體內狂霸竄流,如受刀割痛苦萬分,不住哀嚎。
王保保續道:「我在你體內的真氣只會越加強烈,直至你死去為止。破解之方式,乃是以更加狂霸的真氣將我的真氣洩去,但你的真氣勁道並不如我,只能依賴易筋經將真氣引出。」
常遇春全身上下的筋脈突起,瞧來好似被藤蔓纏身,不斷瘋狂嘶吼,痛苦之中他突然捉住虎槍!
槍芒形成無數半圈,頻頻往王保保掃去!
王保保閃過數槍,突見一槍又快又準,舉弓一擋,骨輪隱隱作痛。
王保保武功雖高,卻非以氣力見長,常遇春痛楚之下,氣力爆發,光論力道此時是他占上風!
「你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常遇春一槍猛揮,朝地劈下!
一聲瑲瑯,氣勁劈裂大地,直奔王保保!
王保保沉腰紮馬,聚一團圓形真氣於雙掌,虎槍真氣竄來,他以掌中真氣一擋,虎槍真氣如同鐵刃砍中鐵球般往旁一滑,奔入溪水之中。
水花狹石如雨落下,磅礡作響,卻落不到王保保真氣滿盈的身上。王保保雙掌如抱球般緩緩轉動,道:「中了卸甲風,你必死無疑,我不過便是借你之力,一練太極拳。」
● ○ ●
作者廢話:
王保保與常遇春在歷史之上,應該是沒有啥交到手的,即便是用兵也沒有。不過像是生死存亡這種大事我還是會依照歷史的,所以這兩人誰勝誰敗……
77.雖敗亦猶榮
虎槍狂舞,峽谷內石壁瞧來好似沙雕,一觸即裂。常遇春並非刻意作勢,只是他每一吋神經、每一條經脈,都似遭狼爪撕裂般疼痛,若不施展招式以自身真氣一壓王保保的「卸甲風」,是更加痛苦難當。
面對常遇春兇猛氣刃,王保保或撥或挑或閃,沒有付出什麼氣力便輕易瓦解。他使得是太極拳中的「圓月戲蝶」,常遇春自個兒的「身化漩渦」與徐達的「葉隨水流」,都尚未達到這種境界。
知自己必死,常遇春帶著同歸於盡的心態與王保保一戰,咬牙硬撐,躍向王保保一刺,是招式「如虎添翼」。
近戰威力更加兇猛,王保保雪狼弓一對虎槍,兩人真氣方接觸,身子便不斷振動。
這眨眼之間,虎槍彷彿黏在雪狼弓上,常遇春明瞭這是虎槍刺入王保保附著於弓上的真氣之故,欲提勁一破,卻因體內「卸甲風」作用,痛楚得難以濟力。王保保便借常遇春之力,將他連人帶槍一同摔向山壁。
一聲轟隆,飛沙走石。常遇春招式越強大,遇上這種借力使力的功夫,自個兒傷勢便越強大。
王保保問道:「我這太極拳武得如何?」
常遇春自山壁上挺起身子,披頭散髮,血流滿面。道:「馬……馬馬虎虎啦……還差我一點……」
「我也當真不得不佩服你。曾與我交手過的對手之中,也有不少有勇氣者,但在知曉我的實力之後,無一不擔驚受怕,唯獨你是真視死如歸,到了此刻竟然還能談笑自若。」
「……當年陳友諒是老子惹的,圍卻是劉軍師解的,張士德要殺的是我們,命也是劉軍師救的,若不是他老子早便不知死幾回了。現在不過便是把欠他的還給他罷了,老子這此生光明磊落,死有何懼?王保保,你能死得如我這般嗎?」
「遺言動聽。可惜破不了太極拳你便傷不了我分毫。」
常遇春一瞪王保保,但王所說的倒是事實。常遇春突然問道:「……你的太極拳是以往見過……張老妖武後之後自行練出的嗎?……天賦很高啊……」
「……正是如此。」依情況而論,常遇春此刻要言語應當是十分辛苦之事。王保保只感困惑,莫非這笨蛋並無知覺?
常遇春回想起當年初見劉基與張三丰之時,兩人曾經切磋過武學之事。那時張三丰太極拳雖近乎完美,卻還有著「圓心」存在,劉基便以「仙人指路」打中此點,破解張三丰太極拳。王保保對太極拳既然是自己摸索的,那麼造詣一定未及張三丰。想至此處,常遇春虎目一張,握住落在身旁的八丈虎槍,動作動不快不慢,朝王保保刺去!
王保保見常遇春招式緩慢如涓,本欲攻,但若攻,常遇春亦可快過自個兒,只得守。待王保保架起太極架式時,卻發現常遇春的虎槍一直緊盯著他架式之中最難轉動之處,不斷接近,他不免吃驚,但此時欲退亦不及,只得硬拼。
便在此刻,「卸甲風」威力又起,常遇春吃疼手腕一顫,卻顫掉了這至勝契機。準頭一失,勁力又被王保保撥了開去。
王保保道:「你似乎尋到破解太極拳之法,可惜力有未逮。」
「仙人指路」乃是劉基十八神兵指中「神劍指」的精華奧義,常遇春將此式應用於槍法之上,已是神乎奇技之境界了。
「啊」的一聲,常遇春靈光一閃,突又一劈砍,王保保正欲撥開常遇春招式,卻見常遇春去勢漸緩,方向一變,兩兩相擊之時一聲空氣爆裂之巨響,雙方各自退開數步伐。
兩股勁道分別在離兩人身後五丈之處開始奔馳,以兩人中央為正中心,各畫出半圓連成一圈,兩人所退之第一步正踏在圈的「兩儀」之處。
其勢如涓,其力卻如濤,看似輕微之動作,飽含之內勁卻是驚人,兩人均是嘴角見血。
原來常遇春看出王保保之太極拳還不如張三丰,不懂得藏匿「圓心」,也不懂要亦虛亦實的心法,乾脆詳觀他太極拳之「轉」勢。太極拳固然以「圓」為基礎防守,卻也要施力,一但施力便有去向,常遇春便看準王保保太極拳去向與他直挺挺的硬碰硬!
雙方退出十餘丈,王保保真氣一亂之時,將身後箭袋中一把蒼狼箭空手擲出,欲逼常遇春無暇調息內息,怎知常遇春左手臂一撥,鮮血淋漓同時亦不顧內傷,趁此時施展「身化漩渦」。
王保保見常遇春不固性命,只得拼著內傷與他一鬥,他卻往後旋轉,即將撞上山壁。
「……他想借山壁之力,反彈攻我?」
此時王保保所擲出的蒼狼箭正被常遇春撥至山壁上,常遇春撞上山壁同時,一道銀光閃出,眨眼之間射向王保保!
