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上大學以後,小雪選了很多門課,她希望趕緊結束學生生涯,可以跟李天晴一塊努力賺錢,因為從她重生以後沒多久,李天晴的公司就發生了厄運接踵而來的詭異。
先是李天晴公司的幾個得力主管紛紛發生或大或小的車禍,再來是李天晴最得力的一個手下,叫做許兵華的經理,得了肝癌,而且肝癌擴散得很快,才沒有三個月就走了。這一切的突然,讓李天晴疲於奔命。
許兵華出殯的那天,小雪陪著李天晴站在他的靈堂裡面,李天晴淡淡的自語著:「是我害了你嗎?」
小雪聽著心裡抽緊,她知道李天晴心中在想什麼。李天晴覺得,公司主管們的大小車禍以及許兵華的肝癌,其實都跟自己在瞬間用掉巨量的福氣,以換取小雪重生的奇蹟,使得這些福氣無法照護手下有關。
這個規則,阿星的師父曾經跟李天晴詳細講解過,其實福氣的流轉就很像是樹狀圖那樣,由上到下。簡單說,本來李天晴有一百萬的福氣可以平均分給幾個得力助手,讓他們在幫李天晴處理大小事務以及指揮更低階的員工之時,不致因為違反了正道,累積負面的磁場而遭遇種種如生病、車禍等意外,也因此得以接單和生產順暢,然後賺大把的鈔票。
但是,在那一個晚上,李天晴忽然把福氣全部用來換取一個奇蹟,等若上游的水源瞬間消失,而其他手下並不知道這一套,還是照著「以往有福氣可分」的心態以及行為模式去處世,就會變得容易發生意外。(例如本來有福氣在身上,一點小疏忽,就會忽然有個路人甲幫你cover過去,但後來沒有了,那小疏忽就會顯現出來。)
這是不是李天晴的罪過,李天晴自己都說不準,他也想問阿星,是阿星已經出遠門遊歷,根本無從問起。
在另外一邊,小雪不知道江千山有沒有再跟李天晴提過要跟自己見面的事,但閻家駒倒是時不時的就會想辦法跟小雪搭訕,包括做物理實驗的時候,邀請小雪跟他一組、體育課分組的時候,也想辦法找一堆同學邀請小雪同組打壘球、打籃球、打桌球……
小雪能閃的都閃了,可是還是常會有機會必得與他同行,這也在無形中加重了小雪心頭的壓力。
李天晴這邊的忙碌讓他很少有時間可以陪伴小雪。光是追資金、接訂單和盯生產線以及彌補多年助手死去和請假的人事空缺,就讓李天晴有種會不會十數年基業毀於一旦的茫然。
晚上十二點,小雪站在門口幫李天晴拿公事包,溫柔的幫他接下外套:「回來啦!」
李天晴點點頭,意帶憐惜的苦笑道:「又讓妳等那麼晚。」
小雪搖搖頭,臉上蠻不在乎,只是笑著把自己預先泡好的茶遞給坐在沙發上的李天晴,道:「我都在讀書,這學期功課很忙,本來就沒有辦法早睡啊!」
「今天千山說要退股,而且他爸的銀行要拿回借給我們的資金。」李天晴沈聲說道。
「這……」小雪意外的看著李天晴。
李天晴喝了口茶,閉上雙眼,躺在沙發上,雖然知道不應該,但他還是有點怨歎老天,也有點怨歎阿星,為什麼自己換來的天堂入場券是這樣的兩光?他其實不在乎公司的倒閉與否,他只是在乎著自己終究無法帶給小雪真正的幸福。
這二十年的刻苦以及想盡辦法與人鬥智,讓他疲累不堪。雖說他很清楚理解,天道公正,不偏不私,既然要換一個驚世奇蹟,就得承受因為福氣消失,產生的各種禍端。但他還是希望老天給自己一個喘息的機會,一個平淡平常的日子,讓自己可以跟小雪安手到老便可。
「沒關係,大海無邊終有岸,那我們又怎麼可能一直都這樣的倒楣呢?」李天晴笑了笑,把小雪抱住,輕輕的吻了她臉頰。
小雪靠著李天晴,這時她心中難免會想:「是不是我害了天晴?如果我沒有回來,甚至在二十年前就進入輪迴,那是不是……」
她沒有往下想,因為這不需要也來不及了。
