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聽聽大家對林奕含談話內容及她所要表達的看法.

NarrativeKurisu wrote:
房思琪的強暴 跟一...(恕刪)房思琪的強暴 跟一般的強暴
烈度跟慘度不同,
一般的強暴 類似被暴打一頓,

房思琪的強暴是 針對你的弱點暴打你, 而且還要讓你對被暴打的滋味上癮,
如果你想切割對被暴打的滋味跟你對文學的愛好, 很抱歉, 你做不到,
因為在暴打你時, 是一邊暴打你, 一邊念詩詞古文.(條件制約反應) 給狗餵食時放音樂, 不餵食時, 放音樂, 狗也會流口水, 這意思.
如果你不想要回憶暴打, 你只有丟掉古文詩詞不唸. 太痛苦了, 連我的雞腿也要搶走, 文學真下飯, 飯即是我.

連精神也被凌虐了.
一唸文學詩詞, 可怕的支配者記憶又回來了.

連覺都沒辦法好好睡. 如果沒有服藥, 整個人整天會情緒緊繃警戒,
一閱讀, 噁心的畫面, 暴打的暴君畫面又回來了.
不能閱讀是這個意思.


林奕含有提到,
看起來她的確是把陳星跟文學聯想在一起,
才對文學失望

但是否那麼離奇, 就不知道了



:「精神病發作很嚴重那段時間,我有半年無法識字,打開書字就像螞蟻一樣,我看不懂,很痛苦。失語,沒有辦法講話。我在思考讀文學的人真的會做出這樣的事嗎?他誤讀了嗎,他讀錯了嗎,他沒有讀到心裡?我終究必須相信,文學讓我幻滅。我長年以來用來鍛造我的尊嚴、我引以為傲的、讓人讚嘆的,我自己會有些得意、自己以為有點思想的那個東西,竟然,會變成這樣子,我真的非常痛苦。」

abcpanadol wrote:
林奕含有提到, 看起...(恕刪)

陳 師測謊會過嗎?

桃子0324 wrote:
陳 師測謊會過嗎?...(恕刪)