常遇春借旋轉之力,加強力道,本的確是欲以虎槍槍脊一打山壁,反彈攻王,但見蒼狼箭橫向撞上山壁,腦中急轉,將槍末頂著蒼狼箭箭桿中央之處,一同打上山壁,射出虎槍。
虎槍末端約略兩指寬,若無這把寬達兩吋的蒼狼箭橫頂著,定然會刺入山壁之中而無法發出。若要問常遇春如何在這瞬間想到此著,他恐怕也答不上來。練武至一個程度,許多時候極為複雜的戰略,俱會練成一種特別的反應。
此時蒼狼箭橫嵌在山壁之上,而虎槍正停在王保保胸前。
王保保的雙掌也在他的胸前。他正將虎槍夾住。
身受重傷未經調息便又立即施招,常遇春體內真氣翻湧,眼前一黑,不住倒下。但他卻嘴角揚起,因為他見著八丈虎槍刺入了王保保胸前那一道「乂」型傷口的正中央。
王保保一聲低吼,挾著槍脊將虎槍拔出。鮮血自他胸膛流出一片,旋又停止。
方才那一變化已經超出他的預料之外,單靠反應要避開這招是絕無可能。但要以此招殺王保保,卻也尚嫌不足。
王保保反轉虎槍,對準常遇春腦門擲下。
「……能傷我至此實屬難得,既然你必死無疑,我便留你全屍吧……嗚!好樣的!」傷勢比王保保所想還要沉重,若再言語,只怕岔氣,難以痊癒。
沾血的虎槍立於常遇春臉旁兩吋,映照著主人頑強笑顏,煥發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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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廢話:
常遇春,最終戰。
盔甲相觸之聲與馬蹄聲一同作響。徐達領著大批人馬趕到時,峽谷只餘常遇春一人,見常遇春未死,徐達二話不說,立即將他帶回軍營醫治。
劉基與冰玉潔依舊未轉醒,各自躺在病床之上,脈象穩定。軍營大夫醫術固然未如少林神僧那般利害,替人保命的本事還是有的。
徐達剛把常遇春擺到病床上,常遇春便睜開雙眼。見著徐達時,常遇春突然一把捉住徐的衣領,道:「……王保保抓到你了吧!」
徐達愣道:「二……二哥?」
常遇春這才放掉手,道:「徐、徐達?」
「二哥……你雙眼?難道……」
「沒……沒啥,瞧東西有些模糊罷了……啊,我……我上氣不……」
「末再多話。」
「……卸甲風……需,易筋經救……嗚……」知道身邊乃是兄弟,常遇春精神一怠,再度昏去。
「卸甲風需易筋經解救?這卸甲風是什麼?」徐達要大夫替常遇春診脈,方知道常遇春體內猶有一道霸道真氣正如狂龍入海般四處猛竄,要將五臟六腑一一蝕盡。
這下徐達自然明白為什麼需要以易筋經替常遇春治療了。但是易筋經乃少林寺武功翹楚,天底下唯有一清、一海、察罕帖木兒通曉,一清生死不明,一海與察罕帖木兒自然不可能相助,要如何解救他?
徐達轉回自個兒營帳,將易筋經從暗藏之處拿出,開始研練。雖然他也知曉這項舉動壞了少林門規,但二哥性命垂危,其它事兒自然是先擺在一邊。
徐達武功資質本佳,日以繼夜的不斷修練著易筋經,不過兩天時間便練就第一層,可惜能解救常遇春的「筋轉脈移」乃是第四層的武功,常遇春的狀況已是越見糟糕,原本一個時辰便會清醒一次,現下卻一昏便是一半日,還不時從七孔溢出鮮血。這「卸甲風」在此時看來好似一種少見疾病。
不多日,冰玉潔先行轉醒。她醒來之時並非先問自己傷勢,而是轉問劉基情況。
劉基重傷未癒,但重創之前,他感受到王保保凝勁於拳上,也將真氣聚於背上,這正猶如在皮膚內暗藏一塊盾牌,令他傷勢大減。過了三日,他亦轉醒了。
見著常遇春重傷瀕死,他施展當初診救朱元璋的「移經接脈」,發現若是以真氣渡之,「卸甲風」真氣竟然隨著相接的脈象湧來,不禁大吃一驚,忙將真氣停住。
徐達問道:「怎麼樣?」
「好一個王保保,竟然意圖讓所有懂得運轉真氣的將士都染上這『卸甲風』。」這始末,他已經徐達所轉,料想『卸甲風』乃是王保保之傑作。
「先生當初救大哥的武功招式不能救二哥?」
「當時皇上心脈受損,我以『移筋接脈』穩住皇上心脈,是為待一清與一靜大師前來拯救皇上,其作用乃是暫時將筋脈互轉,並不如易筋經般能深入他人體內將真氣導出。」
「……先生可還有方法診救二哥?」
「若我真氣充裕,或許可強行將這卸甲風激出常遇春身軀,此可惜經此一挫,我功力難以在短時間之內全數恢復。」
「……那麼由先生練習易筋經,解救二哥如何?」
「我武功造詣雖高於你,但練武之速度卻未贏你多少,你既然已練了數日,由我來練也未必能趕過你。」劉基自然瞧的出徐達已研練易筋經了。
徐達一臉黯淡,劉基道:「我還有一個方法,便是親身一去與察罕帖木兒談判。」
「這怎麼行?若先生也被他們所重創……」
「鄂國公的八丈虎槍上染血約有四指寬,但他身上並無槍傷,可見受傷之人定然是王保保,且傷得不輕。一清、一靜兩位大師武功非凡,若是與察罕帖木兒一戰,察罕帖木兒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徐達平日雖是冷靜精明,但此刻是兄弟生死存亡的關頭,他也不禁一臉憂患,道:「可是尚有一海大師在,一海大師之武功未比察罕帖木兒還低,先生要以一敵三,依舊是力有未逮,便讓在下與你一同前去如何?或遣博友德等將齊去?」
「魏國公應該加緊練成易筋經,保住最後救鄂國公的希望。實不相瞞,博友德等將領武功雖也不差,但在王保保與察罕帖木兒眼裡宛如三歲孩兒,若遭他們擒住要脅我,我反而施展不開,便讓我前去面對察罕帖木兒吧。」
「……唉,只能恭祝先生一切順利。」雙手一拱,徐達道。
◎ ◎ ◎
見劉基欲隻身回殘日牧場,冰玉潔自然要求一同前去。劉基知冰玉潔個性不易說服,且事情也可能還需幫手,便讓她跟著。
重回峽谷,兩人默默走上了一陣。冰玉潔問道:「這察罕帖木兒,真是當年害得爹爹家破人亡的那個帖木兒嗎?」
「沒錯。」
「……怎麼個性跟我想的差多了?而且這傢伙怎麼也返老還童了?武功真有那樣的高嗎?」
「若我推測無誤,元人的內功『萬狼呼』恐怕便是由『洗髓經』所演變而成的。當年少林寺遭元人火焚之時,洗髓經已經被元人所取了。練武之人,武功到了一定程度,心性或驕或謙總會有一定變化。」
「接著因緣際會之下,察罕帖木兒習得了這份武功?」
「沒錯。我當年瞧他施展這套武功之時,全身骨骼作響,懂武功後只以為那是元人特有的內功,瞧一靜大師施展後才發現那根本便是洗髓經,只是他當年修練不深,遇上吾師之後,落得慘敗下場。」
「……他練了洗髓經之後,覺得還不夠,便前去少林寺一盜易筋經了?」
「大抵應是如此。」
「可是……以能耐而論,他去少林寺時的武功頂多與一靜差不多,為何一海大師非但不加以制服,反而將易筋經給了他,甚至還跟他一起離開少林寺?」
「……這我也不知曉。只望一海大師末被煽動。」
世上許多人易被煽動並非是因他們愚笨,而是因他們善良,善良之人總以為人性本善,是以容易誤入他人圈套。劉基思量是有理的。
「……那麼那王保保被爹爹點穴之後還能暗算爹爹,想必也是練過易筋經,先將穴道移位了?」
「不錯。」
「那爹爹對上他們可有什麼妙計?」
「並無妙計,只是時勢所逼,若不趁刻再去尋他們,一清、一靜大師與常遇春恐怕便難有生機了。」回到那秘道入口之處,劉基道:「若我三日內未出,便以火龍神器陣攻破此谷,尋出我與察罕帖木兒屍體吧!」語畢,腳踏仙跡神影步,翻越高聳峽谷。