然而,這一切的厄運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下學期剛開學沒多久,李天晴公司的生產線,意外的發生了火災,雖然損失不大,但對公司的士氣以及對銀行的交涉來說,絕對是雪上加霜。
江千山對李天晴的逼迫本來就在持續加緊當中,火災發生,他更是利用這藉口,硬是讓自家銀行把李天晴公司的貸款催了回來,讓雪晴股份有限公司的資金調度整個當機,進而發生跳票。
經營公司最怕的就是「骨牌效應」,只是李天晴所面臨的骨牌效應,有一部份是人為因素,李天晴也知道江千山一向都是這個德性,而自己在十八年前逼不得已跟他合夥開始,也就知道可能有被這隻老虎反咬的一天。
只是,他當年是一個沒有錢沒有勢的理工科學生,如果不是江山千,他也不知道要到哪裡找資金自己創業,而如果不自有資金創業,只是按部就班的去上班,那小雪等的可能就不只是二十年了。
畢竟,他要的可不是跟所有理工科系的畢業生一樣,找到高科技,然後創業,而是要在創業的過程中,保有巨大的福氣,所以必須拉長時間,一步一步來。
這天,小雪考完期中考,抱著書本走出系館,只見系館門口的樹下站著一個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那人正是江千山。
「小雪,好久不見。」江千山那副油腔滑調的公子哥樣子,依舊沒有改變。
「是……你……你來這做什麼?」小雪感到非常緊張,雖然說自己根本沒有犯罪,但是死而復生的這件事,一直讓她有種作賊心虛的感覺。
「我們開門見山的說吧,來,邊走邊說。」江千山手一擺,做了個邀請的動作,然後讓出道來,讓小雪當先而走。
小雪緊抱著課本,盡量的與江千山抱持距離,她不知道江千山來找自己做啥,自是無從思考對策。
「小雪,天晴的公司現在幾乎瀕臨破產,妳知道吧?」
「是,你為什麼要抽走公司資金,你不也是股東?天晴以前賺了錢也有分給你,不是嗎?」
「那是廢話,我投資多少,他可以不分給我嗎?那是他必得做的事,不分還犯法勒,而我抽走公司資金全都是因為妳。」江山千嘿嘿笑道。
「你這……」
「講白點,我要的很簡單,妳跟我上床,我就請我父親把資金借貸展延。」江山千整個坦白,讓李敏雪傻在當場。
「你……會不會太誇張了?我聽說……你已經有老婆了……」
「有老婆又怎麼樣?還有,妳要怪就怪自己長得太完美,為什麼臉蛋這麼有靈氣,身材又那麼火辣,講難聽點,以前班上哪個男生沒有幻想過和妳做愛?只是李天晴好狗運,先得到妳而已。」江千山說得很平淡,看來他雖有妒嫉,但實際上也只是想要「一親芳澤」罷了。
李敏雪只是冷哼一聲,並不做聲。
「妳自己考慮一下吧,三天之內沒有資金注入,李天晴的公司倒定了。我明天會再來,等妳的回覆。」江千山倒是沒有連續劇中壞人的樣子,會哈哈大笑個幾聲,他說完以後,反而怕多生枝節,快步的離去了。
小雪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靠著直覺,走啊走的,走回了家。
李天晴今天出乎意料早下班,他靜靜的坐在沙發上,微笑看著小雪。
「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小雪有點意外,她本就在想該不該把江千山的事告訴李天晴,在還有沒準備好怎麼告訴李天晴的狀況下,看到了李天晴,因此她的腦袋更加空白了。
「從妳重生到現在,我都忙著照顧公司,連回家都難得,因此我今天特地煮了晚餐,想要陪妳好好吃頓晚餐。」
「噢。」小雪此時並沒有任何感動,反而有股不安湧上了心頭。
