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落跑十分鐘後,小雨爸到了。
當然,方才發生的一切小雨爸是不知道的,當他到來的時候,阿德已經跑得一根毛都不剩了。
不僅如此,病房還熱鬧得像在開Party一樣呢!
當然,他的女兒是不會給他這種錯覺的,讓他產生錯覺的是護士和清潔阿姨,護士有二個,一個忙著鋪床疊被、一個正準備把粉紅嬰兒推床上啼哭不止的圓圓推回嬰兒房;一個身材圓胖的清潔阿姨則佔據著病床的另一側,只聽她一邊吆喝著要大家讓讓,一邊用紙巾和充滿漂白水味的拖把收拾被阿德打翻了一地的月子餐。
因為人太多,618b的正主---小雨和她的季妍姐,只好巴巴的愣在牆邊“罰站”…
小雨爸,就是這時候進來的。
「這是…怎麼了」?雖然不合適,但當小雨爸看到這麼誇張的一幕時還是忍不住笑了…「是打過仗了還是遭小偷」?
小雨爸一邊開玩笑,一邊用疑問的眼神掃向小雨。
小雨低著頭不敢講半句話。
「不是啦,康先生」,因為小雨不敢說,季妍只好幫小雨出聲,「是阿德他打翻月子餐後跑」~~
「沒有啦~爸」~~~~~
當季妍正想跟小雨爸說明時,小雨突然緊張的摀住季妍的嘴,「阿德沒有做什麼,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東西」…
小雨才說完,小雨爸笑得更“燦爛”了。
「原來如此」,小雨爸完全懂了~~不就是阿德被自己嚇跑的途中打翻了小雨的午餐嗎?「那妳一定還沒吃吧!剛好,我帶了一些你最喜歡的好料」…
就在小雨爸“愉快”的和久違的愛女交談時,618b的清理工作已告一段落,圓圓被推回了嬰兒房、乾淨的床單重新鋪上、清潔阿姨也清理完一地的“泥濘”…
等到閒雜人等逐一離開後,小雨爸迫不及待的把小雨拉上床,擺好“餐桌”後,現寶似的攤開了自己帶來的好料…
「妳看齁,有油飯、雞腿、芋頭餅還有」…小雨爸旁若無人的向女兒“獻寶”,「都是妳最愛吃的」…
「快吃喔…你看你~~瘦了那麼多」…
當小雨享受著父親無微不至的照顧時,親愛的季妍姐全程被晾在一旁。
看著眼前樂滋滋當著“孝女”的小雨爸,季妍只有二個感覺,第一個感覺是小雨爸肯定去過大賣場(油飯上還貼著大賣場的標籤呢),第二個感覺則是~~~小雨爸的反應好像不太對呀!
真的…好奇怪呦…一般的爸爸一旦知道女兒被人搞大肚子對方還死不負責,應該都會想砍人吧!更何況小雨爸還是一個霸氣十足的父親……但,怪的是小雨爸不但沒生氣,相反的他看起來還挺樂的…
小雨爸…到底在想什麼?
可能是道行太淺吧,季妍完全摸不透小雨爸的邏輯,但季妍又是個憋不住的好奇寶寶,於是,在仔細思考…幾秒後,季妍決定直接找小雨爸問清楚。
在病房問這個顯然不方便(畢竟小雨還在呢),於是,季妍決定換個地方問問。
「康先生,你想不想去嬰兒房看寶寶啊」?季妍一邊詢問,一邊對小雨爸眨了眨眼。
「現在」?也許是“身經百戰”吧,小雨爸一下就收到了季妍的信號,「好啊,我們這就去」…
接下來的發展異常順利,就在小雨爸爽快答應的下一秒,兩人已經在前往嬰兒房的路上了。
嬰兒房在七樓,所以兩人是爬樓梯上去的,可能是懷著心事吧,小雨爸一路沉默無語,季妍默默跟在小雨爸後頭,腦子不自覺的思量起方才小雨爸的奇怪反應…
當她想得正迷糊時,七樓到了,季妍隨著小雨爸,一前一後的踏著同樣的步伐…
在拐了二個彎後,嬰兒房到了,然後,季妍就見到一個人…
一個讓她“驚喜”萬分的人…
「老公」?季妍詫異的奔向來人…「你怎麼過來了」?
拜託~現在是上班時間耶!昕然不好好上班跑來醫院做什麼?
「哦,是」…
「是我叫他來的」,昕然正想回答時,小雨爸幽幽的開口了。
「你叫他來的」?季妍一臉茫然的看了看小雨爸,又歪頭看向昕然…「為什麼」?
季妍疑惑的問。
昕然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季妍又轉頭看向小雨爸…
小雨爸歎了口氣,指著前方的一排座椅…「我們坐下來說」。
小雨爸指的位置剛好就在嬰兒房對面,於是,昕然牽起季妍的手,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但小雨爸卻依然站著…
「康先生,一起坐呀」!季妍親切的招呼小雨爸,但小雨爸只是怔怔的望著嬰兒房的玻璃大窗,嬰兒房探視時間還沒到,季妍順著小雨爸的眼光望去,只看見成排厚重的粉色窗簾……
窗簾…有什麼好看的?
「康先生…康先生」……季妍好奇的呼喚小雨爸~「你還好吧」?
「什麼」?…小雨爸這才赫然驚醒,「哦!我很好,我只是」…
「只是」?
「嗯…沒什麼」,小雨爸清了清喉嚨,「我們來談正事吧」!
「正事」?這下連昕然也開始好奇了~「什麼正事」?
「嗯…不瞞你說」,小雨爸吞吞吐吐道,「我這次回來…是來帶小雨走的」。
「你當然要帶小雨走呀」!聽著,季妍忍不住失笑,「不然小雨明天要怎麼出院」?
「楊太太,你誤會了」,小雨爸搖頭打斷季妍,「我的意思是,我明天要帶小雨離開台灣」。
「離開台灣」?小雨爸話才出口,夫妻倆突然一起愣住…
「為什麼」?良久之後,季妍才哆嗦著嘴角生硬的問道…「你想帶小雨出國去玩也不用急於一時吧!畢竟小雨才剛生完孩子」…
「是啊,康先生」,昕然也覺得此事不妥,「等小雨坐完月子再出去也不遲啊」!
「我也想啊,但」…面對眼前急壞了的兩人,小雨爸只是搖頭苦笑,「唉~這麼說吧~我已經把公司賣了,還辦了移民,所以…我明天帶小雨離開後,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蛤」?!!!…季妍傻了,她怎樣也想不到小雨爸竟然會來這招…
季妍不懂,但昕然卻懂了...「你這樣做,是為了讓她徹底離開阿德嗎」?
「當然」,小雨爸冷哼,「不然我台灣待得好好的幹嘛走」?
「嗯…這倒是個好辦法」…昕然不得不承認這招“釜底抽薪”用得真好,這樣一來,即使小雨再怎麼想阿德也沒輒了,只是…「只是~~圓圓才剛出生,她有辦法坐飛機嗎」?
「哦,這不是問題」,小雨爸狀似不經意的回道,「因為我根本不打算帶她走」。
「什麼?你不帶圓圓走」?小雨爸的話讓夫妻倆再度震驚了~「那圓圓該怎麼辦」?
「這就是我想找你們談的“正事”呀」!說著,小雨爸痞痞的朝兩人一笑後,唰的一下從包包裡拿出一封A4大小的牛皮信封,「來~~這是給你們的」…
「給我們的」?昕然疑惑的接過信封,「這是什麼東」…
昕然納悶地打開信封,才瞄了一眼,昕然突然就石化了,季妍好奇的湊過來,一看,也跟著石化了…
因為,信封裡放著的,赫然是圓圓的~收~養~同~意~書~~~~~~
身為一個孵不出小孩的“無蛋雞”,憑良心說,季妍不是沒動過收養小孩的念頭。
但,收養圓圓???
季妍還真的沒想過。
為什麼?
很簡單呀~~~小雨雖然年紀小小又被男友拋棄,但她從來沒想放棄圓圓呀!況且小雨還有個有錢的老爸,養十個圓圓都不是問題…
人家的條件這麼好,季妍還去湊什麼熱鬧?