冰玉潔朝著天空嘶聲喊著:「爹……劉基,不管怎樣你定要回來呀……!」
谷地上默默落下數滴淚水。
● ○ ●
作者廢話:
可想而知,劉基最大戰役即將開始。
79.無象神兵手
重回谷中,原本熱鬧非凡的街上已無人跡,顯然王保保與可汗已有了動作。
劉基繃緊心神,施展道門先天術中的「天音入耳」,五十尺之內一草一木之動靜都難脫其掌握。
經過樹林、村莊門檻、巷弄後,鐵鍊聲募然入耳。
「瞧來你們並不想動什麼手腳了?」
風吹塵沙,王保保與一海已在眼前。面對兩大高手,常人不敢貿然接近,劉基穩若泰山步至兩人身前約一槍長處。
一清與一靜兩人遭鐵鍊所綑,俱是緊閉雙目,臉色鐵青,各別綑在原本蒙古包的支柱上。這支柱需三人環抱,可見其之堅固。
劉基見著兩人模樣,改道:「原來是已經動過手腳了。」
王保保道:「兩位大師武功更勝常遇春,若讓兩人氣力恢復,末說我,連可汗也可能遭殃,所以我也在他們身上施用了卸甲風。」此話依舊說的天經地義。
劉基道:「王保保,末忘了一清與一靜在你受綑之時分過糧水予你,你竟恩將仇報?」沉穩眼中,忽現銳利鋒芒。
「若非兩個和尚有恩於保保,現在先生恐怕便是尋到兩具屍體了。要怪,便怪這兩個和尚與你同一陣線吧。」蒙古包的門簾迎風飆動,可汗雙手覆於背上,於其中走出。遭劉基所傷的創口已然痊癒,回復那高不可攀之姿態。
「閣下意欲為何?」
一見可汗,劉基眼中閃爍著難以壓抑的怒火。那是燃燒著劉基靈魂的火、曾經暫時熄滅卻又死灰復燃的火,若不將眼前這人徹底除去,那將永遠燃燒下去的。
可汗每一字說來有如刀劍相磨之聲:「與吾一戰。」
「正合我意。」劉基右掌舉至臉前,捏成劍訣。
「現下你功體未復,且猶一海大師替你療傷。你若不能出使全力,與你一戰便無意義了。」
一海聞言,漫步至劉基身後,道:「請劉先生放寬心吧。」
劉基感受出一海並無殺氣,反問可汗道:「這是為什麼?」
「為了什麼?」可汗也似傷口遭觸,一臉沉重,慢慢道:「……為了雪恥。」
「雪恥?」
「當年吾和士兵遭那名如魅似鬼的道人一人所敗,且那名道人竟然還留活口,讓一名士兵回報朝廷,令吾顏面無光,蒙受奇恥大辱。你的武功儼然與那道人同脈,若連你也打不倒,要如何打倒那名道人討回顏面?」
話與至此,劉基終於明白,原來察罕帖木兒是以師傅為目標,意圖在武功上超越他,才拼命修練武功的。他一聲輕笑,道:「沒料著轟動少林的盜經賊、意欲稱霸天下的帖木兒竟然是如此幼稚天真!」
可汗亦是一聲輕笑,道:「方開始練武之時,吾固然是幼稚天真,但見著元朝逐日沒落,吾便盼望成為天下第一,藉著武力令蒙古重返榮耀。妥歡貼目爾之能耐實不足擔當領導人,待保保藉他之兵力穩定大局後,就由吾一統天下。」
其實要一統天下,靠著絕對不是武力。劉基顯然不欲與他爭論,只道:「成為天下第一?你能勝過三丰真人?你能勝過一海大師?」
一海此刻正以易筋經替劉基療傷,聞言神色不變,運功行氣沒有半點混亂。
可汗道:「劉先生果真智冠群倫,竟欲撩撥一海大師與我們反目。確實,你若與一海大師聯手,吾與保保也不見得能勝。」
「武功已是如此化境,沒料著帖木兒依舊是小人之心。若要耍手段,吾何必入谷?」
王保保踏出一步,插話道:「先生在機關火器上之造詣令人刮目相看,若要攻谷,大可直接將我們活埋。卻要問若清、靜、海三位大師不在,先生是否亦要犧牲此地居民?」
黑血隨著一聲嘔聲入泥。劉基抹去嘴角沾血,道:「殺一人而救百人,為之;殺百而救萬人,為之;殺萬人而救百萬人,更為之。」
王保保不禁恥笑,道:「一淨與一清大師亦是出家人,眾生平等,為何兩人在此地便不以火器攻之?」
劉基道:「一清與一淨大師救人無數,亦曾救過在下與皇上性命,於公於私俱不能棄兩位大師不顧。」
運功完罷,一海輕輕吐納,又如風般退開。王保保亦退了數步。
可汗道:「本以為你這人果斷堅忍,沒料著也是婆婆媽媽,若吾是你早便放棄一清與一淨了,私情作祟,死也怨不得吾!」
風勢轉大,天上烏雲飄來,遮掩天光。
「心中若無情,與畜生有何分別?」劉基一聲低吟,舞動體內真氣,震開髮冠,衣袖與長髮不斷鼓動,星目翻紅。前一刻猶為書生模樣,此時卻是戰將武姿。
可汗大讚道:「好!這等霸氣模樣才是吾的對手!」運使易筋經,右臂宛若無骨,「風隨楊柳」一式朝劉基面目撲去!
此招端的是變幻莫測,虛虛實實。劉基雙目一亮,左手成扣,「神索指」朝可汗右臂套去。可汗右腕遭扣,立即變招「青龍探爪」。
手腕遭扣之時,手指理當無法觸及對手手掌,但易筋經在武學上之巧妙,便是可以輕易卸下自身關節,延伸百骸。劉基為避此招立刻撤手,向後一躍,手背吃疼。
冷不防,「弩」、「弓」、「鏢」三種神兵指氣如暴雨般連環射出,此時劉基還尚未落地。王保保一向沉穩,見著此招亦不住一聲訝異,他知道在此等距離之下自己是無法全身而退的。
但可汗之武功確實猶在王保保之上,他雙掌朝天一翻,使出易筋經融合洗隨經的「佛光沐浴」,全身真氣爆出,正似佛祖散發佛光。
此招一出,空中無數裂聲,數百道劈利的指氣立招瓦解。
劉基落地,腳一瞪,塵泥爆起,右手按劍訣,左手捏刀絕,朝可汗撲去。可汗「臥虎捕食」,亦朝劉基撲去。
這招「臥虎捕食」乃是身法,屈身而撲。面對劉基手上神劍、神刀雙訣,可汗雙掌凝氣,以「一團和氣」困住劉基手上指氣。但兩人相撲之力甚猛,真氣爆裂,不住各自彈開,在地上滑過數呎,衣裳破裂。
劉基之武功只有如此嗎?瞧來他還不欲使出全力呀。可汗心念一動,道:「其實一清與一靜和尚聯手,吾是勝不過的,所幸保保曾跟我說過,一靜和尚曾在戰場殺過人啊。」
一靜聞言,原本已是鐵青的臉上瞧來更為痛楚。
高手交戰之時並非單較武功,言語撩撥亦是常用手段之一。可汗說道此處,劉基已知可汗手段,道:「一靜大師無殺人之心,殺了那名以肉身擋招的士兵乃是意外,無需掛懷。」他這話並非說給可汗聽,而是說給一靜聽的。
可汗發嚎,大笑道:「無殺人之心?若無殺人之心,為何出招如此剛猛?一掌便殺了那兵?」
劉基勃然大怒,斥道:「你當真是惡魔之心,為取勝,竟以他人善根折磨他人!」
可汗眉毛一揚,忽道:「你可知道你妻子下落?」
劉基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錯愕,可汗瞧他神情,帶著惡意,嘴角揚起,道:「放心,你妻子是自盡而死的,並非遭元兵所殺。畢竟一名孕婦,孩子不保又遭人輪姦會選擇自盡乃是理所當然的。」
劉基狂喝:「你騙我!」劍指橫掃,一道虹光朝可汗射去!
「吾騙你?吾何須騙你?你妻子死前還問著:『基哥哥,你到哪兒了,怎麼沒來救我?』死前還念著你的名字呢!」可汗身子一晃,留下一道殘影,躲過劍氣。
劍氣掃去,蒙古包一震,支柱折成兩段,緩緩垮下。
劉基全身真氣爆衝,雙臂高舉,十指朝天,手臂旁真氣凝聚成型。頓時,猶如冰晶一般的刀、劍、錘、槍等兵器現形,浮在他的兩臂左近。
此乃道門先天術中的「千手觀音象」融合「十八神兵指」所成「無象神兵手」,正是蜀山尋龍派武功之精華。
「疾!」隨著此聲吆喝,劉基手邊氣劍即朝可汗射去!
可汗知此氣劍之銳利並非一般兵器可比擬,朝天一躍,閃過氣劍,卻又見氣劍轉過劍鋒,如御劍術般追擊而去!
同一時刻,槍、刀、錘、箭、鏢等纏繞於劉基手臂之氣兵亦隨著劉基手指動作,朝可汗所去!