不知道, 我不是這方面專門

我猜陳星也不會接受測謊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2p3qyon03Vs

藝術可以巧言令色"?林奕含不是說了嗎

文/林奕含
很多人看完這個書都會說這是一個關於「女孩子被誘姦或是被強暴」的故事,然而,當然用一句話來概括這個書不是很正當的,但硬要我去改變這句話的話,我會把它改成這是一個關於「女孩子愛上了誘姦犯」的故事,它裡面是有一個愛字的,可以說,思琪她注定會終將走向毀滅且不可回頭,正是因為她心中充滿了柔情,她有慾望,有愛,甚至到最後她心中還有性,所以這絕對不是一本憤怒的書,一本控訴的書。但我今天沒有要談所謂的誘姦跟強暴,因為任何人看了這個書,然後看不到誘姦和強暴的話,他一定是在裝聾作啞。
所以我今天要談的是比較大的命題。當你在看新聞的時候,如果你看到那些所謂受害者和所謂的加害者,那些很細的對白,那些小旅館還有小公寓的壁紙花紋,那些腥羶的細節,你鐵定是看不下去的,可是今天在這個小說裡你卻看得下去,為什麼?因為你在其中得到了一種審美的快感,有一種痛快,它是既痛且快的,我誤用儒家的一句話,就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你明知不該看,可是你還是繼續看了下去,這個審美的快感就是我今天想要談的。
契科夫有個小說叫作《套中人》,這個人他雨衣外面有個套子,包包外有個套子,什麼都有個套子,套子外還有個套子。我這個小說也是一個套中套的故事。
我先談裡面的那個套子。裡面的套子存在小說的角色李國華身上。李國華身為小說的角色,在現實生活中有個原型,這原型是我所認識的一個老師,也許有的人看得出來,這個現實生活中的人物他也有個原型,也許有人想得到,這個原型就是胡蘭成。所以,李國華是胡蘭成縮水了又縮水了的贗品,李國華的原型的原型就是胡蘭成。我要問的是,所有這些學中文的人,包括我,包括胡蘭成,包括李國華,我們都知道人言為信,我今天甚至沒有要談到所謂大丈夫,所謂仁,所謂義,所謂文以載道,文以明道,所謂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浩然正氣。沒有,我要講的是比較小情小愛的,我要講的是中國的詩的傳統,抒情詩的傳統,講的是詩經從情詩被後代學者超譯、誤讀成政治詩之前的那個傳統。我們都知道,「在心為志,發言為詩」,「詩緣情而綺靡」,還有孔子說的「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這些學中文的人,胡蘭成跟李國華,為什麼他們,我們都知道,一個人說出詩的時候,一個人說出情詩的時候,一個人說出情話的時候,他應該是言有所衷的,他是有「志」的,他是有「情」的,他應該是「思無邪」的,所以這整個故事最讓我痛苦的是,一個真正相信中文的人,他怎麼可以背叛這個浩浩湯湯已經超過五千年的語境?為什麼可以背叛這個浩浩湯湯已經超過五千年的傳統?我想要問的是這個。
李國華他其實有些話,就是他所謂的情話,因為讀者都已經有一個有色眼鏡知道他是一個所謂的犯罪者所以覺得他很噁心,但他其實有些話如果你單獨把他挑出來看,會發現它其實是很美的,請注意我說的這個美字,他有些話是高度藝術化的,他有些話,你可以想像、假設那是毛毛對伊紋說的,你會發現那其實是很動聽的,你現在想像一下毛毛對伊紋說:「都是妳的錯,妳太美了」,或者你想像毛毛對伊紋說:「當然要藉口,不藉口,我和妳這些,就活不下去了,不是嗎」,或者「妳現在是曹衣帶水,我就是吳帶當風」,或者說「我在愛情,是懷才不遇」,這些話它其實都非常非常美。我要說的是,胡蘭成或李國華這些人,你可以說他們的思想體系非常畸形,他們強暴了,或者性虐待了別人,自己想一想,還是「一團和氣,亦是好的」,你可以說他們的思想體系非常畸形,可是,你能說他們的思想體系不精美,甚至,不美嗎?因為,引胡蘭成他自己的話,他說他是「既可笑又可惡」,因為他的思想體系如此矛盾,以至於無所不包,因為對自己非常自戀,所以對自己無限寬容。這個思想體系本來有非常非常多裂縫,然後這些裂縫要用什麼去彌補?用語言,用修辭,用各式各樣的譬喻法去彌補,以至於這個思想體系最後變得堅不可摧。
我在這邊唸一下胡蘭成在《今生今世》的一段話,他說:「我已有愛玲,卻又與小周,又與秀美,是應該還是不應該,我只能不求甚解,甚至不去多想,總之他是這樣的,不可以解說,這就是理了。『星有好星,雨有好雨』,人世的世,亦理有好理,這樣好的理即是孟子說的義,而它又是可以被調戲的,則義又是仁了。」所以你看,我們都知道他強暴小周,辜負張愛玲,可是他在自己的想法裡馬上就解套,我們認為一個真正的文人應該的千錘百鍊的真心,到最後回歸只不過是食色性也而已。