但,季妍想不到的是,小雨爸居然不要圓圓!
為什麼?
那是小雨懷胎十月的親骨肉呀!
因為如此,所以,當季妍發現小雨爸的意圖時,季妍立馬拒絕了。
「康先生你別開玩笑」,季妍驚慌地把昕然手上的“燙手山芋”---那封收養文件---搶過來丟還給小雨爸,「而且...你這樣做小雨知道嗎」?
「她不需要知道」,眼看季妍不肯“就範”,小雨爸轉頭又把信封塞回給昕然,「這件事我幫她決定就好」!
「不行啊~康先生」~季妍不敢接,昕然就更不敢了,「我們不能」…
昕然想把信封還給小雨爸,但他信封還沒遞出去…
“砰”的一聲,小雨爸突然猝不及防的跪下!
夫妻倆人當場驚呆…
「康先生你這是做什麼」?!
「別這樣!有話好好說嘛」!
「求求你們~~收養這個孩子吧」!夫妻倆人一左一右的想把小雨爸攙起來,但倆人使勁全力也無法撼動小雨爸半分…「我知道孩子是無辜的,但…她不能留在我女兒身邊呀」!
「不行啊,康先生」,季妍完全慌了,「小雨那麼愛圓圓,你不能拆散她們」…
「我當然知道小雨愛這個孩子,但她更愛孩子的爸呀」!小雨爸眼角發紅,一臉絕望的嘶啞道,「只要這個孩子在她身邊一天,她就忘不掉阿德,她的人生就無法重新開始」…
「不會的,小雨總有一天會想通的」,昕然極力勸慰,「你要相信她」…
「我是想相信她,但是她」…想到女兒豐富的逃家史,小雨爸就忍不住心塞…「好吧,就算她總有一天真的“想通”好了,但,她還是未婚媽媽呀!一輩子活在別人異樣的眼光裡,她還有什麼未來可言」?
「楊先生、季小姐…我女兒才19歲,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的人生就這樣毀了呀」!
「就當你們可憐我這個自私的父親吧」…
「我知道你們一定會善待孩子的,算我求你們了」!
「嗚嗚嗚」……
說完,小雨爸突然把頭埋在地上,嗚嗚的痛哭起來…
一時之間,時光彷彿在三人身上暫停了…望著眼前悶頭痛哭的壯漢,季妍的記憶忽然回到了她和圓圓的第一次相見…
時間過得真快呀!那個在超音波照片裡吸吮著手指的小胎兒,轉眼間就出生了……初生的她是那麼小呀,小到季妍忍不住擔心出院後小雨有沒有能力照顧她、擔心她會不會一不小心就會滑進嬰兒包巾裡,儘管這已經是他們找到的最小的包巾了…
想著想著,季妍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小雨爸…正在求他們當圓圓的爸媽…
天~~~~~~~哪!!!
“我…要當媽媽了”?想到這兒,季妍的心跳突然飛速加快…“真的可以嗎?我真的可以當圓圓的媽媽嗎”?
不能不說,這一刻季妍真的動心了,天知道她渴望當媽媽渴望了多久,何況對方還是讓她牽掛了許久的圓圓,只是…「如果我成了圓圓的媽媽,那…小雨怎麼辦」?
失去了懷胎十月的女兒,小雨不得哭死!
但,小雨爸說得沒錯,如果留下圓圓,小雨,甚至圓圓的未來真的堪憂…
畢竟這個社會對“未婚媽媽”和“私生女”是非常苛刻的呀!
唉……
當季妍在答應與不答應間掙扎時,昕然和小雨爸也忙得很,小雨爸還跪著,大有“你不答應我就長跪不起”的架勢,但昕然這個“季妍老公”也不是當假的,為了把小雨爸弄起來,昕然竟然不怕丟臉的跟著跪下,只是,跪下後下一步該做什麼…嗯~~~昕然一時也想不到…
反正就像季妍常說的~~想那麼多做什麼?
先跪再說吧!
而嬰兒房裡那二排二十幾個小嬰兒,就是在昕然跪下的同時開始啼哭的。
「娃~~娃娃~~娃娃」~~~平心而論,嬰兒房的隔音效果還是不錯的,但嬰兒們的哭聲硬是穿破了厚重的玻璃窗傳進了季妍耳裡...
理論上小嬰兒的哭聲都是一樣的,但,不知道為何,季妍卻從其中聽出了圓圓的啼哭聲,季妍確定那哭得最嘶啞的就是圓圓,不是因為圓圓哭得多淒慘、也不是因為圓圓的哭聲有多“突出”…
季妍確定,是因為當那沙啞的啼哭聲傳進她心頭時,她的心都碎了…
總是這樣的,只要圓圓一哭,她的心口就會莫名一緊,那是一種魂牽夢縈的失落,像是誰拿著針戳進她的心口、又像誰趁她不備時傷害了她的寶貝…
季妍好想衝進嬰兒房撫慰那個讓她心疼的小人兒呀!但,她有什麼資格這樣做?
她,只是一個毫無血緣的“阿姨”,不是嗎?
但,可能是老天憐惜她吧!
就在季妍踟躕不定時,嬰兒房的房門突然“砰”的一聲打開了,一位全身粉色的護士~~哦,就是方才把圓圓從618b推走的那位護士,突然衝到季妍面前急切地詢問…
「請問妳是“康小雨之女“的家屬嗎」?
「我…是啊」…季妍渾渾噩噩的點頭…
「妳可以進來安撫她一下嗎?她把所有嬰兒都吵醒了」!
「蛤…妳說…我嗎」???季妍傻眼的指著自己,然後……季妍就猝不及防的被護士拉進了嬰兒房,速度之快,就像哈利波特第一次被推進9又1/2月台後瞬間被塞了根魔法棒一樣!
不同的是,被塞到季妍懷裡的不是魔法棒,而是一個哇哇大哭的小嬰兒…
「不是啊,護士小姐,我真的」…季妍慌張的想說她無法勝任這“偉大”的任務,但她還來不及開口,護士已經打開了季妍旁邊不知何時冒出的小門並把她塞了進去…
「寶寶就拜託妳了」,護士抓狂的朝她吼道,說完,“砰”~~的一聲,護士已經急急的關上小門安撫其他嬰兒去了。
季妍被護士霸氣的舉動鎮住了,她恍惚的環視四周,才發現這似乎是間哺乳室…
就在季妍一邊搖晃著圓圓,一邊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麼辦時,懷裡的圓圓竟神奇的停止了哭泣…
一顆淚珠順著圓圓的眼角滾了下來,季妍疼惜的用指尖輕輕拂去,也許是感受到季妍手指的溫度吧,圓圓終於安穩的睡下。
圓圓並不重,但揣個小娃娃“罰站”還是挺累的,於是,季妍想了想後,找了最近的位子緩緩入座……不知是做了什麼好吃的夢,季妍才坐定,圓圓竟然把臉靠在她胸口輕輕吸吮了起來…
季妍的心瞬間柔成了一片。
季妍靜靜的凝視著圓圓,那彎彎的眉眼、長長的睫毛、微微翹起的嘴角…呵~~夢裡的圓圓一定很愉悅吧!只是,想到圓圓未卜的前途和難解的身世,季妍突然笑不出來了…
為什麼大人總是把過錯加在這麼小的孩子身上呢?
圓圓…什麼都不知道呀!
想到無辜的圓圓和她即將要面對的未來,季妍忽然明白了小雨爸的憂慮…
小雨…根本沒準備好要當媽媽呀!
她自己都還是個孩子,你怎麼期望她能照顧好另一個孩子?
基本的照顧都搞不定,“保護”二字就更不用提了…
「馬的」~想到這兒,季妍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衝動…「如果圓圓跟著小雨註定要受苦,那」……
「乾脆我來當圓圓的媽媽算了」!
當季妍將圓圓放回她的粉紅小床時,季妍的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而在嬰兒房外等待她的,又是另一道風景。
原先跪在地上要死要活的小雨爸已經恢復正常了,當季妍出來時,他正一臉凝肅的坐在方才季妍坐過的位子上,緊捏著被他們搶皺了的信封,低垂著頭不發一語…
相比之下,昕然可比他“活潑”多了...