身在空中,躲無可躲,可汗運上比「佛光沐浴」更上層樓的「佛光普照」,硬擋四面八方而來的十八神兵!
可汗之真氣化掉大部分神兵真氣,空壓亦往四周散去,王保保與一海同時往後一躍,劉基本欲躲開此式,但一清與一海受搏,只得以「神盾指」替兩人一擋。
十八神兵真氣遭衝擊之後,尚有些許兵型,透可汗身軀而去,「佛光普照」之宏大真氣亦震散不及完成神盾指,朝劉基猛烈撞擊。
兩人均是吐出鮮血,受傷不輕。可汗胸膛、右臂、左小腿、右大腿均遭重創,卻見傷口閉眼般封閉。劉基調息一小周天,十八神兵再度現形於雙臂左近,氣喘如牛。
王保保心道,劉基之招式威力更大於可汗,但可汗習得易筋經,復原之能耐大於劉基啊,只要久戰,定是可汗獲勝,劉基唯有速戰速決。
此環在劉基、可汗、一海、一清、一靜心中亦已盤算而出。現場眾人皆知,劉基即將施展極招,而可汗能否抵擋即是勝敗關鍵。
抵擋住,可汗勝。擋不住,可汗敗。
雨漸落,日漸斜,殘陽入谷,雨亦映紅,眼亦映紅。
雨水落入劉基與可汗兩人十丈之處立即散成一片紅霧。
劉基此時之真氣已催至極限,卻見他再喝一聲,一頭長髮白如雪,臉上皺紋湧現。
可汗亦是將內功修煉製返老還童境界的絕頂高手,自然明瞭劉基是玉石俱焚的覺悟。
「寧命也不要,也要敗吾嗎?」
「王保保之所以替北元與明朝交戰,是為了要讓察罕帖木兒當上蒙古人的正統領導,讓此如惡魔之人當上蒙古人領導,那麼定是免不了另一場腥風血雨,況且……」劉基想到與察罕帖木兒的殺妻弒子之仇,心中再無猶豫。
「殺一人而救百人,為之;殺百而救萬人,為之;殺萬人而救百萬人,為之──自毀而救天下人,更為之!」只聽劉基一聲長喝,十八種神兵真氣一齊飛出,於空中相會凝結成一股空前力量,無數雨水受激往四週散去!
可汗全神貫注,正準備躲開此招,他明瞭劉基此招之後再無餘力攻擊,只要閃躲而過,便是勝方。
就在可汗正欲閃躲之時,十八種神兵真氣竟似相互抵散,全歸於無。
「這……!」以劉基修為,自然不可能使出如此愚蠢之招式,但是眼前攻勢歸無又是怎麼一回事?就在可汗遲疑之時,全身上下宛若刀割火焚!
「元始覆生,神兵歸一。」十八種神兵真氣並非相互抵散,而是歸納為一,歸為一點,再由此點重新生成神兵真氣,朝外疾射!這已是人對真氣所能運用之極限。
劉基道門先天術並未習全,施展此招過後吐出一片鮮紅,七孔流血,全身縮如枯木,倒落於地,濺起紅雨。他並無感到痛楚,因痛楚在此已無意義。
可汗雙掌合十,全身上下木像般僵化,汗水如泉流下,以上層內功抵擋體內十八道神兵真氣。這任何一道神兵真氣皆足以令凡人粉身碎骨,化為血泥,此時猶能運功相抗,可見可汗之功體。
一道破空聲響起,可汗小腹噴出一道血霧。他運作易筋經將傷口封住,卻又是一道破空聲響起。一道接著一道,十八道神兵真氣連環自他體內接連爆出,只見可汗受攻擊時身軀澎脹如象龐大,以自身真氣壓抑時又如猴般弱小,身上的衣袍逐漸染紅,最後亦倒於雨水之中。
牧場之中,兩名不可一世絕世高手,不可一世的國之棟樑正倒於這淌滿血般的石地。
「可汗!」王保保見可汗重傷,大步一躍。
同一時間,長街上傳來一聲哀鳴,一身狼狽的冰玉潔不顧生命危險朝劉基趕去,跪下雙膝,摟著他身子,泣道:「劉基!你醒醒,你給我醒醒!」
王保保神色一變,破憂為笑。可汗流入地上的鮮紅逐漸消散,又見可汗睜開眼睛,緩緩站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令人震撼的狂笑,天地彷彿隨著笑聲震動。可汗道:「終於……終於打通易筋經的瓶頸了!劉基,吾要感謝你啊!你那強大的招式,將吾全身震斷震散數回,吾又不斷以易筋經重組四肢百骸,終於練至千變萬化之境界!」只見可汗臉上突然現出另一道小人臉,胸膛又探出一支手,好似陶土貼出來的人,不停變型,又恣意將真氣四處發散。
大街如遭火藥砲擊,飛沙走石,面目全非。
洗髓經本便是將真氣納於丹田之外的武功,可汗到了此境界,每一吋肌膚亦可存納真氣,真氣足是他人百倍。兩經加乘,天下間誰是可汗對手?
見著可汗這可怖模樣,冰玉潔連劍也不敢拔了。修練至此,究竟是神,或是魔?
王保保單膝跪下,拱手喜道:「恭賀可汗武功大成,天下無敵!但現下劉基未死,我們應當……」
「確實,雖然吾之武功已非天下高手總結可比擬,但劉基不除,定是後患。姑娘,吾雖與妳無怨仇,也要請妳陪葬了。」可汗停下狂態,手指凝氣,竟然是十八神兵指之中的神劍指。見過十八神兵指如何運作之後,以現下武功要用來也是易事。
臉色蒼白,雙唇顫抖,冰玉潔猛一咬牙朝可汗抽劍撲去,卻見白影如風捲雪團一現。
一海邁入冰玉潔身前,朝劍脊輕輕一拍。劍已脫手飛出。
冰玉潔呆若木雞,道:「好!……好!好!連你這妖僧也來欺負我!來吧,給我個痛快吧!能被你們這些武功天下無敵的男人給殺了倒也不錯!」
瞧著冰玉潔從濕透衣裳中透出的紅肚兜,可汗裂嘴一笑,他已想到如何折磨冰玉潔的方法。
便在此時,一海轉過身去,雙掌合十,朝著可汗說道:「恭賀施主武功大全。」
雨漸弱,天上突現七色虹光照落一海身上。
可汗神識一震,腦中一片茫然,「恭賀施主武功大全」這幾字好似洪鐘,在腦中不斷重複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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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廢話:
辛苦劉基了。
冰玉潔之身型並不比一海矮小多少,但一海一把便將她如貓般提起。
「──一海大師,你的輕功真厲害,半點也不遜於爹爹。」
一海道:「常將軍在哪兒?」他是沉默寡言之人,鮮少出口一句以上。
「好,大師便聽我說吧。」
一海足不落地,在林上奔躍,幾個起落,離開殘日牧場,回到舊道,又超光越禽奔回明軍軍營。此時日已斜,天地之間灰濛一片。
「常將軍,常將軍有救了!」冰玉潔與一海在軍營之中穿梭,冰玉潔不住大聲囔囔。
到達常遇春營帳時,卻見徐達一臉槁木死灰,常遇春躺在病床上,四肢有如遭雷劈過的焦黑木炭,雙眼如同離水死魚般僵硬。
徐達見著一海不禁一愣,道:「一海……大師,這是……?」一海大師之武功,來到明軍陣容可說是毫無敵手,徐達也不免心懷警戒。
冰玉潔急道:「一海大師就算稱不上是我們的人,至少也說得上是好人,快讓他看看常將軍吧?」
一海見著常遇春,搖頭嘆息,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轉頭走出軍營。
徐達原本帶著希望的心情更是跌入谷底。冰玉潔弄不清狀況,緊緊牽著常遇春的手道:「常將軍!我是冰玉潔,你……你醒醒啊!」
常遇春雙目終於一轉,身子一挺,緊緊捉住冰玉潔手,笑道:「嫁了……嫁了……真美、真美……哈哈、哈哈!」語畢,身子也倒回病床上去。他這一躺,是永遠都起不來了。
冰玉潔手中,卻多了常遇春女兒縫給他的護符。這一代名將死前並非掛懷著自己性命,而是女兒終生大事。
冰玉潔雙目含淚,嗔道:「怎麼……怎麼每一個都把我當女兒,你起來,你起來說清楚呀……!」
徐達雙目含淚,悲憤難當。不眠不休,將易筋經練至第四層,但「筋轉脈移」一式仍尚未學習成,功虧一簣。
◎ ◎ ◎
已入夜,燈火燃起。
常遇春對下屬固然嚴苛,但他那如鄉下老粗老好人個性,深受不少士兵愛戴。常遇春逝世之消息傳出後,兵營附近多了不少哀嘆聲,少了許多操練聲。
夜中尚有蛙蟲鳴叫,卻為這夜更添哀莫。
經過良久,徐達問道:「劉先生呢?」
冰玉潔擦掉淚水,道:「托福,爹爹未死。」述起兩時辰前之經過──
「一海大師,我雖感謝你的幫助,但若要阻止我們殺劉基,我們也只得兵戎相向了。」王保保瞧見一海邁入可汗與劉基之間,不住出言相喝。
一海大師雙手合十,雙目輕閉聲如佛鐘,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王保保恥笑數聲,道:「若放下屠刀,便能成佛,那我死前放下即可。」
卻聽可汗道:「屠刀在心中,非在手上,放下,便不會再握起。」
王保保在背後瞧不見可汗面貌,但聽可汗所言,卻覺得他變了一個人似的,滿腹疑竇。
可汗道:「劉基之傷勢嚴重,亦是因老納而起,便由老納為他醫治吧。」神態自若緩步自劉基身旁,冰玉潔訝然之時,他已對掌將一股膨派真氣注入劉基體內。劉基之外貌依舊老態,但那萎縮四肢卻逐漸恢復,神色也轉為紅潤。可汗此時之武功境界已是天下第一,但為劉基療傷之後,依舊全身豆汗,緩緩道:「劉基是以同歸於盡之心與我一鬥,傷勢極為嚴重,經過醫療雖無性命之憂,但武功恐怕需要多年才能復原了。」
冰玉潔猶有餘悸,道:「你……你究竟是帶什麼心?是不是在爹爹身上施展了卸甲風?」療傷過程中她欲動手,卻遭一海點穴阻止。
王保保心道,天下之間可汗已無對手,必定是為了讓武功更上一層樓,所以才救劉基一命?又或許,可汗是要賣人情給予劉基,意圖利用明軍力量?