所以我在這裡要問的,甚至不是藝術它可不可以是不誠實的,這甚至不是我要問的。不要問思琪她愛不愛,思琪她當然是愛的。我甚至相信李國華在某些時刻,他是愛的,但是他不是愛餅乾,或是愛曉奇,或是愛思琪這些小女生,他愛的是自己的演講,他愛的是這個語境,他愛的是這個場景,他愛的是這個畫面。
所以真正在李國華這個角色身上,我想要叩問的問題是:藝術它是否可以含有巧言令色的成分?我永遠都記得我第一次知道奈波爾他虐打他妻子的時候,我心中有多麼地痛苦,我是非常非常迷信語言的人,我沒有辦法相信一個創作出如此完美的寓言體的作家會虐打自己的妻子,然後後來我讀了薩伊德的《東方主義》,薩伊德在書裡直接點名奈波爾,說奈波爾是一個東方主義者,當然後來我又讀了薩伊德自傳,又讀了其他人的書,其他人又點名薩伊德,說薩伊德是一個裡外不一的小人。就像剝洋蔥一樣一層又一層,你沒有辦法去相信任何一個人的文字和為人,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麼是可以相信的。
剛剛那個問題可以把它反過來再問,我的第二個問題是:會不會,藝術從來就只是巧言令色而已?所謂的藝術家他不停地創新形式,翻花繩一樣創作各種形變,各種質變,但是,這些技法,會不會也只是巧言令色而已呢?
剛剛講的是裡面的套子,外面的套子是,作為一個小說的寫作者,這個故事它折磨,它摧毀了我的一生,但很多年來,我練習寫作,我打磨、拋光我的筆,甚至在寫作的時候我很有意識地、清醒地想要去達到某一種所謂藝術的高度。
我的審美觀是形式與內容是不可分開的,或者用安德烈紀德的話,表現與存在是不可分開的,請注意紀德說內容是存在。也就是,在這個故事裡,作者常常故意誤用典故,或者在用詞的時候不用人們習慣的詞義而用其歧義,跟書裡面有文學癡情然而停留在囫圇吞棗階段的少女房思琪,是不可一而二的。
但我不是在說我在做什麼很偉大的事情,我覺得我的書寫是非常墮落的書寫,它絕對不是像波特萊爾的惡之華,變得很低很低,然後從塵埃中開出花來,絕對不是那樣。我們都知道那句話:「在奧斯威辛之後,詩是野蠻的」我的精神科醫師在認識我幾年之後,他對我說:妳是經過越戰的人。然後,又過了幾年,他對我說:妳是經過集中營的人。後來他又對我說:妳是經過核爆的人。Primo Levi說過一句話,他說「集中營是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屠殺。」但我要說:「不是,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屠殺是房思琪式的強暴。」我在寫這個小說的時候會有一點看不起自己,那些從集中營出來,倖存的人,他們在書寫的時候,常常有願望,希望人類歷史不要再發生這樣的事情,可是在書寫的時候,我很確定,不要說世界,台灣,這樣的事情仍然會繼續發生,現在、此刻,也正在發生。我寫的時候會有一點恨自己,有一種屈辱感,我覺得我的書寫是屈辱的書寫,這個屈辱當然我要引進柯慈所謂的「disgrace」,用思琪、怡婷、伊紋她們的話來翻譯,這是一個不雅的書寫,它是不優雅的書寫,再度誤用儒家的話,這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書寫,因為這麼大質量的暴力,它是不可能再現的。
這個故事其實用很簡單的大概兩三句話就可以講完,很直觀,很直白,很殘忍的兩三句話就可以把它講完,就是,「有一個老師,長年用他老師的職權,在誘姦、強暴、性虐待女學生」,很簡單的兩三句話,然而我還是用很細的工筆,也許太細了的工筆,去刻畫它。我要做的不是報導文學,我無意也無力去改變社會的現況,我也不想與那些所謂大的詞連接,也不想與結構連接。在這邊,在外面的套子裡,我想要叩問的是:身為一個書寫者,我這種變態的、寫作的,藝術的欲望是什麼?這個稱之為藝術的欲望到底是什麼?我常常對讀者說,當你在閱讀的時候,感受到痛苦,那都是真實的,但我現在更要說,當你在閱讀的時候,感受到了美,那也都是真實的,我更要說,當你感受到那些所謂真實的痛苦,它全部都是由文字和修辭建構而來的。這是我要叩問的問題。
我的結論是,我曾經是一個中毒非常深的張迷,無論我有多麼討厭胡蘭成,我還是必須承認,《今生今世》的〈民國女子〉那一章,仍然是古往今來描寫張愛玲最透徹的文章之一。我的整個小說,從李國華這個角色,到我的書寫行為本身,它都是非常非常巨大的詭辯,都是對藝術所謂真善美的質疑。我想用一句話來結束,怡婷她在回顧整個大樓故事的時候,她有一句心裡話,她說:「她恍然覺得不是學文學的人,而是文學辜負了她們。」
當房思琪成為實體——專訪作者密友與編輯談林奕含的出版歷程