「老~~婆」~~嬰兒房的門才剛打開,昕然已經哈巴哈巴的湊了上前…
「妳終於出來了~~~圓圓還好吧」?…昕然連珠炮的發問,他是親眼見到愛妻被護士強拉進去的,如果不是護士出來跟他解釋過,他還真以為圓圓怎麼了呢!
「沒什麼啦,她只是哭了一~~~下下」,季妍赧然的朝昕然一笑,「我一抱過來~~她就睡著
了」。
「喔」,昕然提起的心這才放下,「沒事就好」。
「嗯…不過…老公啊~有件事我想跟你…呃…商量商量」…
「好啊,什麼事」?
「就是啊…我想…我想」...
「嗯」?
昕然等著季妍說下去,但季妍就像被下了結巴咒一樣,竟然連句話都說不好了…
「是圓圓她…怎麼了嗎」?看著愛妻左手食指絞著右手食指一副緊張不安的模樣,昕然才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來…「不用擔心,有什麼事我們一起」…
「不是啦」~~還沒說完的話被季妍硬生生切斷,「圓圓她很好,是我…我」~~~~~~~~~~
「我想收養圓圓啦」!!!!!
季妍終於鼓起了勇氣,但不知是太緊張還是怎樣,向來有話直說的季妍居然反常起來,只見她一句話在嘴裡含了半天後,突然鴕鳥似的摀住耳朵緊閉雙眼後,這才奮力一吼…
霎時間,整條走廊變得安靜無比…
除了自己的心跳聲外,季妍什麼都聽不到了,她的腦子轟隆隆的,除了擔心老公會怎麼回應她外,什麼都裝不進去。
壓抑的母性一旦冒出再也無法收回,她真的好想、好想當圓圓的媽媽呀!但,老公願意嗎?
嗚嗚嗚…如果老公不願意,那她和圓圓該怎麼辦!
…季妍就這樣摀著耳、閉著眼,鴕鳥般的胡思亂想著,一直到某隻熟悉到不行的大掌重重的壓在她肩上,季妍才悄悄睜開了半隻眼。
「我說,老婆啊」~手掌的主人,親愛的楊昕然先生,撐著季妍的肩膀,一臉的哭笑不得,「妳想收養圓圓就直說嘛,妳知不知道你剛剛那樣吞吞吐吐的,妳老公我差點被妳嚇死啊」!
「所以…你…不生氣嗎」?季妍忐忑(加心虛)的問…
「我為什麼要生氣」?昕然一臉的問號。
「那…你同意收養圓圓嗎」?
「圓圓很好啊,我為什麼不同意」?
「真的」!…就在昕然點頭的同時,季妍忽然兩腿一軟跪倒在地…
昕然一個激靈,伸手將老婆撈了起來。
「老婆妳怎麼了」?昕然擔心的問…
「沒事」,季妍呵呵的直傻笑,「我只是…太高興了」…「呵呵」…
「康先生,你聽到了嗎」?季妍覺得自己實在太幸福了,她恨不得把她的幸福分享給全世界~「我要當媽媽了耶」!!!
「恭喜」~小雨爸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季妍在他耳邊鬼哭神號的,小雨爸的耳膜都快被震破了,但掏著,掏著,小雨爸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陣酸澀…
唉…小雨爸的心畢竟不是石頭做的,他也捨不得可愛的孫女呀!
但……
一想到孫女留在身邊的後果,小雨爸的理智終究戰勝了一切,於是,小雨爸憋住了眼淚,伸出手,鄭重的將信封交給了季妍…「那你們…現在可以簽了吧」?
就這樣,圓圓的收養手續熱火朝天的開辦了。
當然,這一切小雨並不知情,直到出院,小雨都不知道她的父親背著她幹了什麼。
沒人告訴她,包括她的季妍姐。
季妍向來是藏不住事的,事實上,如果小雨夠細心的話,她會發現從育嬰室回來後,季妍姐的眼神就變得躲躲閃閃,但小雨太忙了,忙著編織她和阿德一家三口的幸福人生、忙著思考出院後該如何把阿德“搶”回來…
所以,一直到出院,小雨什麼都沒察覺。
這中間季妍有幾百次機會對小雨坦白,但每每見到小雨提到阿德時眼中煥發的神采(拜託~~阿德都跑了她還…),幾乎出口的話往往硬生生吞了回去。
就在季妍一次次欲言又止中,小雨終於要出院了。
跟其他出院的產婦相比,小雨的“行李”明顯“輕”了許多,原因很簡單~~~圓圓還留在嬰兒房呢!
“據說”把圓圓留在醫院是小雨爸的提議,但,奇怪的是~~小雨竟然也舉雙手贊成…
「我們剛搬家,家裡還亂得很」,在等電梯的當下,小雨特地跟季妍解釋,「所以才讓圓圓在醫院多待兩天」…
「這樣啊」…季妍乾笑二聲,心想~~原來小雨爸是這樣跟小雨“解釋”的…
「對呀」,小雨甜甜的朝季妍一笑,「等家裡收拾好了,我再找妳過來玩喔」!…「呵呵~到時候圓圓一定更可愛了」…
小雨喋喋不休的對季妍描繪著她往後的幸福生活,看著小雨飛揚的神采,季妍忽然生出了些許不忍,她幾乎忍不住想向小雨坦白一切…
幸好一旁的昕然及時阻止了她…
「電梯來了」,電梯適時開啟,昕然迅速將小雨“請”了進去,「你們快進去吧」!
「咦?你們不一起下來嗎」?小雨好奇的問。
「不了」,昕然笑瞇瞇表示,「我們要留下來辦出院」。
「咦?還沒辦出院嗎」?小雨疑惑的眨眨眼…「那我們不就」…不能走?
「走吧走吧」,懷疑的種子才剛發芽就被小雨爸一口吃掉,「出院給你楊大哥辦就好,家裡還有一堆事要做呢」!
「噢」~小雨乖乖進入電梯,才站定,又不放心的交代,「季妍姐,妳有空一定要來玩喔」!
「呃,我」…季妍還來不及回答,電梯門突然“砰”地一聲關上。
季妍的眼淚瞬間冒了出來。
「怎麼啦」?昕然關心的問。
「沒什麼」,季妍抬起衣袖拭去眼角的淚痕,「就是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沒辦法」~昕然摟住季妍,輕聲安慰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是嗎」?
季妍哽咽的點了點頭。
很快的,另一部電梯在倆人眼前開啟,昕然牽著愛妻的手走了進去…
「走吧,女兒還在等我們呢」!
「嗯」,聽到女兒二個字,季妍的嘴角不禁上揚…「我們走吧」!
就這樣,夫妻倆坐上了通往七樓的電梯…
而此時此刻的嬰兒房裡,護士正好幫圓圓穿戴完畢…
楊家美好的未來,正式開啟了。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眼,五年過去了。
今天是楊家人的心肝寶貝~~圓圓小朋友五歲生日,身為楊家最得寵的女孩,圓圓的生日當然是要盛大舉辦的,楊媽、季媽和安然都出席了,就連昕然的好友~~阿宅(記得嗎?就是幫小雨修手機的那位)都不請自來,哦,對了,楊爸來不了,他早在四年前就因為生病捨不得花錢看醫生不小心嗝屁了。
五年的光陰足以改變許多人~~~當年那個消極怠工動不動就給自己“放假”的小插畫家~~~親愛的季妍姐姐,因為在網上畫了一堆紀錄自家小孩日常生活的圖文漫畫,竟然一躍成了業界知名的圖文作家,稿子的邀約變多的她,現在不積極都不成了;昕然也因為一天到晚陪孩子看佩佩豬,從一天不玩遊戲就渾身發癢的宅男,晉身為倍受(自家的)孩子崇拜的佩佩豬專家(沒辦法,孩子們超愛佩佩豬),如今的昕然不但能一隻不漏的說出佩佩豬裡所有角色的名字和性格,連佩佩豬每一集的台詞昕然都能倒背如流。
安然交男友了,如今她在男友的冰淇淋店工作,倆人正為了存結婚基金努力著呢,雖然即將成為人妻,但她的房間還是一如既往的雜亂,對此,她的解釋是這樣的…
「喜歡我就要接受我的房間」,安然妹妹笑嘻嘻表示,「當然,還有我的身材」。
而在這五年中,改變最大的,應該是楊媽吧!