她呆若木雞的坐了下來,李天晴早已經幫她盛好飯,坐在她的對面。
「小雪,吃吧。」
李敏雪覺得這樣吃飯好痛苦,但是怕李天晴感到失落,也只好強逼自己吞下每一口根本無法嚐出味道的食物。
晚餐堪堪吃完之時,李天晴微笑摸摸小雪的頭,道:「如果說,我現在假裝去酗酒、嫖妓,甚至假裝對妳生氣,希望妳遠離我,以妳對我的認識,肯定會知道而堅持陪我走下去,這樣我不但無法離開妳,還傷害了妳。」
小雪聽到李天晴這麼說,不禁一呆,她不太知道李天晴這話是什麼意思。
「所以,我想直接跟妳說比較快,我們分手吧,房子我其實在前陣子已經過戶在妳的名字底下,這房子也沒有任何貸款,加上我們又還沒有結婚,所以沒有更多意外的話,妳可以好好的住在這邊。而如果妳想要追上我,我便會做很多傷害自己的事,知道了嗎?」
「天晴……」
「所以,妳從今天開始,不需要為了我而去想任何事,也不需要負擔我的人生失敗帶來的任何痛苦。妳知道的,如果妳今天乖乖留在原地,好好把書讀完。我們將來還可能可以再相見,但是只要妳現在跟上來,那以後的相聚就會充滿裂痕了。」李天晴摸摸小雪的下巴,充滿了憐惜,然後輕輕拋下鑰匙,轉身拿起背包,離開了房子。
小雪整個人已經呆到完全無法反應,她不知道這是哪一國的花招,但是她只能知道,李天晴向來都是這麼的溫柔和疼愛著自己。她不是不想追上去,而是她心中很知道李天晴的個性。
他很溫柔,但是為了保護她,什麼都會做。但相反來說,李天晴也就是太瞭解李敏雪對自己的深愛,是電視劇裡面那種假裝酗酒趕走心愛人的爛橋段是無法克制的,才會直接了當的用「未來可能相聚」去換到李敏雪的無法追上。
她心中快速的盤算著如何破解李天晴的這一招,因為,她想跟著他,一起過日子,就算苦著死也好。
忽然間,她意識到一件事,李天晴連連絡方式都沒有留下,那以後該怎麼見到他?想到這邊,小雪就像是迷路在深山的小孩那樣,慌張的起身,拿起手機,撥給李天晴,因為驚恐而顫抖的手,還按錯了兩次按鍵。
「您撥的號碼未開機,請稍候再撥。」一個制式化的語音留言,擊碎了小雪的理智,讓她終於害怕的哭了出來。
是的,即使在另外一個孤獨的世界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一天像是現在這樣理智斷線的狂哭,因為她心中有一種今天不找到李天晴,以後恐怕再也沒有機會找到他的預感。她一邊繼續撥手機,一邊拿起外衣就跑出門去。
連電梯都來不及等待的她,三步併作兩步的跑下樓去,她希望自己還來得及,就算是跪著痛哭,耍賴使潑都好,她要今天、明天、每一天都跟李天晴在一塊。
漆黑的夜,一點都不清冷的街道上,人來人往,但李敏雪卻完全無法看到其他人,她只是像個瘋子那樣在街道上漫走,不斷的過濾分析著來往的人影,搜索李天晴的影蹤。她知道,李天晴很清楚江千山在想什麼,雖然他不會知道江千山今天私下來找李敏雪,但是他絕對會知道,江千山今天不找來,改天也一定會找。否則他不需要枉做小人,在不該抽手的時候,讓自己的爸爸把李天晴公司的資金來源硬是斷絕。
所以先下手為強,徹底了卻李敏雪的弱點的方法就是徹底了結自己將可能為她帶來的負累。
這是李天晴,一直都是。
小雪找了一個晚上,終究沒有找到李天晴,她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自己和李天晴的「家」,轉開鎖,期待著奇蹟出現,最終還是失望的站在空蕩蕩的房子裡面,放聲大哭。
這邊雖然有電視、有衛浴、有一切,但卻沒有李天晴,她覺得這個豐富的世界孤獨得比起之前阿星的師父幫她設置的結界,不遑多讓。