文張子午攝影曾原信(特約攝影記者)2017年06月21日



在印刷、裝訂成有著粉色封面與暗沉污漬,可觸撫、翻閱、嗅聞的紙書前,故事並非文學天才一筆即成般理所當然,林奕含的朋友與編輯隱身在舞台後方,共同見證著,記憶與虛構裡的房思琪成為實體。
「2016年2月26日,我第一次收到約一萬字的初稿。奕含說覺得練習到一個程度了,找到說話方式,遂決定開始寫構思了7年左右的長篇。」美美說。
美美是林奕含過世前最親密的友人,她們會一起玩美美養的小貓、開雙關黃色笑話、盯著彼此的藥,就像女孩子拿出包包裡的配件小物賞玩比較,除此之外,她也是《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的第一位讀者。
這一次,兩個女孩盯視著的,是「看不見的巨獸」。
單打獨鬥的作者沒有討論對象,除了福克納、費茲傑羅⋯⋯一座又一座的文學山峰,她以週為進度,每次傳送約一萬多字的新檔案,慎重地請美美「幫忙」;第一位讀者從開頭細讀,四、五天後回傳加上註記的稿件,她看進「最隱約、埋在字與字之間的字」,回覆的信裡「粉紅粉藍薰衣草紫而錯字是殷紅地做了記號」,比作者還生氣書裡頭情節,用紅字寫了「幹!」,又寫,「含,對不起罵髒話⋯⋯」
「我的反應應該和多數讀者差不多,許多段落讀完很不舒服、感覺痛苦,然而其中包含痛快的成分,我心愛奕含的文字,不因為我是她的朋友,我真心欣賞她之為一位作家,字斟句酌、節制求完美,但我同時清楚知道說『喜歡』是殘酷的。讀者之外,身為朋友,我最擔心奕含的精神狀況,她書寫時必定極為清醒而痛苦,像在自虐。我什麼都跟她說,讀不懂的地方、覺得好、超級喜歡的地方、擔心失去她的心情。」美美說。
「因為我們之間的默契,她相信我的『觀後感』,而那和『評論』是有別的。但我一直覺得我可以給她的很少。」她補充道。
孤獨的讀者與作者,知道這一趟艱難的逼近與注視,絕非只是療傷或互相取暖,而是要被看見。「從開始寫一直到完成這本小說,奕含說那只能算是一種慾望吧!我們聊過,寫出來無疑為了被看見,像舞台劇演員需要舞台和觀眾,就是這麼回事。」美美強調。
出書夢碎
美美從旁經歷了林奕含一波三折的出書過程。過往文學獎屢投履敗的林奕含,在尋求出版機會時也極為不順,前後投稿了8間出版社都被拒絕或沒有回應,常在通訊軟體語氣沮喪地向美美表達出挫折感,「我曾建議不如自己出版,奕含堅持必須透過出版社,她不想要成書作為自我安慰。」美美說。
直到2016年6月中,書稿受到一間知名出版社賞識,總編第一次跟林奕含見面就帶著合約,眼看就要一圓朝思暮想的出書夢。
「但當討論到出書後的宣傳事宜,她以市場現實為由,堅持必定要提到以前在校優異表現、學測成績、外在條件等等,奕含很厭惡這些『上新聞』的過去,很多都不是事實。」美美說。
「作者跟出版者應該可以互相溝通,但總編突然變得好大,彷彿可以做一切的決定,甚至要求直接跟她的主治醫生通話,以確認目前狀況能否面對⋯⋯」看過與該出版社來往信件的美美,清楚記得總編最後以「成人」的姿態板起臉孔,告訴林奕含「現實世界」的規則。「當奕含嚴正告訴她,我承受得住,她仍然不相信,在那個時候,妳不知道當初那個說『可以相信我,告訴我妳的故事,我想要為妳編這本書』的那個人跑去哪裡了?」
一個月後的7月中,雙方合作取消。與知名出版社簽約旋即解約,對林奕含不啻是一個重擊。就如同要她上台北看醫生的長輩、問從哪裡拿到診斷證明的大學老師、以祈使句表達關心的同儕,總編對其精神狀況的憂慮,只是這個對精神疾病僅存有陌生、扁平想像的社會,另一個屢見不鮮的歧視與排除。


如同要她上台北看醫生的長輩,出版社總編對林奕含精神狀況的憂慮,只是這個對精神疾病僅存陌生、扁平想像的社會,另一個屢見不鮮的歧視與排除。(攝影/曾原信)