不能不提,我們的楊媽,現在可是地球上最無可救藥的“寵孫狂魔”哦!
話說,自從在圓圓的滿月宴上“不小心”見到圓圓後,楊媽就徹底被圓圓收服了,從此楊媽不但成天把“我家圓圓”掛在嘴邊,還因為搶圓圓的“照顧權”,一不小心和季媽成了好友,這還不是最勁爆的,最勁爆的是,本來連腳踏車都不會騎的楊媽,為了載愛孫出遊,竟然以六十歲高齡學會了開車!
當然,圓圓的變化也不遑多讓。
五年了,當初那個瘦弱得隨時會滑進嬰兒包巾裡的小不點,如今已經快上小學了,不知是不是名字取得太好,現在的圓圓還真的越來越“圓”了,圓圓的臉、圓圓的眼,加上幾乎要向她的安然姑姑看齊的身材…
唉,只能說,圓圓的營養也實在太好了!
這一切都要感謝兩位阿嬤,也就是楊媽和季媽的努力餵食。
話說,有一種飢餓叫做“阿嬤覺得你很餓”,不能不說,兩位阿嬤真的聯手把愛孫們當豬養了,一日五餐就算了,家裡還隨時塞滿各式零食點心,好像季妍會讓姐弟倆餓肚子一樣,時間一久,季妍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糖果屋裡的壞…咦??
等等!!!
姐弟倆?哪來的姐弟倆?
咦?您不知道嗎?
季妍這隻千年無蛋雞,終於下蛋了呀!
季妍是在圓圓滿十個月收養正式成立(因為生母不在國內收養手續特別麻煩,等法院終於核准時,圓圓都能滿地爬了),幫圓圓買慶祝蛋糕回家途中發現自己懷孕的,話說,當時季妍的小紅已經好久沒來了,所以,當季妍在回家途中碰巧經過婦產科時,季妍就順道進去吹冷氣順便拿催經藥…
婦產科的催經藥是不能亂拿的,看診之前,護士給了季妍一個紙杯和驗孕棒讓她先驗孕,然後,當她莫名其妙的被醫生叫進去照超音波時,季妍終於驚嚇萬分的見到了自己的“兒子”…
是的,兒子,因為超音波不僅照出一個寶寶,連寶寶的小雞雞都照出來了!
季妍嚇得當場腿軟跪倒,手中的蛋糕差點砸在地上。
「我…我的媽呀」~~~誰能想到寶寶竟然偷偷在她肚子裡躲藏了四個月,要知道,就在同一天早上,季妍還跪在地上給圓圓當馬騎得滿地跑呢!
第二年,某個春暖花開的日子裡,親愛的胖胖出生了,就像圓圓的名字~~楊夢圓一樣,昕然也幫胖胖取了個意義非凡的名字~~~楊柏宇。
昕然期望胖胖能成為一個穩重、器宇軒昂的男子漢,長大後能照顧家裡、保護姐姐,只是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胖胖學會走路後最熱衷的並不是照顧誰,而是~~~欺~負~全~世~界…
圓圓的告狀歲月也於焉開始…
「馬麻~~~胖胖偷吃小黑的飼料(小黑是隔壁家的狗)」!
「胖胖偷吃我的餅乾」!
「胖胖在姑姑的衣服上畫畫」!
「胖胖玩馬麻的口紅」!
「胖胖這樣」…
「胖胖那樣」…
告狀到最後,圓圓甚至問季妍…
「馬麻~~妳可不可以把弟弟塞回肚子裡呀」!!
唉…圓圓覺得她這個姐姐,當得實在太~~~苦命了~~~
就像現在,圓圓五歲的生日蛋糕才剛擺出來,蠟燭都還沒插上呢,胖胖就拿著湯匙準備“開挖”了…
「馬麻~~胖胖要偷吃我的佩佩豬蛋糕啦」!!!圓圓急得哇哇叫。
下一秒,楊媽和季媽馬上衝過來救場。
「不可以偷吃姐姐的蛋糕」!季媽佯裝生氣的把胖胖捉過來輕輕打了下屁屁,「胖胖壞壞呦」!
「哎呀~小孩不懂好好講嘛,打他做什麼」,眼見愛孫“挨打”,楊媽都快心疼死了,「胖胖乖~~不要玩姐姐的蛋糕喔,等你生日,阿嬤再幫你買~兩個~佩佩豬蛋糕」。
「兩個佩佩豬蛋糕」?胖胖操著軟糯的童音,一臉好奇的抬頭看著楊媽…「為什麼要買二個佩佩豬蛋糕」?
「一個給你」,楊媽理所當然的回答,「一個給姐姐偷吃呀」!
「哦~~~不」…胖胖大驚~~~只見他嚇得拋掉湯匙,氣急敗壞的抱住一直在一旁看熱鬧的季妍的大腿~~~「馬麻~姐姐要偷吃我的蛋糕啊」!!
所有人都被胖胖的童言童語逗得哈哈大笑。
自從有了兩個小不點,楊家天天都這麼熱鬧著,季妍甚至開始擔心,再這樣樂下去,
她的嘴角會不會提早長出笑紋了!
但季妍不知道她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她很快就要笑不出來了…
在季妍見識過的各式古靈精怪的孩子裡,圓圓可說是個中翹楚。
別誤會喔!圓圓可不是什麼調皮搗蛋的小鬼頭(胖胖才是),她的古靈精怪,來自她過度豐富的想像力,還有那張停不下來的嘴巴。
話說,似乎從學會翻身開始,圓圓就迫不及待的想用嘴巴“幹翻”這個世界了。
四個月的小嬰兒平常都在幹什麼呢?…嗯,老實說季妍並不知道,但她知道四個月的圓圓在忙什麼---她在忙著玩她的聲音!
圓圓可以一個人躺在小床咿咿呀呀“玩”上半天,而且還能保證聲調豐富不重樣喔!在高高低低的咿呀聲中有時還會摻雜幾句咯咯的笑聲,那是圓圓被自己逗笑的聲音…
嬰兒時期已經如此,等胖胖生下來圓圓有了伴後,圓圓的嘴更停不下來了!
等她升上幼稚園後,圓圓已經完全掌握了她語言上的“天賦”…
然後季妍就開始傷腦筋了…
怎麼說呢?
這麼說吧!圓圓會把她的想像變成劇本,並成功讓同學們配合“演出”,比如某次她小人家在幼稚園表演“在點心的玉米濃湯裡吃到苦瓜”,結果全班小朋友竟然都信了(結果當天季妍被迫端回整鍋湯,因為是圓圓造成的浪費…&367$&-+.).....哦,對了,她還會把她的想像轉化為現實,重點是她還到處宣傳喔!比如~~外婆的魚缸裡裝滿了寶石(拜託那是彩色玻璃~~玻璃啊~~好嗎)!
季妍和昕然並不是口齒伶俐的苗子,活潑過動的胖胖也不是,據說二位阿嬤小時候也不是(雖然現在這二位聚在一起比菜市場的雞還吵)!
隨著圓圓的“口才”日益精進,季妍被圓圓搞到吐血的機會也越來越多了…
就在某次季妍再度被圓圓“逗”到噴血時,季妍終於抗議了…
「圓圓啊」,季妍叉著腰,鼓著臉,假裝氣嘟嘟的問,「你能不能十秒鐘不講話」?
「可以啊」!圓圓體貼的點點頭,「我開始數嘍!…1、2、3…10,好了十秒到了,我可以講話了嗎」?
季妍:「……」…
圓圓就是這麼讓人又氣又愛的孩子,看著眼前眉飛色舞講個不停的小不點,季妍總會忍不住懷疑圓圓的口才到底遺傳了誰?
小雨當年也沒那麼聒噪呀!
想到小雨,季妍的心情忽然又沉重了…
自從醫院一別後,季妍再也不曾收到小雨的消息…
楊家一直都在,季妍的手機號碼也沒換過,但,小雨卻一次也沒找過她,季妍只能安慰自己小雨過得很好,她只是不想被打擾罷了…
“唉…不知道小雨在國外過得如何”?季妍默默望著窗外,“也不知道這輩子還見不見得到”?
