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大峽谷

走入大峽谷

大峽谷每年有500萬人次造訪可是平均停留的時間只有三個鐘頭. 原因是它那壯觀的風景除了看還是看. 第一眼看到的時候總有那種超級震撼的感覺. 它遠比想像中的要大上了幾十倍. 可是經過幾個雷同的景點之後你會發現在哪看其實都是一樣, 照出來的照片也都差不多. 這就是我決定走下去的原因. 我要看別人所看不到的.

記得多年前第一次到大峽谷的時候, 在遊客中心停好車子, 卻找不到峽谷. 瞭望四面都是一片平原. 除了停車場就是樹. 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順着路標沿著步道走了幾百公尺還是不知道峽谷在哪里. 最後攔下其他遊客問路. 對方好像非常吃驚. 他只回答再往前走幾十步就會看到了. 我半信半疑地往前繼續走, 當峽谷出現在面前的時候我真的嚇了一大跳. 原來它在我的下面. 不是在前面. 四周都是平的. 就像站在大樓樓頂的邊緣一樣. 這時候你如果聽到直昇機的聲音, 不要抬頭看, 因為它會出現在你的脚下. 小得像一隻蚊子. 這就是大峽谷的龐大. 任何東西到了這里都變得渺小微不足道.

站在峽谷邊緣看到的是對面大峽谷北緣. 那一面巨大的石壁從天邊連到天邊, 看不到盡頭. 往下也看不到底. 大家都知道下面是科羅拉多河. 只是峽谷太深. 越往下切割的裂縫越窄. 站在頂端其實看不到河. 你只能想像它的存在.

其實那次我停留的時間不到兩個鐘頭. 可是那兩個鐘頭卻讓我內心澎湃. 我看到一條步道, 像一條細絲一樣蜿蜒從懸崖上來回劃過通往谷底. 步道的入口掛滿了各種警示標誌. 告訴你沒有充分的準備千萬不要試圖走到谷底, 因為你可能下得去回不來.

這一趟來回需要兩天. 路程將近30 公里, 落差約1700 公尺. 到谷底過夜還要入山許可證.

這就是激發我決定走到谷底的原因. 五年之後我回來完成了人生那小小的一個願望.

許可證需要四個月以前提出申請以抽籤決定是否錄取. 大峽谷國家公園對於走入谷底的人數控制非常嚴格.

收到錄取通知之後我其實有一點緊張. 因為這是先下後上. 背着15 公斤的背包, 到了谷底非回來不可. 沒有其他的選擇. 傳統的登山不同. 如果實在撐不下去可以回頭.

我們一行四個人花了一個月的時間購買裝備. 其實每個人都已經有帳棚及睡袋, 卻都用不上場. 因為一切只有兩個字. 重量. 這種時候必須斤斤計較. 裝備齊全之後我們花了三個月的時間, 利用周末塞滿背包, 攀登住家附近的山練體力.

10月31號那天我們從北加州的聖荷西飛到亞利桑那州的鳳凰城. 在那兒租了車先開兩個半小時到旗杆市 (Flagstaff), 住進事先訂好的木屋. 隔天一早再開一個半小時到大峽谷南緣, 頂着清晨零下的低溫展開我們這一生非常重要的旅程.

這一趟下去走了七個鐘頭. 谷頂是零度, 谷底卻是溫暖近乎可以游泳的25 度 C. 所以我們也是一路走一路脱衣服. 從冬裝換成夏裝. 儘管這一路都是巨石嶙峋, 谷底的營區卻是一個小小的綠洲. 這里是一條小溪和科羅拉多河的交會口. 科羅拉多河是滾滾黃泥激流險灘, 無時無刻不在努力切割著這個峽谷. 過去7 百萬年沒有停過. 可是小溪卻是兩岸成蔭清澈見底.

營區的旁邊就是著名的幽靈谷 Phantom Ranch. 這里可以提供小木屋住宿給科羅拉多河泛舟探險客以及騎驢子下來的人. 不過這些都要13個月以前預定.