再次夢碎的作者,抱著書稿沉浮於世,選擇攀上最後的浮木,一家也同樣無依無靠的獨立出版社——游擊文化。
「真的很感激、真的很感激、真的很感激」,美美重複說了三次,「游擊證明了,不需要這些花俏平庸的字眼,奕含還是可以出書。」
當書終於在今年2月正式出版時,林奕含在2月7日的臉書貼文中,形容編輯小安:「她像扒開word檔的行與行/我原本不確定是否擁有的所謂靈魂或才華的什麼東西被她摸了一把/遂真的存在了。」
攀上浮木
在眾多林奕含曾接觸的出版社中,游擊文化或許是最小也最沒知名度的。攤開過往書目,聚焦各種非主流的社會議題:流亡藏人、基隆碼頭工人、遊民、反機場徵收抗爭⋯⋯儘管多本出版品陸續得獎並累積良好的口碑,在此之前,他們對大眾而言仍十分陌生。
一反業界普遍「以書養書」的商業邏輯,游擊文化出版的節奏緩慢,也沒有辦公室,四位編輯至今還無法領固定月薪,平常得接其他外稿或排版的案子謀生,甚至還有同事會去當幾個月的約聘公務員。
2014年底成立以來,他們一直意欲開拓底層、邊緣議題的書系,當其中一位編輯看到林奕含去年4月短暫在網路流傳的婚禮致詞影片,決定寫信向她邀稿,書寫關於精神疾病的主題。
2016年5月31日,他們接到林奕含的回覆,說目前沒有關於精神疾病的寫作計畫,但手上有一篇小說,詢問游擊文化是否可能幫忙給予建議。
「她說那個時候很挫折又很自卑,我們內部討論後請她寄來稿子,」游擊文化社長郭姵妤說,「對於書稿,身為讀者有非常深刻的印象;但作為編輯,我不敢做這本書,一方面我對文學不夠瞭解,另一部分是自己的人生經驗有限,對書中角色的經歷與情緒不見得能完全理解,深怕在給作者回應時會造成傷害。」
6月20日游擊文化回信給林奕含,婉轉表示雖然看過後很喜歡,但由於與出版社屬性有段距離,擔心無法善待其作品。就在回信的這一天,恰好有出版社與她簽約。得知這個消息,游擊文化的同事都非常恭喜,深知對方有更多資源,各方面條件都是她作品最好的歸宿。
只有還不是出版社正式成員的張蘊方——林奕含口中的「小安」,對於將作者拱手讓人相當惋惜甚至有點氣。也看過初稿的她,彼時還在念研究所,僅偶爾幫忙美編或內頁排版工作,儘管從來沒有任何編輯相關經驗,但對於這部作品與作者有強烈感應,希望能夠接手勝任。
第一次找到林奕含當時的部落格來看時,張蘊方整整哭了兩天,「覺得這個人跟我對世界的心得幾乎一模一樣,有點嚇到,好像在代替我說話。很奇怪,很多經歷並不一定一樣,我明明沒有受過那麼大的創傷,也沒有真的去看精神科,可是我完全可以承接裡面展露的情緒。有機會的話,很想陪伴或保護這個人。」她說。
所以當林奕含在7月18日突然寫信給游擊文化,表示原本談好的合作破局,希望再協助介紹其他出版社時,他們再也沒有太多遲疑。幾位較資深的編輯當即與張蘊方深談,說明若擔任這份工作所需承擔的重責大任,以及與作者溝通過程中種種的「情緒勞動」。
「一開始她仍沒有要給我們出版的意思,畢竟游擊真的太小太怪了,沒人知道是誰。」張蘊方自嘲說。與作者第一次見面時,張蘊方就毫無保留地向她分享內心的強烈共感,並強調雖然資源可能較少,但能用最大的心力與尊重,去想怎麼樣是對她的作品最好。
在先生的陪同下,第二次見面後,林奕含大致認同且接受了合作邀請,正式簽約前,她去信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如果又發生類似過去那樣,記者炒作新聞的情形時,出版社會不會與作者站在一起?」
「我們承諾會把她的意願擺在第一位,跟她站在一起。」郭姵妤說。
新手作家與菜鳥編輯 不間斷的對話與思辨
一個是從沒有做書經驗的編輯,一個是從沒有寫書經驗的作者,張蘊方和林奕含都在學著怎麼與這個世界達成某種妥協。雖然最終作者頭也不回地離世界而去。