江千山徹底的被放鴿子,因為小雪既不需要為了公司倒閉與否而做抉擇,自然放他鴿子放得很自然,但更要緊的是,小雪病倒了。傷心的人有傷心的病,是感冒或是其他問題,根本都不重要,小雪只是傻傻的待在家裡面等著李天晴有可能回來。再不然就是到各個她和李天晴以前曾經到過的地方去找尋。
空無一切。只有身上和心上的煎熬。
她也想辦法打給任何可能找到李天晴的人,但是除了阿龐以外,誰她幾乎都不認識,而她也不敢打電話去問以前的那些朋友同學。(其實也沒必要)
阿龐在三個月前就被辭退了,李天晴盡可能的把支遣費算好,然後就這樣匯入需要的賬戶。
阿龐看著小雪焦急的臉上滿是憔悴,心中跟著痛苦不堪,然而每個人的人生都是箭在弦上,必得做完每日裡面的工作,因此他也無法幫到小雪太多的忙,最多就是在新工作的下班時間與小雪分頭去找尋李天晴的下落。
「小雪小姐,我覺得妳不應該放棄學校的課業,否則有一天總經理東山再起的時候,妳依然只能在旁邊成為他的負擔。」阿龐勸誡著小雪,不過,他說李天晴會東山再起,實在是因為他的不知天高地厚以及對李天晴的盲目崇拜。
但這安慰倒是對小雪很有效,想到以往那二十年的孤寂和懷抱希望,她就會期待李天晴真的就會像是過去二十年那樣,為自己再次帶來奇蹟。這次她不能夠再等待,只成為李天晴人生中的重擔,她要努力的追上所有的一切,換她把幸福帶給李天晴。
所以她開始回學校上課。
大學理工科的課業很重,哪能容得下將近半個月的曠課?
而且是每一科都延遲的狀況下,只好接受了閻家駒的幫助。其實她還找了其他人,但是任何人都知道「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意思便是,妳同時找了一百個其他人都沒有用,只要其中有個閻家駒,他就會認為李敏雪回心轉意愛上自己了。
不過,本來還是沒有閻家駒的份的,但閻家駒看到機會忽然掉下來,怎麼可能不欣喜若狂的自告奮勇,甚至半買半送的擠兌小雪,說服她應該要用「正常心」去看待同學之間互相幫助這件事?接著搭配上了黃敏捷乃至同班室友一二三的鼓動,讓小雪只好被迫答應下來。
宿舍裡面,閻家駒又一天蹦蹦跳跳的回到宿舍,黃敏捷打趣的說道:「喂,又去做好人了啊?」
「屁,小雪遲早會瞭解我和那個奸商不一樣。」
寢室裡面,另外一個同學淡淡的笑道:「你又知道別人是奸商?」
「四十歲的老頭用錢去騙取二十歲小女生的心,這不是奸詐狡猾嗎?」
「你呢?用別人不懂課業去騙取她的芳心,這算是誠實?」那個室友倒是凌厲得很,但是這話卻還在開玩笑範圍內,並沒有人因此動怒。
「馬的,你這死老頭有完沒有完。」閻家駒雖然有點不高興,但他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猛敲了一下那該死的室友的頭,便拿出盥洗衣物,洗澡去了。
「這傢伙真是……」黃敏捷笑著,而另外一個室友闔上了電子學,起身。
「要去哪裡?」
「星巴克。」
小雪回到家,打開電燈,又是靜靜的站在窗前凝望著樓下。
「夏天了,天晴應該不會冷到才是。」小雪心中的焦慮沒有一天停歇,所以她根本無法理解閻家駒在教課的時候故意說的那些挑逗言辭,她只是滿腦子想要快點把問題搞懂,然後抽出時間再去找李天晴。
李天晴會到哪裡去呢?
小雪有去過任何地方,包括火車站、地下道等地方,看看李天晴有沒有落魄街頭。但是,她和阿龐能想得到的地方,李天晴又怎麼會想不到呢?要躲一個人,比起要見一個人簡單多了。
無解,想到這,不禁流下淚來。
在另外一邊的夜晚呢?是否也是這樣安靜的流著淚,靜靜的期待著再次重逢?