我們紮營吃了晚餐走到科羅拉多河一座吊橋的旁邊, 無意間看到令人起雞皮疙瘩的滿天星斗. 四個老男人竟然躺在那里發呆看了30分鐘. 我們看到銀河, 看到人造衛星, 也看到一些快速飛行的不明發光體. 夜空其實是非常熱鬧的. 銀河仍舊跟小時候看到的是一模一樣. 原來幾十年來它一直在那兒. 在這遠離光害的大峽谷谷底, 沒有電, 手機沒有信號. 四面是百分百的漆黑. 唯一可以看到的就是夜空星光, 唯一可以聽到的就是科羅拉多河的急流聲. 在這里時間空間都變得很不重要. 這里一切都是靜止的. 7百萬年來都是如此. 只有科羅拉多河永恆地重複它的切割任務. 唯一在改變的就是峽谷以每年0.3公分的速度慢慢加深.

大峽谷國家公園谷底露營有一項很嚴肅的規定. 那就是所有帶下來的東西都必須帶回去. 所以這里沒有垃圾桶. 但是你也看不到任何一點垃圾或外來物品. 吃不完的殘羹剩菜必須用塑膠袋包回去. 如果必須在野外上大號. 必須挖坑掩埋. 連用過的衛生紙都要用塑膠袋包起來帶回去. 這是法律也是道德.

晚上除了看星星實在沒有其他的事可以做. 不能上臉書, 不能發簡訊, 不能 check email的日子其實很難熬. 九點不到我們已經開始打鼾了.

第二天一早我們灌滿水, 背起背包跨過另一座橋. 走另一條更遠的路, 花了九個小時才從谷頂的登山口出來. 上面仍舊是一批又一批穿著光鮮亮麗的觀光客來到懸崖邊上, 不停地擺 pose 照相. 偶爾還夾雜著一些驚嘆聲. 對話中也可以聽到北京腔的國語.我們則像是來自另一個時空的旅者, 灰頭土臉疲憊不堪地走出登山口. 在小徑入口處我回頭又看到那些警示標語 - 那些當年激勵我昨天下到谷底一探究竟的警示標語.

當觀光客繼續移動到下一個瞭望景點拍照, 驚嘆聲又此起彼落延續的時候. 我也同時在我人生的願望簿上把大峽谷谷底探險這一筆剛剛才成就的願望給劃掉了.

開車回小木屋的路上, 我們已經開始討論計劃下一個人生願望.

後記:

兩段小插曲

1.開往旗杆市的時候, google地圖突然出現替代道路, 建議我們離開高速公路繞到下一個交流道再回高速公路. 結果果然不錯, 前面發生嚴重車禍交通完全癱瘓. 兩個交流道之間只有6 km左右. 我們依循Google地圖的指示跟着唯一的一條小路, 先是上山接著變成 off road. 再走下去路越走越小而且全是爛泥跟石塊. 這才發現這原來是一條只有四輪驅動車可以走的林業道路. 幸好我們租的是 4x4 SUV. 不然真的會被卡死在身上. 這其中有好幾次我們車子的底盤都刮到了大石塊, 輪子在稀泥里打滑.

被谷歌地圖導入4x4的 off road

2.最後一天開回鳳凰城機場的時候, 一路風雲變色. 一會兒藍天白雲, 一會兒烏雲密布, 一會兒大雨驟降, 一會兒又出現彩虹. 中間還碰到了三次冰雹. 最大的那一次冰雹還迫使我們在高速公路上緊急路邊停車.

高速公路上碰到下冰雹

碰到三個怪咖

1.下到谷底的時候看到一個馬拉松選手一天之內從北緣下到谷底再上到南緣, 然後再回頭從南緣下到谷底回到北緣. 這樣來回一共77 km, 爬高一共3500 m. (北緣比南緣高). 他一天之中跑了我們 4 倍的距離.

2.在吊橋邊看星星的時候看到一個年輕女孩子穿著短褲短袖, 背了一個很小的背包, 獨自帶著頭燈從谷底往上走. 當時是晚上8點左右. 估計她這一夜一個人摸黑上去要走十一個小時. 如果摔到谷底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3.下到谷底的路上看到一對年約80的美國老夫婦緩慢而堅定地往下走. 後來問了跟他們隨行的一個年輕人, 才知道他們已經這樣做了25年而且是每年都回來.

這也使我開始注意到一路上碰到好幾個 70以上的老先生老太太. 西方人對生命和生活的態度真的是不太一樣.

下面是這次旅程的圖片紀錄

走入大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