「我一直覺得寫作、出版、賣書,都是太矛盾的事,記得之前有跟妳提過。寫作是一個人的事情,出版是面對大眾的事情。在市場上賣與不賣,又是不太有關的事情。所謂矛盾是如此⋯⋯我反對賣書作為寫作的『目的』──但若寫作的最終發表途徑只有把書放上市場,那就肯定要受到各種無關之物的檢討:比方包裝、比方身價、比方妳合不合大家胃口。根本不可能自外於這個『目的』。」
張蘊方在其中一封回給林奕含的訊息中如此寫道。就像她們無數次費時耗神的討論,關於要不要接受哪些採訪、到底怎樣是「不消費」,雖然本質上,出版就是一種消費行為。
出書後林奕含對於許多訪談邀約,包括後來廣為流傳的Readmoo的錄影、女人迷的專訪,起初都是抱著猶豫甚至排拒的態度。作者無法相信不是為其文字吸引而來的讀者,她早就十分熟稔,那些在她年輕生命中俗氣而老套的標籤,是如何地被大眾盲目的眼球吞噬。
「我很迷信『一本書最佳的表達方式就是書本身』/覺得作者受採訪、上講台都畫蛇添足/銷量這事亦然/賣不好我肯定要黯然的/可是賣得好又代表什麼?/賣多少才算好/後來小安跟我講/寫書的目的是被看見/在資本主義下被看見只有賣書一途/賣書便不免許多枝節藤瘤/所以重要的是在途中不斷檢視自己的邏輯是否一致/是否曾經把手鬆了?」
今年3月6日,剛舉辦完書展發表會並接受了2個採訪的林奕含,在臉書貼文寫道她和編輯不間斷的對話與思辨,檢視出版之於她的手段及目的。
「因此我採取的姿態和想法就一直都是,妳有一個重大的故事想和大家說──而且那是身為文學少女的妳的人生直至如今的全部。那是栽在文學中的妳才發生的事,也是透過妳,這故事才會這般地留下來。所以從賣得好不好的觀點,妳接不接受訪問,我都覺得不是很重要;但從『讓很多人看到妳想說的這個故事/事件』,這些平臺提供了一個場地、讓妳說話⋯⋯事情是流動的,而這比較像是因為出版而出現的某些未曾想過的機遇,那其實都比較像是「中途」發生的事情,而不是到達,因此很難說終極的『結果』會是如何──比較像是回音。」
既像有耐心的保母,又像真誠的朋友,張蘊方並不會為徬徨困惑的作者提供肯定明確的答案與建議,而是完整坦露自己的思緒與邏輯,向作者分享不同角度的看法,不為說服,而是一起面對這本書所有的出版過程。
除了出版後對每一個邀訪進行漫長的討論,出版前的寫作與審稿階段,編輯也嵌進了自己的生命,或說是對生命的絕望。
「初稿到了最後,伊紋跟毛毛在一起,與思琪的朋友怡婷見面,講了一些話就結束了。我覺得收得沒那麼好,我知道她不希望讀者讀起來得到救贖,可是最後的部分容易讓人誤讀,我希望能夠加強『不要讀到救贖』的成分,經過討論 ,後來加上的結尾就有比較明顯的『絕望感』。」張蘊方說。
無可跨越的距離
那一天,張蘊方幾乎都沒用手機與電腦,同事與朋友之中,她最後一個知道林奕含的死訊。
點開臉書的對話框,最後一次討論到英文版書介,版權代理公司已經計畫把這本書推到英語世界,還有接下來即將展開的校園演講。
混亂的訊息中,這件事不像是真的,習慣性地想要叫她一聲,就像過去半年多來,那些親暱的撒嬌、注音文、洗貼圖,以及嚴肅的對話辯證。
4月27日晚上林奕含自殺的消息爆炸性蔓延開來,其父從凌晨起就不斷打電話給張蘊方,請她代筆寫下公開聲明,但她表示無法一人獨自決定,需要早上跟同事商議,體力不支錯過清晨6點的最後一通電話後,等早上9點再醒來,林奕含父親自己寫的家屬聲明就從Line群組傳開。
「雖然公開的形式、人們的反應與解讀方向,可能都不是奕含希望的,但我們至少知道,她沒有不願意讓大家知道小說跟親身經歷有關,」郭姵妤表示。
出版前夕,討論到若讀者或媒體將小說內容連結起她本人,該如何應對時,林奕含明確表示其實不怕別人知道,說出來對她而言更痛快,主要的顧慮是家人,「如果『那件事』公開了,她怕家人無法承受,因此我們的共識是,若被問到這個問題,就說是朋友的經驗。而當她最重視的家人已經主動發聲,為了澄清訊息來源的真實性,同事討論後便決定由我們統一對外發布。」郭姵妤說。
4月28日轉發完父母聲明,面對一堆需要處理的瑣事,游擊文化的成員彼此之間各自懷抱著心中疑慮:是否做錯了什麼?有無違背當初「跟她站在一起」的承諾?