李天晴站在新竹之心的玻璃平台上,他今天剛搭車回到新竹,為了不讓李敏雪有機會找到自己,他每日裡都在變換居住的地方,從台北的車站到新竹的車站,偶爾打著零工賺取飲食和車費。
他知道要回去是很難的了。因為他欠下的債務,會有刀槍或者官司的危險。
這該怎麼辦,他也很茫然。雖然說得很豪氣,轉身也很漂亮,但是又怎麼可能一日不想那最深愛最思念的她呢?他不是萬能的神也沒有太過人的智慧,若不是阿星的師父和阿星這些年來的提點,他根本不知道何謂「對」與「錯」,更不會有機會避錯選對,既累積財富又得到福氣。
雖然,這二十年的刻苦和學習,已經讓他知道了很多的對錯之分,但那只是在「正常」狀況下,當小雪復活以後,一切都進入加強版的考驗,很多以前學習的道理都出現矛盾,就好像古典力學必須要有量子力學等部份來補足一樣。更何況,他對「道」的學習,可能連傳統物理的部份都還沒有全呢。
「夏天了啊!」一個約莫三十出頭的男子忽然出現在李天晴身邊,一樣靠著欄杆,緩緩的吐出了歎息。
李天晴沒有答話,因為他不確定那是在針對他。
「我想跟你打賭,可以嗎?」
「什麼?」李天晴愕然轉頭,沒想到這陌生人真是對著自己發話。
「若有個女生深愛一個男生的話,你覺得她會不會為了這個男生的安全跟另外一個自己討厭的人上床?」那個男子微笑道。
「什麼意思……?」李天晴瞳孔急速收縮。
「我賭會,而且上定了,我出八十萬跟你對賭,如何?」
「你這是什麼意思?」李天晴疾言厲色的喝問,現在的他立刻的被激怒,渾不似一向的溫和。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吧?」
「你說江千山會用這事去威脅小雪?可是我都已經離開了,他拿什麼威脅?」
「拿『可能』兩個字,就像你也是拿這招威脅她,讓她無法即時追上你,這招很好用,所以我賭她會中計。」
「混蛋……」李天晴一直以來只是擔心自己連累了小雪,讓小雪跟著自己受很多脅迫和追債的恐怖,卻沒有想到這男子說的話,他睜大眼睛瞪視著那男子,然後轉身離去。
他不知道為何有這麼樣的急迫感,也不知道這男子到底是誰,只知道,他應該再見小雪一面,做個備註。
「先別走,我要跟人訂下的賭約,沒有人能夠不賭。」男子的力氣出乎意料的大,行徑卻百分百的可恨。
「你再拉住我,不要怪我動粗,啊!」李天晴還沒說完,已經挨了一拳,這一拳讓他很清楚知道,對這男子,武嚇無效,因為他這一拳讓李天晴的牙齒掉了兩顆,很輕的一拳,直擊在左臉頰,最難脫落的臼齒,崩碎。
「求求你,你到底是誰?」
「我是神經病,我是你的神經病才有的神經病,所以你到底賭不賭?江千山先生幾時醒悟這點可以威脅她,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的神經病可以從現在開始拉住你,直到你跟我賭的那一天。」那個男子微笑,很有點帥氣,但真的是神經病。
兩人堅持了多久,就不用追究了,總之,他只好用答應打賭來換脫身,然後一路奔跑著,因為他沒錢搭車,只好用跑的。
李天晴到底跑了多久,實在不知道,因為他沒有車也沒有錶,他只知道在不會喘死的前提下,他都一直跑,但……他家可是在竹北啊!一個離新竹之心搭車都要半小時車程的所在。
所以他跑跑停停的花了很久才到達自家樓下,大門守衛是認得李天晴的,他當然不知道李天晴事業已經完蛋的事實,所以沒有阻攔,反而還熱情的幫他開了大門,招呼他進去。
李天晴三步併作兩步的跑到自己以前住的B棟前面,按下自家門鈴,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小雪若是沒有出去,肯定會在家,可是……
電鈴意外(或說意料中)的沒有人應答。李天晴心中浮現了新竹之心遇到的那男子臉上自信滿滿的笑容,心中就不禁絞痛,這人多半是江千山派來找自己,炫耀給自己痛苦的。所以自是已經騙得小雪入彀,他才會在今晚出現。
這時候,李天晴開始怨恨自己的愚蠢和上天的冷淡,為什麼,這世間多苦的總是自己和小雪這種好人,而不是江千山這種混蛋?為什麼自己想盡辦法,卻還是因著他人的私慾害了小雪?