可汗對他們毫無理睬,為劉基療傷之後,便站起身子,腳足一點地,如紙鳶般御風飛出。王保保大驚,道:「可汗,你要去哪啊?」
可汗道:「償還罪惡,刻不容緩。」轉頭一望王保保。
王保保瞧見他眼神時,不愣了一愣。那種眼神非人之眼神,無欲無求,具大智慧,好似神桌上佛像。王保保回神後,也不顧劉基,大吼一聲:「等我,可汗!」施展輕功追隨可汗而去。
冰玉潔見他離去,心下大寬,將劉基扶至書蔭之下。一海走向受搏的一清與一淨,徒手替兩人解開枷鎖療傷。
待了片刻,劉基眼皮如蝶翼輕振,轉醒後似乎訝異著自個未死,瞧瞧手腳。冰玉潔一頭栽進劉基懷中,緊緊抱住他。
方才猶擔憂劉基生命,現下卻能在他懷中,冰玉潔不禁淚如泉下。劉基輕輕一拍冰玉潔肩膀,道:「待一清與一淨大師傷勢好轉,妳便趕緊帶一海大師前往醫治鄂國公。」
「那你……?」冰玉潔這才離開劉基懷中。
「我已無生命之憂。」
冰玉潔聽劉基所言,心中石頭終於放下,問道:「為什麼一海大師,在最後關頭選擇幫助我們?他不是將易筋經交給察罕帖木兒,而且還助他們練功嗎?」
劉基瞧著一海道:「一海大師身性仁慈,昔年受海鷹暗算中傷,卻不取其性命,反而大費周章感化他,是以我認為一海大師是為了感化察罕帖木兒,才跟察罕帖木兒身邊的。」
冰玉潔疑道:「感化?可是一海大師方才只是一句『恭賀施主武功大全』以及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罷了。」
「我猜測,一海大師並非以言語感化察罕帖木兒,而是以武功感化。」
「以武功感化?我知道習武之人需重視武德,但是這察罕帖木兒再怎麼瞧也不像練武先練心的傢伙呀?」
「非也,我先前已說過,習武之人一旦有了武功,善者便會對自己更有自信,惡者便想以武功傷人,所以習武定會影響一人心性,只是瞧影響為何罷了。少林寺武功以禪入武,修武修禪,研習少林武功久後,心性自然會往禪而近。易筋經與洗髓經俱是少林武功之頂峰,若要克竟全功,禪功定要打得穩才行。修練禪功雖讓察罕帖木兒更加沉穩,但他心性尚不如一海大師,要達到他那一種層次,還得要多加修行演練。他雖藉我武功練成外門硬功,但一海大師也藉他外門硬功,逼迫他心性提升,由惡轉善了。」
「這……好高深的道理,但爹爹萬一沒有機會使出最強的一招,那這察罕帖木兒不就依然是名惡者?」
「我認為一海大師之所以跟著察罕帖木兒便是尋找機會阻止他或與他交手,察罕帖木兒熟悉少林武功,且先行習得洗髓經,由一海大師親自監視自然是最好的,以結果而論,察罕帖木兒習成這雙經之後,也未傷到他人啊。」
一海雙掌離開兩位師兄身軀,一深深吐納,道:「惜思慮不周,未能保常將軍,甚憾。」
劉基道:「時候尚未晚矣。玉潔,快替一海大師帶路。」
一清朗聲道:「劉先生由我與一靜師弟照顧足矣,冰女俠快去吧!」功體恢復七成,與一靜聯手,即便是王保保去而復返也不會是對手的。
聽見一清聲調,冰玉潔依依不捨瞧劉基一眼,與一海一同出谷。
而一清、一靜與劉基回到軍營時,見著的,卻是在棺木之中的常遇春。
劉基白髮迎著營帳外的愁風飄動,悵道:「我們還是先回中原再從長計議吧。」
◎ ◎ ◎
因王保保領軍追擊,明軍打道回府之路並不順遂,幾經計算,決定重創元軍後再回中原。
王保保用兵大膽,意在取劉基,徐達性命,殲滅明軍主力。劉基調度李文忠直取在上都的妥歡貼睦爾,逼王保保顧此失彼。妥歡貼睦爾遷至離羅剎國只有一縣之遙的應昌,任憑王保保神武非凡,依舊是只能回都救駕。
徐達其後率兵攻克陝西略陽、沔州等縣市,北伐軍過處,不殺辱,不擾民,更降北元軍民三萬七千人,後聽劉基建議,請朱元璋親筆勸另一元大將李思齊投降。
李思齊心意本便有些動搖,徐達又模仿當初周國拉攏朱文正的手段,抹黑李思齊,但他手段可沒張士義、張士誠那般溫和的以禮相待,而是改派遣馮勝以戰逼降。李思齊遭內外夾擊,只得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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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廢話:
安排好久的布局,終於完結了。
接下來,便是這篇故事的尾聲了。
81.英雄淚滿襟
大臣們臉龐、肩頸上都滴著汗水,些許大臣朝服背後已濕成一片。
並非興建皇城的胡惟庸策劃不周,而是朱元璋他刻意封閉門窗,要大臣們一同體會農民們在爍石流金下的耕田辛苦。
在這燥熱之中,朱元璋聽聞常遇春中卸甲風而死消息,心中怒火也有如這高溫般高漲不已。他要徐達過去與他把事情說清楚,帶徐達解釋後,他問:「劉先生呢?有劉先生再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但瞧見劉基老態,也知他已盡力了。
綜觀北伐戰果,明軍奪下大都與數個縣市,逼妥歡貼睦爾二度北移,除去察喊帖木兒這隱患,單就戰績而論,明軍無庸置疑是獲勝的,但智謀武功不下徐達的王保保還活著,明軍便還有威脅。
朱元璋朝著臣子道:「鄂國公積勞成疾,得了一種名為卸甲風之疾病而死,是為國捐軀,將之表率。論戰場表現,出則當先,退則殿後,未嘗敗北,士卒樂為之用。朕論功行賞,追封其為開平王,諡號『忠武』,定將善待其後。」雖是一副鎮定自若,拳頭卻不禁握緊。
他此番說詞一出,劉基、徐達俱知是為不減明軍士氣才將這「卸甲風」捏造為疾病。
「鄂國公忠肝義膽,為國為民,明朝痛失英才呀!」「我軍損一大將,悲痛哀哉啊!」
這些文官壓根沒與常遇春上戰場過,何來如此感情?做作之說詞,當真千古不變。徐達應和著道:「末要再悲傷,北元大將王保保未死,咱們與蒙古的戰爭尚未終了的!」
「是啊,請魏國公與……劉先生一同替鄂國公復仇。」這文官瞧著劉基,錯愕了片刻。
朱元璋道:「劉先生身子也累垮了,待靜養之後,再觀情況如何。」他也瞧的出此時劉伯溫已與一般尋常老翁無二,即便依然有決戰千里之外的腦袋,但那老軀是再難上戰場的。「傳令下去,百工停業,弔鄂國公三日。」