不怪季妍這麼想,畢竟當時小雨爸已經明確表達他的立場了…
「我希望小雨以後能清清白白嫁人」,小雨爸曾鄭重的叮嚀過,「所以…孩子的身世…就別告訴孩子了吧」!
唉,季妍知道小雨爸害怕什麼~~~不就是怕圓圓回去認母會害小雨未婚生女的秘密曝光嗎?
坦白說季妍和昕然都不贊成小雨爸這樣做,但,天下父母心…他們能說什麼?
因為小雨爸的態度如此,所以,夫妻倆決定暫時隱瞞圓圓的身世。
不瞞又如何?難道要讓圓圓回去碰釘子嗎?
唉呀,又扯遠了!
回題回題。
雖然圓圓的身世為楊家的未來埋下了顆未爆彈(威力如何目前不得而知),但至少目前的楊家是安穩的,季妍一直是安於現狀的性子,在她長了五歲卻依然簡單的腦子裡,與其一直擔心圓圓18歲知道後會如何如何(夫妻倆打算等圓圓18歲時告訴她),還不如好好搞定圓圓的嗓子。
是的,您沒聽錯,因為圓圓的嗓子突然沙啞了。
根據耳鼻喉科醫生叔叔伯伯阿姨們的診斷,圓圓應是不明細菌入侵或鼻涕倒流引起的聲帶發炎,治療方法很簡單,除了按時吃藥外,就是暫時“閉嘴”讓嗓子好好休息啦,只是,吃藥容易,但…閉嘴?
呵呵~怎麼可能呢?
要知道對方可是超級話嘮的圓圓耶!
唉…所以季妍才那麼傷腦筋呀!
圓圓的喉嚨已經沙啞一個多月了,診所換了三間,但圓圓的“病情”依然毫無起色,眼看圓圓細嫩的嗓子變得跟老太婆一樣粗糙,季妍煩惱得額頭都快可以拿來夾蒼蠅了!
何況圓圓還連續低燒了二個多禮拜…
低燒的結果就是食慾不振,於是,可憐的圓圓就這樣活生生瘦了整整兩公斤!!!
唉唉唉…
幸好昨天圓圓的體溫稍微恢復正常了,不然季妍今天真的打算帶著圓圓直奔大醫院。
話說,在休息了好一陣子後,圓圓今天終於上學了,看著倆個孩子手拉手跳上娃娃車,季妍荒廢許久的進度也該趕趕了,於是,季妍一早就鑽進了畫室趕稿…
接近中午時,楊媽提了隻母雞過來了…
「妳看,我今天去市場買的」,楊媽舉晃了晃手中死命掙扎的傢伙~~是的,楊媽買的是隻活雞!
「媽~妳怎麼買這個…呀」?看著眼前突然蹦出的活雞,季妍嚇得差點把手中正在調配的顏料喝下去!
「我為什麼買這個」?楊媽用一種“都當媽了怎麼還這麼沒用”的眼神睨了季妍一眼,「廢話~~當然是要給我們家圓圓好好補一補的啊!妳女兒都“感冒”這麼久了,妳都不會擔心啊」!
「喔」…季妍在心裡默默幫母雞點香…「那…需要幫忙嗎」?
「不用啦,妳忙妳的」,楊媽搖頭回道,「你媽待會兒會過來幫我~~~哦,對了,我的乖孫女呢」?
「喔,她和胖胖去上學了」…
「上學」?楊媽皺了皺眉…「她燒退了嗎?怎麼不讓她多休息幾天」?
「媽」,季妍忍不住提醒婆婆,「圓圓已經休息快三個禮拜了」!
「三個禮拜」?才說完,楊媽的眉頭繃得更緊了,「圓圓這次怎麼病那麼久?妳要不要帶她去大醫院檢查一下」?
「應該不用吧」!季妍一邊回著,一邊拿起調色盤,「她今天已經退燒了,應該沒事」~~~~~「鈴~~鈴鈴鈴~」~~~~~
當季妍正想勸楊媽別太擔心圓圓時,季妍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鈴鈴鈴的響了起來...
季妍好奇的掏出手機,手機的螢幕清楚顯示五個大字---安安幼稚園…
“是幼稚園打來的”?季妍的心突然提了起來…“天啊!圓圓該不會又~~~發燒了吧”!
「喂」~~在不祥的思緒中,季妍忐忑的按下手機的免持通話鍵…
一個急切的聲音立刻從電話那頭冒了出來…
「喂~我是Amy老師,請問是夢圓的馬麻嗎」?
「我是」…季妍緊張的嚥了嚥口水,「請問…夢圓怎麼了嗎」?
「夢圓剛剛在教室流鼻血了」!
「流鼻血」??!!!
「對啊」,電話那頭的老師急急應道,「而且她還有點發燒,馬麻妳可以現在過來接她嗎」?
「好,我馬上~~~」~~「哎呀呀呀呀~~~~~」!
季妍想跟老師說她馬上就到,但她還沒說出口,一道黑金色的身影忽然就撲到了季妍身上,原來楊媽聽到圓圓流鼻血的消息後嚇得手一鬆,手上的活雞竟然在一瞬間逃脫了,可憐季妍剛好位於母雞逃亡的路線上,手上的調色盤當場被強壯的雞爪掀翻,調色盤砸中了季妍的臉後彈跳到季妍即將完成的畫稿上,翻倒的顏料頓時將可愛的動物彩繪潑成了五彩詭異的後現代抽象畫,季妍清麗的臉龐也被潑成了大花臉…
真是~~~雞飛狗跳、好不熱鬧啊!
「吼~~~你這隻臭雞~~給我回來」!!不知是因為把媳婦的畫稿(還有臉)弄壞太心虛,還是單純被母雞氣的,總之,我們高齡六十四,總是抱怨頭痛腳痛關節痛幾乎天天跑醫院打消炎針的楊媽,竟然在季妍的畫稿毀壞的一瞬間變得比雞還過動,只見她一邊咒罵,一邊從季妍的工作檯上抓起一把尺後開始追起雞來,但母雞豈肯乖乖束手就縛呢,於是一人一雞就這樣繞著畫室“賽跑”了起來…
「你這隻臭雞~~~氣死我了~~~我今天不殺你我就不姓楊」,只見楊媽一邊撂話,一邊氣喘吁吁的追逐著母雞…
就在楊媽追得筋疲力竭快要虛脫的前一刻,季妍突然“殺氣騰騰”的揪住了她…
「媽~~~別管雞了」!只見季妍霸氣的朝楊媽大吼~~「妳有開車過來嗎」?
季妍運氣不錯~~~今天楊媽還真有開車來。
話說,除非是要載孫子,不然楊媽是不會輕易開車的,畢竟開車的壓力那麼大(楊媽超容易緊張的),台北的停車位又那麼難找…
但今天還真是碰巧了,雖然不用載孫子,但楊媽要載雞呀!買活雞不開車,難道要帶著雞坐捷運嗎?
不可能嘛!
但,楊媽萬萬沒想到,雞還沒見血呢,孫女的鼻血倒先流出來了!
楊媽畢竟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光是愛孫流鼻血的“噩耗”就足以把她嚇昏了,季妍也好不到哪裡,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
畢竟昕然不在家,圓圓就只能靠她了呀!
是的,如今昕然並不在家~~~他甚至不在台灣!
昕然已經被公司派到越南出差兩個多月了,為了怕他擔心,季妍甚至連圓圓發燒的事都沒敢告知,這段日子季妍又顧病人又趕稿的,可憐季妍都快累趴了…
想到遠在國外的老公,季妍又想哭了!
“嗚嗚,老公你快回來吧~~我快累死了”!季妍一邊暗自哭泣,一邊手腳麻利的把楊媽塞進車裡,即使已經瀕臨崩潰,季妍也沒忘記~~~她的孩子還在幼稚園等著她拯救呢!
至於那隻仍在畫室作亂的雞~~~算了,暫且放牠一馬吧!