他幾乎快要瘋狂,甚至想要像是蜘蛛人那樣的從外牆爬上樓去,確認小雪的去向。然後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個驚喜交集的聲音:「天晴!」接著一個溫暖的身軀撲上,緊緊的抱住自己,放聲大哭。
「小雪?妳怎麼會在這?這麼晚妳去了哪裡?」李天晴雖然高興,但也愕然,現在是晚上十一點,這時候到外面蹓躂,案情肯定不單純。
小雪臉上一紅,道:「我……剛剛去見了江千山。」
「什麼!」那男子果然是有備而來,李天晴的耳中霹靂亂響,腦袋只有一片混亂的飛舞著:「我終究來遲了!」
「我去拒絕他要拿你的官司還有債務逼迫我上床的事情。」小雪接下去的結論讓李天晴差點眼鏡碎掉。
「什麼?」
「咦,你的臉?誰打的?」小雪看著李天晴被揍得腫起來的臉,訝異的叫了起來。
「哼,我看是江千山那傢伙的手下。」李天晴恨恨的說道,按照這一切文理來說,那男子有九成是江千山的手下,只是江千山大概料想不到,小雪竟會拒絕。
小雪疼惜的看著李天晴,卻還是趕緊交代自己的去向,以免惹起誤會:「他前天來學校找我,說你的官司還有債務他可以幫忙解決,但條件是我得跟他上三次床。其實他之前就有來找過我,就是你離開的那天,只是那次他用的是公司的財務危機,而你離開了以後,他的要脅就自然消失,所以我也沒有去理會他,沒想到他前天又來找我……」
「呃……那妳……怎麼會?」李天晴滿臉狐疑,今天的他,徹底的蠢化了。
「大哥,你不許走,小雪求你的事,你從來都答應,這次拜託不要例外,好不好?」小雪先不答李天晴的疑惑,卻反過手緊緊握住李天晴,深怕他再次離去。
「嗯,好……只是我不走也遲早得……」李天晴不願意接下去說,因為他知道很多事情是很弔詭的,在這個世間,你會不會被砍或者會不會坐牢,不全然跟你是否欠債或是犯法有關,但依照他現在的狀況,如果沒有出現類似江千山這樣的強力後援投手,那牢是坐定了。
「總之,你不許走,就算你去坐牢,我也會等你,你被人砍,我也跟著你被砍。」小雪想盡辦法使出了全身解數,盡量讓自己的可愛瀕臨破表,就怕不夠力去留下李天晴。
李天晴看著她那可愛耍賴的樣子,不禁笑了,他點點頭,又搖搖頭,道:「這是怎麼回事,我還真難以理解。」
「那先上去再說吧。」小雪看到李天晴,整個人早已經開心到昏倒,過去這幾個月的痛楚,真的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客廳中,李天晴與李敏雪互道別來情由,李天晴的日子倒是單純,就是搭車、睡覺和打零工,除了今天被打了一拳以外,真的很單純,所以沒幾句就講完了,剩下的便是等待李敏雪揭開今天的謎團。
「前天江千山來系館找我,提出這條件,我其實是想答應的。過去二十多年,你為了我奔波受苦,才換來我的重生,而若不是我的重生,你又怎麼會落到這個下場,所以我其實在他一提議的當下,就決定答應。」
「喔,那又怎麼回心轉意了?」
「因為我遇到了一個人。」
「遇到一個人?誰?」
「昨天晚上,我想到你,又想到將要受到的委屈,整個人的心都空蕩蕩的,茫然的在街上走來走去,走到了那間有土地公廟的大公園。然後,就遇到了那個人。」
李天晴聽到這,忽然警覺,問道:「你遇到的可是一個約莫三十歲,神情有點冷酷,容貌中上的男子?」
李敏雪搖頭道:「不是耶,我遇到的是一個我也分不出他是男生還是女生的人。」
「分不出?」