◎ ◎ ◎
將領們前往朝議之時,一海與眾人拜別,回少林寺坐鎮。一清、一靜兩位少林高僧俱在學士府中做客。見劉基回到學士府內,便將私下商量之事與劉基說了。
「如此的確妥當,便要看徐達意思了。」
原來兩位高僧意圖收徐達為少林寺俗家弟子,對抗亦練成數層雙經王保保。唯一的條件便是除了救人與對抗王保保外,絕不得動用雙經上的武功。
這主意非但可以令徐達修練易筋經之事明正言順,更可藉徐達之力對付私練雙經的王保保,對明朝、對少林都好。
徐達自是答應了。他曾自張三丰那學過太極拳法,現下更將易筋經與洗髓經研習透徹,又有一清、一靜兩位少林高僧細心教導,武功一日千里,儼然取代劉基成為明朝第一高手。
在此之後,徐達與王保保開啟兩次大戰,無數小戰。各有斬獲,雙方死傷亦是極為慘烈。
取代朱文正地位的李文忠、因常遇春死而悲憤圖強的藍玉、自龍灣之戰便加入明軍的博友德等將領皆參與北伐,或星光閃爍,或大放異彩。
妥歡貼睦爾在北伐第一戰後病死,正是王保保與察罕帖木兒奪權之大好時機,但察罕帖木兒已一心向佛,不願奪權,王保保立當年曾輔佐過的元太子愛猷識理答臘為帝,一邊與明軍作戰,一邊期待察罕帖木兒回心轉意。
雙方交戰以久,朱元璋認為應當轉個攻略,改勸降王保保,待他來到中原再行私仇,派遣歸降的李思齊擔任來使,去勸降王保保。
王保保不願投降,卻對李思齊禮遇有加,甚至派遣騎士護送他回塞內。
就在即將入塞之前,騎士無情道:「主帥有命,請你留下一物以送別。」
李思齊只覺莫名其妙,道:「老夫並無禮物。」
騎士道:「當年將軍曾與王保保一同競射,將軍之手臂便是最好的禮物。」
李思齊大怒,正欲從馬上抽劍,卻見邊塞城牆上一道寒光閃出。
「雪狼弓!」李思齊咬牙搖頭,原本欲砍向騎士的劍,轉為砍斷自己左臂,將斷臂交給了騎士。
見李思齊左臂已失,王保保收起雪狼弓,自道:「只要可汗在,我便不降,能死,不能降!」
李思齊回中原後傷勢惡化,本可是一代名將之人,可說是死於因忌妒而起無謂交惡。明朝依舊數次勸降,但王保保皆未回應,保持隨時與明朝交戰的狀態。
有一日他放棄進攻明朝了,因為他已尋不著察罕帖木兒。
明朝這方皆覺得怪異,為何父親為漢人的王保保如此難以招降。只有王保保的妻子知道,王保保也曾見識過漢人醜陋,見識過元人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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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廢話:
所有的戰爭都結束了。
從加快的節奏,應該也不難看出故事進入尾聲了。
徐達忙著北伐之時,劉基正在療養,提供戰略之外的時間,便在南京城內四處勘察。胡惟庸的確很懂得規畫,鱗次櫛比,每一條街,每一棟房,每一家店俱在它們該在的位置,城內動線也十分良好,甚至還有一套名為「新安南京」的配套計畫,一但出事,捕快們俱可於兩刻鐘內迅速抵達現場。
劉基對城內情況顯然很滿意,瞧著城內風景時總是面帶微笑。冰玉潔在他身旁撐著傘,替他遮陽,問道:「爹爹,為何這一回你蒼老的模樣會這麼的久呢?」
鄰近的麵店婦人似乎與熟客相互寒暄,兩人似是歡喜。劉基看著這片祥和景象,漫不經心道:「先前幾回重回老態,是因真氣散盡,待真氣復元便會恢復青年姿態。這一回我豁盡全力,全身經脈氣孔因受不了招式威力而近乎做毀,雖能活動,但真氣堵塞無法暢行,自然依舊是老態了,待我練回武功,才有機會再復青年之姿。」
「……原來是這樣呀,不打緊,爹爹老態依舊氣宇軒昂。」說至劉基與可汗最後一戰,冰玉潔不禁感到命運之奇詭,喟然道:「沒有料著,爹爹拼盡生命要殺的人,竟然也是救了爹爹的人……爹爹若再遇上察罕帖木兒,會動手殺他嗎?」
「……察罕帖木兒生性有如此轉變,殺了他非但沒有意義,更是做壞了。其實在爹爹施展極招之時,若非因經脈曾遭帖木兒重創,真氣無法盡出,當下便因真氣耗盡而必死無疑了,當年在天完母艦時若非因筋脈受損,穴道沒被點實,也早已溺斃於長江,此生兩大死劫都因經脈受創而有活命機會,也只能說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不論如何,能活著總是好事。爹爹,明朝基業已經穩定了,咱們也該退隱去了吧?」
劉基一望南京城,一道涼風拂面而來,他微笑著,道:「說的也是,此時不退,何時能退?爹爹先前去一找胡先生談些事情。」
「我陪你去。」冰玉潔挽起劉基手臂。
胡惟庸受到提拔之後,自然不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與鄉民們混在一起,替鄉民們解決煩惱,因為他煩惱亦是多如繁星,腦袋瓜兒若不空著些,公事便壓垮他了。他的官邸經過一番翻修之後,自然不像以往一樣茅屋采椽,因為他公文早已多如牛毛,屋子若不寬敞些,恐怕便裝不下了。
劉基踏入胡府庭院便見著一顆球彈到門旁。兩名垂髫幼童正在踢球,見著劉基匆忙應聲:「伯伯好。」又繼續踢球。
冰玉潔道:「唉呀,沒料著胡惟庸的兩個娃兒竟然這麼大啦?」
一名年約二十初頭青年自宅內向外走出,道:「燕兒,婉兒沒禮貌,這是爺爺貴客,貴客臨門,球便該收起來啦。」朝著兩人道:「在下的兩個娃兒年尚淺,禮數不周,請見諒。」
劉基笑道:「無妨,吾女潔兒也很喜歡小孩子,便讓他們玩吧。」
冰玉潔問青年道:「爺爺?你是胡先生兄弟嗎?不知道胡惟庸有沒有孩子了?」所問顯然並不知情。
那名青年拱手莞爾道:「我便是爹的孩子。」
冰玉潔傻了半晌,不禁目瞪口呆,又拍掌道:「那胡惟庸瞧來也不過三十幾罷了,竟然當爺爺啦!」
青年笑道:「爹爹已經四十有二了,他在十七歲時生下了我,我又在十八九歲時有了這兩個孩子。」
院內傳來一聲略似女子之細聲:「方兒,今天是曾祖壽日,大夥都忙不來,怎麼沒有來幫忙?」胡惟庸自宅內走出,瞧見劉基,歡喜如孩兒似的道:「劉先生今日可定要留下來與我們共同慶祝一番,爺爺定是歡喜的很。」