「一直想著這個決定會不會違背奕含的意願?好幾天都睡不著,還夢到她傳來的訊息,在手機屏幕上亮著。一開始很生氣,誰盜用她的名字耍我,後來又很想知道她要跟我講什麼⋯⋯」郭姵妤說。
第一篇聲明引來廣大迴響,批評不該由父母為死者代言的聲浪也隨之而來。此一聲明具體疊合個人經歷與虛構文本,並把作者之死歸因於此,決定性地主導了後來的討論風向與閱讀方式,使得《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被大眾當成控訴文學或紀實報導來看待,媒體與網路鄉民的「小說辦案」更如火如荼展開。
出書前後,張蘊方是跟林奕含互動最緊密的人,除了作者之外,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這部作品;後續與同事討論出版社要如何向外界表達立場的過程中,也沒有人比她更孤獨。
「面對『出版社到底有沒有考量或顧慮到她』的質疑,即使我可以截取過往的對話紀錄證明什麼,但那樣的作法好像只是對我自己有利的辯護。」張蘊方說。她選擇誠實看待自身角色上的侷限,畫出對現狀認知的邊界,在5月9日與郭姵妤一同具名撰寫的公開聲明中,解釋出版社最初的考量以及事後的反省,強調「擅自解讀、認定他人痛苦的形狀,只是一種自我感覺良好下的心安理得」,並呼籲讀者不要「把作品當成按圖索驥的八卦指引」。
儘管真誠的反思一如過去與作者在世時的對話,但當新聞日夜放送渲染,街頭巷尾人人議論,爭先恐後地悲悼、氣憤、解析,已經容不下冷靜的聲音,更不巧的是,被影射為書中「狼師」的陳國星在當天晚上也對外發表聲明,有名嘴甚至不懷好意地質疑兩者時間點過度巧合。
「過去我跟她的互動並不是在預備這一天,所以我也不能就著對話紀錄說奕含的『遺願』是什麼。雖然她時而跟我傳達想死的狀態,但我自己也覺得活著很痛苦、且這種痛苦旁人即使願意也無法分擔──所以死掉也沒關係──我的問題就是,太把『想死』這件事視為理所當然,沒有意識到該為此準備什麼。」張蘊方說。
死亡點出了時間的有限與個體的渺小,使她體認到,只要有人選擇結束生命,所有事情就變成了對那個生命而言,永遠的「來不及」。而且就算再怎麼自認能夠理解他人,也終究有一道無可跨越的差距。
「比如有一次奕含跟我分享事情,我回答了『可以想見』,她突然糾正我:『可以想見』跟『真的遇到』是兩回事。當時覺得這只是語病而已,後來檢討才發現太輕率了:即使我自認理解有80%,但我並沒有意識到那20%的距離。即使可以站在她的位置上想,但其實更重要的是意識到『侷限』。當妳100%身在某個傷害之中,妳就是已經被摧毀了,這是一件注定無可改變的事。或許下一個人不會被摧毀,但終究都是下一個人的事情。」張蘊方說。
近乎預言般 對他人生命的揣測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結束在豪宅大樓裡的圓桌聚餐,長輩們你一言我一語地邊夾菜邊開著無關痛癢的玩笑、發表對他人生命的揣測。熱絡而靜止,寫實又超現實。
作者近乎預言般地,描繪出在她過世之後,吵雜的人世。一張又一張嘴開開闔闔,評論著林奕含與房思琪,直到她們成為抽象的符號。
「寫完那個圓桌場景後,她一直叫我稱讚她很神!」張蘊方談到經她建議、作者修改的結局時,眾人不自禁發出少女的燦笑,美美接著提到,「她常常看自己寫完的東西說,『靠!這根本就是天才寫的吧!』可是每次投文學獎都沒中⋯⋯」
她們眼中閃著光,彷彿看到那個平常幽默活潑的林奕含,又出現在眼前。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結束在豪宅大樓裡的圓桌聚餐,「像一個空鏡頭畫面,這棟大樓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寫實又超現實。(攝影/曾原信,圖為示意圖)