話說,圓圓的幼稚園離醫院並不遠,30分鐘後,我們的小病人已經好整以暇的躺在急診室的病床上“告狀”了!
「馬麻我跟妳說,弟弟他好笨噢」…不愧是圓圓啊!雖然二個鼻孔被塞了棉花(是的,她還在流鼻血),但絲毫不影響她嘴砲的發射速度…「他竟然以為我鼻子流出來的是“紅豆湯”耶」!…「他還告訴其他小朋友不可以喝太多紅豆湯,不然紅豆湯會從鼻子流出來」…
「吼~~~弟弟很討厭耶!我哪有喝很多?我只有喝一口好嗎」!
圓圓就這樣劈裡啪啦的講個不停,聽著女兒連珠砲般的語速和一如既往的歪題功力,季妍忽然懷疑起自己的決定…
除了體溫高了點、臉色白了點、鼻血多了點、體重掉了點外,圓圓看起來挺好的呀!
流個鼻血就送急診,她…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
不過也要感謝圓圓的大力宣傳,現在整個急診室都知道安安幼稚園的早點心是紅豆湯了!
不僅如此,急診室的氣氛還因為她的到來變得異常歡樂。
在季妍的印象中,急診室應該是充滿各種儀器和急救聲壓力爆表的地方,但圓圓“造訪”後,除了昏迷癡呆的病人外,所有人臉上竟然都多出了幾分笑意,隔壁床的阿婆最誇張,她的腰已經被圓圓逗得直不起來了…
「妳們家的孩子真好玩」,阿婆是急性腸胃炎就醫的,只見她捧著肚子痛苦的嗤嗤笑,「我還沒看過這麼“會講話”的」…
此話一出,季妍的臉都快紅透了,但楊媽和季媽卻彷彿聽不出其中的揶揄般,驕傲的同聲回答…「對呀,我們家圓圓最棒了」!
哦,對了,忘了說,季媽也跟來了!
季媽原本是來幫親家母殺雞的,但等她踏進楊家才發現~~~除了畫室裡的那隻雞外,楊家竟然連半個人影都沒有!說真的,當季媽第一眼見到那隻在畫室暴走的雞時,季媽還以為母雞已經開始統治地球了呢!
幸好季媽夠理智,還知道撥電話給女兒…
話說,當季媽趕到醫院時,圓圓正好移到急診觀察室的床上,但,就像大家看到的~~~
除了體溫高了點、臉色白了點、鼻血多了點外,圓圓看起來很好啊!
季媽忍不住質疑起女兒…
「妳有沒有搞錯」?季媽拿了張濕紙巾出來,把季妍下巴沾到的一小撮顏料擦掉,趁著擦顏料的空檔,季媽把頭湊到女兒耳邊,小聲質問道,「我看妳女兒好得很啊,妳帶她來急診做什麼」?
「我…這不是急壞了嗎」?季妍吐了吐舌頭,心虛的回道,「妳沒看到圓圓流鼻血的樣子…真的…很嚇人耶」!
「對啊對啊」,母女倆的悄悄話說得一點也不小聲,連旁邊的楊媽都聽得一清二楚,只見她忙不迭的點頭附和,「妳是沒親眼看到,我們剛到教室時,圓圓可是流了滿地鼻血」…
「不是啦」~~聽到婆媽們熱烈地談著她的八卦,我們的小病人也不甘寂寞的加入討論~「撒在地上的那一攤不是我流的鼻血,是胖胖打翻的紅~豆~湯~~~」!!!
「我真的沒有流那麼多鼻血啦」!圓圓手腳並用的解釋著,說著,彷彿怕婆媽們不信似的,圓圓竟然抬手將鼻子裡的棉花抽了出來…
二位阿嬤的心臟差點沒被圓圓這神來的一筆嚇飛!
當然,季妍也是。
「不可以拿掉」!!!三人嚇得同聲驚呼,但圓圓彷彿覺得三人還嚇不夠似的,竟然又抬手抽掉了另一側的棉花!
「沒有流血了啦」,圓圓被三人的表情逗樂了,只見她把兩團鮮紅的棉花往床邊的垃圾桶一丟,笑嘻嘻的說,「妳們看~~我真的沒有流鼻血了,我們回家吧」!
說完,圓圓屁股一蹬,直接從床上直接蹦了下來,但她的小腳還沒邁出去呢,一隻大手突然就擋住了她的去路!
「別急啊~小朋友」~只見季妍~~可能是圓圓見過的史上最邪惡的媽媽,奸詐無比的朝她一笑後,又把她拎回了床上…「抽血結果還沒出來呢~~我們還不可以走喔」!
PS:因為圓圓持續低燒,所以醫生特地抽了一管血拿去化驗。
「可是我想回家」!圓圓苦著臉,雙手合十“泫然欲泣”的看著媽媽,「拜託啦~~這裡真的好無聊」!
「圓圓乖~~我們再等一下下」,季媽心疼的摸摸愛孫的頭髮,柔聲安慰道,「回去阿嬤煮好吃的意大利麵給你吃」!
「喔」…圓圓一點也沒被安慰到,只見她嘟著嘴,神情鬱鬱的咕噥道,「可是我不想吃意大利麵,我只想回家看卡通」…
「好好好,我們回家」,楊媽最受不了圓圓的眼淚了(眼淚?有嗎?),只見她心疼的將圓圓一把摟住,「回去阿嬤煮好喝的香菇雞湯給妳吃喔」!
說著,楊媽竟真的抱起圓圓轉身打算離去!
「媽」!!
「親家母」!!
楊媽的舉動驚呆了季妍和季媽,正當倆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時,一個穿著牛仔套裝的豪邁女子突然從急診室的那頭蹦了出來…
「阿嬤~很抱歉,妳的孫女不能走喔」!只見豪邁女子~~久違了的鍾醫生,笑咪咪的擋住了祖孫倆人的去路。
「妳是誰呀?憑什麼不讓我們走」?楊媽一臉不爽的質問…喔,對了,圓圓出生時楊媽和季妍尚處於“絕交”狀態,所以楊媽壓根沒見過這位幫圓圓接生的女醫生,何況此刻鍾醫生還沒穿白袍呢!
「哦,我是準備上班的婦產科鍾醫生」…說著,鍾醫生俐落的從口袋裡拿出了幾顆圓球在圓圓面前晃呀晃…「而這個呢…是送給乖寶寶的禮物喔」~~~
「哇~~是巧克力耶」~~哪個小朋友能抗拒得了巧克力的誘惑呢?於是,我們前一秒還吵著要離開的圓圓小朋友,就這樣成功的被鍾醫生拐回了病床…
「小朋友,妳好乖呦」~鍾醫生笑咪咪的摸摸圓圓的頭,「跟妳打個商量,妳媽媽借阿姨五分鐘好不好啊」?
「好啊」,圓圓甜甜的對鍾醫師一笑,「但是妳不可以借太久喔,我們等一下就要回家了」!
「沒問題」,鍾醫生笑嘻嘻的回答,「我保證很快就把媽媽還給妳」。
不能不說,如果圓圓剛出生那幾天不算的話,這兩位算是第一次見面吧!但讓人驚訝的是~~~兩人卻像認識很久般意外的投契…但,是季妍多心了嗎?
當倆人愉快交談時,季妍竟從鍾醫生眼底看到了一絲陰霾…
“難道圓圓的抽血報告有什麼問題嗎”?季節忐忑不安的想。
唉…不能不說…這次,季妍猜中了…
繁忙的急診室裡,所有的醫護正來來去去的病患疲於奔命著,身為新店規模最大的地區醫院,這兒理所當然的聚集了各式各樣的緊急病患,於是,救護車的嗚咽聲、監視儀器的嗶嗶聲、病患的痛呼聲、護理師推著儀器奔跑的聲響便一直刺進季妍的的耳膜…
是的,此時此刻,季妍也成為急診室風景的一部分了。
「請問…你們找我過來有…什麼事嗎」?
在急診室一角,季妍正一臉惶然的在綠色簾幕圍成的診間裡“罰坐”著,診間很小,擺了張辦公桌和一張圓椅後就什麼也裝不下了,但此刻這麼小的空間裡偏偏擠了三個人。
誰呢?