冰玉潔瞠目結舌,緩緩道:「爺爺?……胡先生的爺爺?」
胡惟庸呵呵笑道:「正是。在下五代同堂,因這房子大了不少,爹便希望來在下這替爺爺祝壽,望劉先生不吝同桌。」
劉基微笑拱手道:「那在下便不客氣了。」
劉基坐在正廳瞧著冰玉潔與燕兒、婉兒踢球。胡惟庸入廚房幫忙伙食。聽方兒說,胡惟庸妻子去世得早,早年家裡又窮,只得低著頭將女人活也一起幹了。劉基倒不是不願幫忙,只是前半生總是守著「君子遠刨廚」儒家思維,久了便真不會做菜了。
燕兒、婉兒與冰玉潔踢了幾輪,燕兒道:「冰姐姐,妳怎麼不叫妳爺爺跟我們一起踢呀?」
冰玉潔像是被人拉住了辮子,苦苦笑道:「那不是我爺爺,是我……是我爹爹。」
燕兒道:「那是你爹爹呀?你爹爹看起來好大,我爹爹就比較小,英俊多啦,我長大以後要嫁給我爹。」
冰玉潔笑道:「孩子,妳是不能嫁給妳爹的。」
「為什麼我不能嫁給我爹爹?」
「因為她是你爹爹,不能嫁給妳爹爹便是不能嫁給妳爹爹。」這話說完,冰玉潔心中也打了個突,又突然對燕兒道:「但是我能嫁給我爹爹。」
「為什麼妳就能嫁給妳爹爹?」燕兒見冰玉潔柳眉直豎,雖是困惑,不敢再問。
過了些時分,賓客陸續來到,李善長也受邀而來,見著劉基愣了一愣,又裝作沒瞧見。胡惟庸之所以沒有邀請劉基,便是因為李善長作梗,現下兩人都來了,索性讓兩人同列主桌,以李善長之身份地位,要發難定也會看場合的。
胡惟庸說了些酬庸話,與家人放了煙火花炮,便請眾人起筷。胡惟庸祖父年事已高,說起話來不清不楚,唯有胡家人聽得懂,瞧見人對他道安便訕笑緊抱,繼續滿臉歡喜的吃長壽麵,聽戲班子唱《五女拜壽》、《紅燈記》。
劉基見這和樂融融,卻不由得眼眶泛紅。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曲港跳魚,圓荷瀉露,寂寞無人見。
要知劉基雖身處官場,但終其一生之好友知己,實在無多,能共享天倫之人又早已不在身邊,其實是寂寞甚極之人。
令寂寞人擔憂的,並非寂寞,而是溫情。溫情總令寂寞人發現寂寞。
● ○ ●
作者廢話:
大業已成,不如歸去。
但又有何處能歸去?
83.懷璧是其罪
茶足飯飽後,劉基幫忙收拾碗筷餐俱。不懂得烹煮,順手收拾還是會的。
李善長酒喝得多,早便借客房睡去,躺在床上嘴中還不斷喃喃著:「劉基,我告訴你……告訴你……告訴你……」究竟是想要告訴劉基什麼,恐怕也只有他自個兒知曉。
「久聞先生風采終能一見,此生無憾矣。」
「胡先生實在太過客套,今日在下前來,是有要事商量。」
胡惟庸與劉基坐在客廳兩旁木椅上,兩人見面卻如相識許久的友人,並無半點生疏。
劉基道:「在下已瞧見城內之風光,胡先生確實是能人也。」
胡惟庸拱手低頭道:「不敢當。論能耐,劉先生更勝在下百倍,論功勞,劉先生更勝在下千倍,若非有劉先生又怎能有明朝存在?」這是他肺腑之言。
「在下之來歷先生可清楚?」
「在下只知先生出於白蓮教,失禮了。」
但聽劉基神態自若,侃侃而談:「在下乃是蜀山派尋龍使,上聽天命,下濟蒼生,見世道混亂,再尋一帝,重整天下秩序。」
胡惟庸一臉茫然,緩緩笑道:「這……先生所云,大出在下所能理解之範圍。」
「呵呵呵……」劉基這便將如何奇遇止止道人,如何靠著《火龍神兵陣法》、《道門先天術》縱橫天下之祕法與胡惟庸道述。
胡惟庸道:「先生並無欺騙在下之理由,況且先生修為通神,在下自是相信。只是在下疑問,為何要說出此事?」
劉基暢了口氣,道:「尋龍使之天命乃是尋找一名足以為帝者,輔佐其為帝,現今皇上已是皇上,吾之天命已盡,是該功成身退了,只求先生扶持大明,開創太平盛世。」語畢,單膝落地。
胡惟庸彷彿見著親爹下跪一般,連忙對劉基跪了回去,道:「劉先生切莫折煞在下,在下身為人臣,自當忠君之事,何需如此以對?」
「只望先生匡正朝廷!」
「在下自會的,無須多言。」
冰玉潔提兩袋米般一左一右連忙將兩人一同抱起,道:「好啦,爹爹,胡先生,今日是胡先生祖父生日,別做這種煞事啦!在一個女兒家面前跪來跪去的,也不怕丟臉嘛?況且你們兩人都有些年紀啦,也該懂得只有夫妻才會來一個夫妻相拜嘛!」
「哈……」
「哈哈。」
劉基一笑,胡惟庸亦一笑。
胡惟庸自然也知道劉基定是想離開明朝,才來委託的,雖覺得肩上重擔多了不少,卻也覺得是種無上的榮耀。
笑聲傳出胡府大廳,此時月正圓,晚風徐。
◎ ◎ ◎
翌日清晨,劉基與胡惟庸拜別,正準備離開胡府,沒料著正巧在庭院撞見李善長。
他對李善長並無惡感,也不避面。李善長見著劉基,道:「劉先生,許久未談天啦。」
「許久?」劉基心道,除公事外他根本未曾與李善長對話過。
「先生替皇上攻下大片皇土,實在是功不可沒。」
「許多事情還是有勞胡先生才得以完成的。」
「啊?……這也說得不錯,明夏國在我勸說之下,不費一兵一卒便投降啦,有空咱兩老兄弟一齊去瞧瞧吧!」
「明夏國,當年明玉珍不服陳友諒,從天完國分裂而出,占據四川蜀地的地方嗎?先生之才能實是在下不及,定會前去欣賞欣賞。」
李善長本多想炫耀一番,但瞧劉基全無比較之意,又聽他誇獎自個兒,心情大好,便不在說下去,哈哈大笑,與劉基分別。
「這人真討厭,不過便是成功勸說明夏國投降罷了,要不是明朝實力雄厚,明夏國會投降嗎?講得自己好像很了不起似的,還處處跟爹爹作對。」
劉基道:「論功行賞,明朝能有今日,李善長先生亦是功不可沒。反正爹爹也要離開大明了,何需再豎一敵?」
「那爹爹真要去蜀地瞧瞧嗎?」
「以此為由藉機離開應天,或許更勝辭去,這不正是天賜良機嗎?」
◎ ◎ ◎
「劉先生要去蜀地瞧瞧?這倒也不錯,據聞明玉珍在世之時,將蜀地治理的興旺發達,先生若能從中師法其獨到之處,或許對明朝更有益處。」朱元璋坐在龍椅之上,欣喜而談。
「多謝皇上。」劉基雙膝下跪,拱手道。
朱元璋微笑道:「劉先生武功盡失,若遇上刺客定然不妙,朕便派遣一隊親衛保護你吧。」
「謝主榮恩。」劉基起身維持著拱手姿態,往後退了數步,轉過身子出皇殿而去。心道,沒了武功,要離開大明果真比登天還難。
朱元璋心道,大明已成,你若離開之後又尋一帝,那天下豈非又要大亂?你若不想另尋一帝,又何需離開大明?