「最後這個結尾,她真的很滿意,像一個空鏡頭畫面,這棟大樓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美美說。


https://www.twreporter.org/a/publication-lin-yi-han
Nini Chang
10小時 ·
※這篇文只代表我個人。純洩憤。反正出版界應該是沒我的位置(或許這世界也是),兩點直說:
 
1. 朱總編說:「出版,有所為有所不為。」
 
先說那時候奕含告訴我們,書稿有人要了,好開心,我們知道這件事之後,除了恭喜她外,其他兩位編輯也仔細寫了心得和長信給她,因為從信裡也讀得出來她非常在意他人對自己作品的評價。
 
其次,簽約的出版社急急簽約了,那麼,在我認為的「為」,就是好好照顧那個信任你的作者、溝通雙方意願、確認彼此的合作之中不要有任何傷害她的行為存在。且若是此後她承受攻擊,你不會割捨她。
 
如果,如朱總編所言,連互動中你都看出她狀態不好,那你怎麼捨得用後來那些詞語對待她?
 
例一:求見醫生。這是個非常不禮貌的行為,精神科醫師與病人之間是很私密的關係,不是一個「長輩」要求對談就可以貿然插入的。且這說法不僅暗示對方無法為自己的生命與判斷負責,同時暗指她「可能說謊」──不然你何以不信她對自身狀況與病情的描述?我想她後續的信件也有提醒你,那很讓人不舒服。
 
例二:你說這本書沒包裝可能「沒、有、人、會、在、意」、這個作品只是「不錯」──你可以這麼說,雖然在我來看這完完全全是對創作者的侮辱──且這麼說來,你第一次見面是不是不該說自己多喜歡她的作品、叫她相信你、告訴你她的故事、甚至──說她「是八年級中寫得最好的」、「已經追上四、五年級的寫作者」?
 
附上朱總編2016/6/16的貼文 (https://www.facebook.com/yeachun/posts/1127319607331192) :「我當然知道做一個新人的崎嶇坎坷,但被噹到了,你就根本不在乎。」我當然不知道這篇文是在說誰,但你真的不在乎嗎?
 
請你不要用自認的「保護」造成你所不理解的對方更大的傷害。對,要理解人很花時間,很費心力,不願意做也沒關係,但不願意的話就請不要說「我是為你好」。
 
或者,如果你是真心擔憂對方、且自知無法承擔後果,那你何不好好地說明自己的憂慮──而非一直拿他人所不願意的標籤,黏在她身上?身為一個「正常」人,我也不想被這樣包裝。
 
假設你真正的理由確實是「發現她狀況無法負擔,為了勸退,而講了難聽的話」,那你應該對自己造成的傷害心知肚明。所以也該知道自己能澄清的是這個吧?
 
可是你卻在你有選擇的時候,只放對自己有利的截圖,且在文章中試圖塑造「的確出版了會死」這樣的印象──沒想到剛好有人存了第二版截圖。如果奕含不曾對你生氣、不曾因你受傷,別人怎麼會有那張截圖?
 
回到自身。比之前述,我很高興自己的同事在我缺席之時代筆的回信是這樣(全文見附圖):「誠實來說,游擊實在無法輕易『承諾』什麼,因為出版本就存在風險。這也是為何第一次見面時,姵妤會問妳,假使出版後,有人去連結妳的過往,該怎麼辦?(事實上,這也是游擊所有夥伴關心的出版倫理問題。)第二次見面時,妳和XX(按:先生名)有提出『筆名』的問題,這點我們全然尊重,毫無疑義。
 
……至於妳所說『像婚禮影片那樣被記者亂炒作』,假使是游擊在宣傳本書時,為了銷量而給予什麼暗示,致使媒體有機可趁,那就是游擊的失職╱失格。」
 
誠實是此,倫理是此。出版有所為有所不為?所謂「為」,其實可以做到更多吧。
 
事實上,在事發前,我們也始終謹慎處理每個公開的書訊。所有大家擔心的人身攻擊或媒體壓力,也都是在事發、有人公開了奕含死訊後才暴漲的。
 
我想,如果曾經認真確認了每個步驟都符合彼此意願,且與之詳細討論種種可能性之後,人還是自殺了,即使這種選擇會帶來傷痛,我也絕對百分之百尊重。(當然,對精神病患的控制與管制要到什麼程度,是否要將一個想死之人困在世上,綁手綁腳,不可作為,這點或許見仁見智,但總之我的想法如上。)
 
問自己,如果能給我選擇,知道她明天會死,我今天會不會再多和她說說話?會。當然會。我會不會自責?會。當然會。可是如果那些傷害不是我造成的,我怎麼做也不可能保證她每天平安無憂。
 
誰都不能保證這些,但至少確認自己不是那個推了一把的人。這不是為了脫罪,而是怎樣也不希望自己傷害了別人卻不自知。人生緊要,如此而已。
 
 
2. 至於,朱總編全文結語:「我寫這文,全身發抖,在事件的背面,我不同樣和奕含一樣就被弄髒了嗎?」
 
這句有人好意思寫,我只有非常鄭重的四個字回:黑人問號。(???)
圖像裡可能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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