季妍、鍾醫生,還有鍾醫生的老公---小兒血液腫瘤科的李醫生。
此刻的季妍正正襟危坐的坐在家屬專用的圓椅上,而鐘醫生則隨意地用單手撐著桌子站在一旁,圓椅不大甚至還有點搖晃,但,這並不是讓季妍坐立不安的原因…
坐在她們對面的李醫生才是。
不知是不是夫妻互補的緣故,總之,鍾醫生有多豪爽,李醫生就有多“酷”,事實上,說他酷還太客氣了…
說真的,一開始鍾醫生介紹她的老公~~李醫師給季妍時,季妍還以為鍾醫生在開玩笑呢!
原因無他~~~這對夫妻的個性也差太多了!
鍾醫生的老公,根本就是座萬年大冰山嘛!
從季妍踏入診間起,除了擺動了一下食指示意她們“等一下”外,整整二分鐘,李醫生都沒說過一個字,當然這兩分鐘李醫生並沒閒著,只見他緊盯著電腦螢幕,時而點點滑鼠、時而皺皺眉頭,直到季妍快被李醫生冷冽的眼神凍成冰塊時,李醫生才終於開了尊口。
「楊太太」,李醫生似乎並不習慣與人對視,只見他一邊和季妍對話,一邊板著臉用滑鼠在螢幕上點啊點,「夢圓的血檢數據…不太好喔」!
「不太好」?話音未落,季妍的心瞬間提了起來…「什麼意思?夢圓她…怎麼了嗎」?
「妳看~~她這個年紀白血球指數應該要有6千~1萬,但她只有2200」…李醫生將螢幕轉向季妍,指著螢幕上幾個紅色的阿拉伯數字搖頭歎氣道…「她的紅血球指數也只有7g/dl,最糟糕的是血小板」…
說著,李醫生又長歎了一口氣…
醫生的話讓季妍渾身發冷…「她的血小板…有什麼問題嗎」?
「她的血小板只有1萬1,加上她持續的低燒,我懷疑她可能」…
「可能什麼」?
「可能…罹患了某種白血病…」…
「白血病」?季妍瞬間矇了…「那是什麼」?
「就是…血癌啊」!李醫生幽幽的歎息道。
「血癌」!!!
季妍嚇壞了,只見她霍地一聲從圓椅上站起,圓椅“砰”的一聲順勢倒下重砸在她光裸的腳趾上(因為時間太趕,季妍是穿著夾腳拖出門的),但她彷彿不知道痛似的,只是睜圓著眼,呆愣幾秒後,不可置信的揪住一旁鍾醫生的牛仔外套…
「鍾醫生~你老公是在開玩笑吧」!季妍見鬼似的揪住鍾醫生,期待鍾醫生能幫忙否定李醫生的“玩笑話”…「我家圓圓那麼活潑,她怎麼可…怎麼可能生…那種病」?
「誤診~~一定是誤診」!!!「妳老公一定搞錯了對不對」!!!
「楊太太~~妳冷靜一下」~~眼看心愛的牛仔外套即將被季妍的“魔爪”撕成兩半,鍾醫生終於開口了,「夢圓是我接生的,我也希望她平安無事,但她的血檢數值確實不太好,所以」…
「所以怎樣」?季妍哽咽的問。
「所以我們希望她能做進一步的檢查」…
「好」,季節艱難的點頭,「那我們要如何配合」?
「首先…請妳先去幫夢圓辦理住院」…
……………………………………………
等季妍再度回到圓圓身邊時,時間已經過了不知幾個五分鐘了。
「馬麻妳怎麼去那麼久啊」!在分享完她的巧克力糖(因為圓圓吃不下又不想浪費食物,所以圓圓決定把巧克力分享給大家),又和隔壁床的阿嬤尬聊了好幾個五分鐘後,圓圓早已用光了所有的耐性,於是,季妍才剛回來,圓圓立刻迫不及待從床上一躍而下…
「快點快點,我們回家吧」!
「別急別急」~~知女莫若母~~可憐圓圓還來不及“著地”,季妍已經伸手將她撈住了~~「醫生說妳身體裡有壞蟲蟲住進去了,為了趕走壞蟲蟲,我們要暫時留在醫院治療呦」!
「蛤!!!還要住院噢」~~~季妍才說完,一旁正彎腰幫圓圓撿鞋子的楊媽突然誇張的抬頭驚叫~~「那圓圓什麼時候才可以回家」?
「我也不知道」…季妍努力保持微笑,但天知道她已經快裝不下去了~~「可能要等到醫生把圓圓身上的壞蟲蟲全趕出去吧」!
就這樣,在楊媽不情不願的嘟嚷聲中,季妍母女正式住進了醫院的61號病房。
61號病房是醫院的兒童癌症病房,兒癌患者的抵抗力是非常弱的,為了減少感染,醫院不得不把61病房和外界徹底隔開,除了入口那道厚重的玻璃門外,病房還嚴格限制了陪病的人數,於是楊媽和季媽只得不甘情願的離開…
兩老對圓圓的病情幾乎是一無所知的,為了怕二老擔心,季妍只是淡淡的說圓圓要留下來做進一步檢查,完全沒提到“血癌”二字,但知子莫若母,看見女兒眼眸驟失的光采和勉強牽起的笑容,季媽還是隱約的猜到了些什麼…
「妍啊」…趁著等電梯的空檔,季媽把季妍拉到一旁悄聲詢問,「妳老實說,圓圓是不是生了什麼…不好的病」?
季媽的話才出口,季妍的眼淚立刻不爭氣的落下…
「嗯」…季妍輕輕點了點頭,眼眶瞬間紅透,「醫生說…可能是血癌」…
「血癌」!!!季媽忍不住倒抽一口氣…「怎麼會」…
「那…現在怎麼辦」?
「醫生說要幫圓圓做骨髓穿刺後才能確診和決定如何治療」…季妍哽咽的說道,「媽~我最近可能都要待在醫院,胖胖可能要麻煩妳們了」。
「別擔心」,季媽心疼的拍拍季妍的後背,「胖胖交給我們,妳把圓圓照顧好就好」…
當母女倆的悄悄話說得正熱時,楊媽遠遠的插話了。
「親家母妳還在摸什麼」?楊媽大聲的通知季媽,「電梯來了」!
「來了來了」…季媽聞言,只好暫時打住話題匆忙步入電梯。
電梯緩緩關上,在電梯離去之時,季妍彷彿還聽到楊媽詢問她們到底說了什麼,以及季媽強打精神的搪塞楊媽的聲音。
想到媽媽明明那麼難過卻還得打起精神幫忙穩住婆婆(因為楊媽一旦知道會立即崩潰造成世界大亂的,而季妍現在最不欠的就是有人添亂了),季妍的眼底忽然又氤氳了…
季妍扶著醫院白牆艱難的行進,一邊走,一邊啜泣著…
嗚嗚…是誰開的這麼惡劣的玩笑呢?明明不久前圓圓還在眼前活蹦亂跳,為什麼才沒多久,事情會變成這樣!
在辦理住院手續的空檔,季妍已將網上關於血癌的資訊囫圇吞了一遍,化療…掉髮…骨髓移植…五年存活率…那些曾經離她很遠的名詞,此刻卻成了她急須弄懂的醫學常識,但季妍不想知道這些,她只想圓圓好好的呀!
一想到網上媽咪們“分享”的圓圓即將面臨的種種痛苦,季妍的心都碎了…
「老天爺啊!為什麼你要讓圓圓面對這些」?季妍崩潰的捶著醫院冰冷的白牆,「她那麼乖巧,那麼懂事,那麼」……
嗚嗚…圓圓好辛苦才來到這個世界啊!為什麼要這麼折磨她?