● ○ ●
作者廢話:
這故事告訴我們,退路是很重要的。
冰玉潔:「去你的,沒有退路又怎樣?」
四川蜀地,壁立千仞,峰迴路轉,江水氣勢磅礡,青山美如詩畫。
劉基與冰玉潔乘船從嘉陵江入四川,不禁神魂一顛。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劉基瞧著這風景,隨即想起這首《旅夜書懷》來,喃喃道:「官應老病休……天地一沙鷗……」
冰玉潔道:「爹爹,要感嘆緩些再感嘆,這些護衛們個個死魚眼般瞧著我們是怎麼一回事?這要我們怎麼逃?」
劉基已無武功,但那眼力依舊還在,這十名護衛之武功深淺他一目了然,若不想些法子,單靠冰玉潔,是不可能離開他們監視的。
「走一步,算一步,屆時總有法子的。」與其說是胸有成竹,不如說已是任其自然了。
翌日,劉基眾人上岸尋當地官員而去。此地雖然已是明朝屬地,但大多要員尚未從新編制,對於如何管理當地還留有自個兒一套。當地官員聽聞劉伯溫來到,帶著他四處遊賞,甚至跟鄉民介紹他。鄉民們大為訝異,一擁而上,不少人甚至還拿著厚宣紙要劉基留下真跡,或保留,或想在市集上拍賣。
人群之外,一名劍眉星目,身材頗為壯碩的年輕人瞧著這光景,不禁嘆了一聲,道:「明夏投降不過是半年時間,咱們國人怎麼這麼快便樂不思蜀了?」這句「樂不思蜀」用在此可真是恰到好處。
此人在此地似乎也頗有名氣,在他身旁鄉民也認得他,道:「樂不思蜀這話是在說劉後主後的紙醉金迷,但劉後主降魏之後,的確也過得不錯,哈,你也姓劉,這何不學學阿斗?讓自己過好一些也是不錯的。」這種無聊渾話確實符合鄉民風格。
年輕人道:「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阿斗之所以扶不起,不是因為他腦瓜子不好,是因為他沒節啊。」
鄉民道:「管他有節沒節,是咱們的主子降了,明朝對咱們也一視同仁,你何必那樣迂?你這人才氣是很有的,就是墨守成規了些。」
年輕人搖搖頭,嘆口氣,瞧人群之中劉基一眼,莫名的凝視了片刻。
「嘖,你這佯清流,說得自己忠君愛國,瞧見大明軍師劉伯溫卻瞧著看見皇帝老子一樣。呿!」鄉民轉身離去。
這話似乎勾動年輕人心弦,他眼神黯淡片刻,又緩緩自道:「我瞧劉老先生,是覺得奇怪,為什麼那些瞧來像是護衛保鑣的壯士這樣輕易的讓他與他人接觸,不怕其中藏有刺客嗎?」
慘然苦笑的劉基猛然與他眼神一對,就這麼一對,年輕人腦中一閃,詳細端倪眼前場景,他發現那些護衛目光俱是在劉基身上,而非劉基週圍的人,而且個個聚精會神,不敢鬆懈。
「這可真奇了……莫非他們是在監視這劉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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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散後,劉基與當地官員一同用膳,到當地景點觀光,探訪奇人異士,過程中規規矩矩,毫無任何想逃走的跡象。到了夜晚,劉基眾人到當地最大的客棧歇息用膳。
劉基與在護衛房門口道:「各位護衛也辛苦了,此地治安瞧來不錯,過來老夫房間喝個一杯吧。」
一名護衛神色莊重道:「謝劉先生美意,但執勤之中,不能飲酒。」
劉基一聲嘆道:「無友同酒雖不如乾飲傷胃傷肝,卻是傷心傷神,可惜呀,可惜。」
冰玉潔笑道:「既然如此,我陪爹爹過個手好了,爹爹的酒量遠不是我對手的。」
「哈哈,也好,也好。啊,順便要店小二一齊進來一杯好了。」劉基真去邀了這間店小二來了。店小二知這夥人官大,不敢不從,與劉冰兩人同入一間房中,不過是盞茶時間,冰玉潔便走了出來,朝守夜護衛道:「爹爹已經醉倒了,勞煩各位大哥看著呀。」轉入自己廳房。
守夜護衛道:「傳聞劉先生酒量甚淺,卻沒料到竟然連女孩子家也喝不過呀?」
另一人道:「人無完人,劉先生自然有些缺點的,這也好,省下我們監督他的麻煩啊。」
又過幾杯酒時間,冰玉潔房內傳來一陣微弱叫聲。護衛察覺有異,立即在門邊輕喚:「冰姑娘!冰姑娘!」
「你們快進來!」
護衛入內,只見窗外一輪明月高掛,冰玉潔比著窗外看,道:「爹爹,爹爹,他……」
劉基竟然在屋簷上顛簸走著。霧氣頗重,屋瓦滑不溜丟,瞧來十分危險。劉基倉促回頭,一聲訝異,邊滑邊掉下屋簷了。
護衛問道:「劉先生怎麼會在那?」
「這我怎麼知道?還不快去救爹爹?」
「好!」六名護衛急忙奔下樓去,兩名試圖依循劉基掉下之處追尋。
剩下兩名進到劉基房中一瞄,一人瞧見床被夏透出一把白髮,被子微微隆起,指著道:「那是……!」
另一名護衛發笑,輕聲道:「這是調虎離山!你看著,我去叫其他兄弟們來。」
「調虎離山?那個從窗戶出去的那人是?」
「你忘了除了冰玉潔外,劉基還要誰與他一齊喝酒嗎?」護衛出門後,不道盞茶時間,又有六名護衛一齊回來了,其餘兩名已然跑遠,一時三刻是不會回來了。
眾人瞧見那白髮,皆為發嚎,默默等著,想等被中之人露出手腳。
被子微微一動,眾護衛捧腹忍笑,一人終於忍不住,道:「蜀地氣候悶熱,劉先生要不探頭出來透透氣?」
被子裡頭彷彿躲進一隻耗子,不斷滾動著,卻不出來。一民護衛察覺怪異,往前一扯被褥,卻見被褥之後,店小二雙手在被搏在背後,嘴巴亦被白布條塞著,那搓白髮也真只是壓在被子下的一搓白髮。
「糟了,我們中了劉基的調虎離山之計!」喝聲者,正是那以為逃跑那人是小二的護衛。
一人喝道:「兩人看住冰玉潔,其餘眾人追!」
出門探看,冰大小姐哪會乖乖地給他們看著,早便不知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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淒迷月光之下,一道狼狽身影正拼命而奔。
滿身汗水,氣喘噓噓,劉基回頭一望,兩名護衛將要追上。只有兩名護衛,已比他計算的還要少一些,但他卻難得高估自己武功。這種不過尋家住戶一層樓的高度,在以往是如履平地的,怎知這一跳,雙腿發疼?
原本計畫是,由店小二吸引部分護衛,待走遠後,冰玉潔隨後趕上,替劉基料理追隨他而出的護衛,但這兩名護衛腳程委時不弱,瞧來是無法等到冰玉潔趕來。劉基深知不需多久便要被追上,已放緩了腳步,想著此番脫逃的說詞。
「劉老先生,你這樣是逃不掉的,跟我來吧。」一道聲音傳來,那名一樣劍眉星目,比劉基還要略為寬大的年輕人突然從小巷跑出,一把牽著劉基,往一旁的巷子逃。他似已準備許久了。
他將劉基帶到臨近市集之中。雖是夜晚,但串串燈籠相接如門簾,映照得燈火通明,人聲吵雜,一片花花綠綠。
護衛緊緊盯著劉基,卻也不禁眼花撩亂,失去他的蹤影。
在人群中劉基喘息著道:「多謝這位……壯……」
年輕人道:「劉先生,你先歇會吧,待會我再帶你去我家避避。」
「呼……你為何要救我呢?」
「你怎不問我為什麼知道你被人追蹤?」
「今日我們是見過面了,明眼人自然知道那些護衛是皇上派來監督老夫的。」
「呵,明眼人自然也知道,是你要我救你的。」
「呵呵呵……老夫正是疑問,為何我望你救我,你便救了。」
年輕人瞧著劉基,道:「因為我總覺得對你似曾相識。當然,我在此地長大,我們是不可能相識的,但是那一種感受……嗚,我實在說不上來。」
「呵……或許這便是緣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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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廢話:
這名年輕人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