想到被命運苦待的女兒和她茫然的未來,季妍終於崩潰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但季妍的淚水卻像宇宙一樣望不見盡頭,坦白說,電梯口並不是適合哭泣的地方,但,不知是貼心或者早已見怪不怪,儘管陸續有二三人經過,但,並沒人打擾她,或者說,沒有人忍心打擾她…
此時的季妍並不知道,她不是唯一哭倒在電梯口的人。
在被厚重玻璃門阻隔的兒癌病房裡,“哭”是一種奢侈。
罹癌的孩子過得太辛苦,於是,在兒癌病房裡,父母只能堅強的笑著,哭,只能在背後哭…
身為情感豐沛的創作者,季妍的眼淚也比常人多了許多,即使“讓病患家屬在外頭哭一下”已是61病房不成文的默契,但,坦白說,護理師們還沒見過這麼能哭的…
季妍哭了多久呢?…應該有足足半小時那麼多吧!而且她屬於那種邊哭邊捶牆壁戲劇張力超強的本土劇型哭法~~~拜託,這樣子哭超吵的好嗎!
這樣半小時不進廣告的哭下來,即使是最有耐心的護理師都受不了好嗎!
就在護理師們快被季妍的哭聲搞瘋,正交頭接耳的討論著該不該派個人出去讓季妍“閉嘴”時,季妍眼前的電梯忽然開了,一個神情焦慮的男子從電梯裡跳了出來,然後……
很神奇的,季妍忽然就不哭了…
為什麼呢?
因為~~~她的救星回來了!
在摯愛從醫院電梯裏冒出來之前,季妍完全沒有想到,應該遠在越南出差的昕然,竟然在完全沒有通知的情況下,悄悄跑回來了。
是的,昕然終於來到醫院了。
昕然是被安然叫來的,但,在安然傳訊息給他之前,他就已經在機場等待出關的隊伍裡了。
昕然是溜~~~回來的。
越南的案子正在結案的關口,案子很順利,但不知為何,這幾日他的右眼皮卻一直狂跳,俗話說:左跳財、右跳災,既然案子沒問題,那,問題應該出在家裡囉!
但,每次打電話回家,老婆的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一切安好」。
除了圓圓有點小感冒外…
「對了,圓圓的喉嚨好像沙啞很久了」…
「奇怪~~圓圓一直是個極少生病的健康寶寶,為什麼這次感冒這麼久都好不了」?
「圓圓最討厭吃藥了,她該不會沒有乖乖吃藥吧」!
被關在國外的宅男難免胡思亂想,更何況他的右眼還不配合的狂跳,於是,就在心神不寧了幾天後,趁著設備遲到無事可做的空檔,昕然決定回家看看。
因為是臨時回家的,所以昕然決定給大家一個“驚喜”…
於是,昕然就悄悄回來了。
萬萬沒想到,才剛下飛機,安然就丟給了他一個巨大的“驚嚇”!!
「妳說什麼!!!圓圓住院了」??!!!昕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吧~~她昨天還跟我視訊耶」!
「真的啦」!電話另一頭的安然一邊攪著鍋子裡的冰淇淋原料,一邊急噗噗的跺腳,「媽剛才才從醫院回來,我騙你做什麼」?
「哥沒說你騙我啊,只…只是」…昕然急得舌頭都打結了…「哦~對了,醫生有沒有說她得了什麼病」?
「什麼病啊」…安然歪頭拼命回想…「不知道耶」…
「怎麼會不知道」?…好吧,這下昕然更焦慮了…
「媽只說圓圓身體裡有壞蟲蟲啊~哎呦反正你見到季妍姐就知道了」!
「哎呀~我得去忙了~~你回台灣後(因為昕然沒提,安然還以為他人在國外)別忘了打給媽喔」…
「咔」!!!
昕然還想追問什麼,但電話已應聲而斷。
對任何人來說,在緊要關頭被掛電話已經糟透了,但對昕然來說更糟糕的還在後頭…
當他急匆匆的打給老婆時,老婆居然不~~接…!?
昕然本來就急瘋了,而老婆的“拒接”則讓他的理智直接斷裂,於是,當他好不容易入境後,第一件事就是叫了台計程車直奔醫院…至於拿拖運行李什麼的…
吼~~~都什麼時候了,誰還管行李呀!
從機場到醫院不長不短的一個小時裡,昕然不多不少打了37通電話、發了25條文字訊息和53條語音訊息,但直到他的手機從滿格打到快沒電,親愛的老婆還是不接。
就在昕然越來越急的心跳聲中,醫院終於到了。
車子在醫院大門口停下,昕然塞了2張“大鈔”給司機後頭也不回的朝著正對大門的電梯衝去,大鈔的顏色有點陌生,司機定神一看~~~居然是二張面額一~~百萬的越南盾!!
「欸!先生」!傻眼的司機拉長嗓門想把昕然喚回來,「你的錢」…
「不用找了」!昕然遠遠吼道…
「不是這個問題啊~~你的錢」…司機想告訴昕然“你的錢在台灣不能用”,但還來不及說完,昕然已經被電梯這個大怪獸“吃掉”了…
可能是老天特別體諒他焦慮了一個小時的心吧,昕然的運氣不錯,才剛衝到電梯口,電梯就來了…
但,他並沒有如願見到惦念的家人…
因為安然一開始就傳錯話了!
「圓圓在601病房喔」!當還在計程上的昕然聯絡不到老婆只好再度打給安然時,安然是這樣告訴他的,但當昕然順著安然的指示來到六樓時,他馬上就知道~~~安然肯定“又”搞錯了…
因為~~~~~六樓是婦產科病房呀!
五歲的小孩住婦產科病房做什麼?
生孩子嗎?
吼~~~~~~!!!!!!!
雖然知道小妹極可能又弄錯了,但時間緊迫,昕然可不想浪費時間亂找一通了,於是,即使可能性超低(基本不可能),但昕然還是硬著頭皮走到了護理站…
「請問…你們有一位叫楊夢圓的病人嗎」?昕然訥訥的問道。
「楊夢圓」?一位穿著行政人員制服的胖阿姨好心的打開電腦螢幕幫忙搜尋後,一臉歉意的表示…「我們病房沒有這個病人喔!請問她是產婦嗎?你要不要去五樓的產房問問」?
「不…不是的」,昕然連忙搖手,「楊夢圓是我女兒,她今年才五歲」。
「五歲」?阿姨忍不住噗哧一笑,「那你應該去八樓的小兒科病房吧」!
「是噢」?昕然不好意思的搔搔頭,「不好意思,因為有人告訴我她在601病房,所以我才」…
「601」?胖阿姨似乎聯想到了什麼,只見她被白肉擠成一團的眼皮忽地一跳…「你...指的該不會是...“61”病房吧」?
「61病房」?昕然仔細回想方才與安然的對話…「不清楚耶~61病房是什麼」?
「61病房在12樓喔」,阿姨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站起來將昕然帶到電梯口後,又莫名其妙的給了昕然一個安慰的擁抱…「這位把拔~辛苦你了~~加油喔」!
「辛苦我了」?…「什麼意思」??
昕然被胖阿姨突來的一句搞懵了,但當他回過神來想問清楚時,胖阿姨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見鬼嘍」?昕然傻眼的看著空無一人的櫃檯~「她怎麼跑那麼快」?
昕然一臉莫名的按了電梯的上樓鍵,很快的,電梯來了,昕然一邊按下“12”的按鍵,一邊疑惑的自言自語…
「難道…61病房有什麼問題嗎」?
突然間,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了他的心頭…
在昕然的胡思亂想中,電梯緩慢上升。
9~~~10~~~11~~~
“噹”的一聲,12樓到了。
就在電梯開啟的剎那,一道哀傷至極的啜泣聲忽然毫無防備的侵入他的耳膜,但讓他震驚的並不是那吵死人的哭聲,而是眼前癱坐在長椅上像孩子般嚎啕大哭的女人…
「老婆」?昕然心頭一緊,邁開腳步奔了過去…「妳怎麼了」?
「老公」?昕然話才出口,哭聲的主人~~~親愛的季妍,竟驚訝得忘了哭泣…「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在越南嗎」?
「本來是啦,但…哎呀這個不重要」…昕然實在沒心情解釋他跑回來的原因,所以昕然決定直接跳過…「妳先告訴我圓圓怎麼了?她到底得了什麼病」?
「圓圓她…」…昕然的到來曾短暫緩解了她的情緒,但,一提到女兒的病情,季妍的眼淚又上來了…
「她…得了…得了」…季妍抽抽噎噎的望著昕然…
「得了什麼」?
「得了…血癌呀」!……「嗚嗚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