「嗯……裝扮很中性,而且很詭異,真的很詭異,我總覺得在哪兒看過他,很可愛,但是他那裝扮和說話態度,實在不像是個女孩子。」
「喔?」李天晴知道,最近這種中性風很盛,什麼cosplay的,那樣的人也不是真的不常見。
「我那時候正在發呆著,試圖想找出除了和江千山上床與讓你坐牢之間的第三條路。渾沒注意那個人來到我身邊多久了,只是他突然說了一句話,才讓我知道他的存在。」
「什麼話?」
「認識錯誤和承擔錯誤有那麼難嗎?」
「什麼意思?」
「為什麼別人完全換不到的奇蹟,妳們卻只想用二十年就換到?為什麼不打算用四十年去換甚至用一輩子去換?」
李天晴聽到這句話,忽然有種恍然大悟而冷汗直冒的感覺。他一直都很怨歎自己的這張天堂入場券有點兩光,怎麼會埋下了這麼深厚的炸彈而無法拆解?原來道理便在這邊!
如果他和小雪都打算用四十年的時間去換取這一次的奇蹟,那他就會有很充裕的時間慢慢累積財富,根本不會用到江千山的錢,也不會讓江千山有機會因為在公司當董事而知道小雪回來的事,很多事也都不會發生。
但是他一心想著的事情是,四十年,他和小雪都會等到發瘋,而等小雪四十年後再回來,自己齒落髮禿的醜態,又怎麼配得上這仙女般的女孩?
這是一個從一開始就存在的執念,就好像是沒穿褲子,或是穿得太寒酸,我們都會感到丟臉那樣。然而,這不是天道,天道不會因為你對世間萬事萬物的看不開而去配合你,當然,這中間是連阿星和他的師父都被制約了,才會沒有提醒李天晴這件事。
然而,那個人是誰?那個昨天在公園裡面的人是誰?為什麼他不但知道小雪和李天晴的事,也看得出李天晴迎接到神蹟後,禍患連連的主因?
「後來呢?他又說了什麼?為何妳會改變心意,拒絕江千山的威脅?」
「他只是告訴我,直的路就是對的路,然後就走了。」
李天晴低頭,仔細品味著那句「直的路就是對的路」心下不禁茫然了。的確,直的路就是對的路,這其實阿星的師父也告訴過他,只是他也知道,在這個世界上走直的路會很多痛苦,苦到有時候不是只有死那麼簡單。
然而他也知道另外一個道理,「破」、「苦」與「不圓滿」,是讓業力超級爆炸的好方法,強行融合的圓滿,充滿了將要龜裂的不幸,不要也罷。
但是說的簡單,做起來真的是千難萬難。
「直的路走起來很難,真的很難。」小雪輕輕的靠近李天晴,抱住他,雙手環繞著他的頭頸,低語道:「但是再難的路,只要可以跟你圓滿都好。」
李天晴笑了,因為他忽然知道自己哪裡錯了,他太小看小雪了,所以才會做出很多笨到極點的舉動。如果這世間的直路滿是荊棘,那只有一件事情可以打穿這無邊的障礙,就是愛。
迂腐到極點,卻是事實。
「其實,我一直懷疑著昨天遇到的是神或是只是自己發的夢,但是那種真實感,幾乎就跟現在你和我這樣面對面坐著一樣實在。」小雪抬起頭,看著李天晴說道。
「怎麼了嗎?」
「因為我昨天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趴著在公園的木桌上的。」李敏雪道。
「喔!」李天晴感到神奇,但是他也知道,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要盡速了結一切,就是那句話,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三年了,李天晴踏出了監獄的門,抬頭看著天空,他苦笑但卻心中坦然,剩下的債務雖然不少,但就只剩下債務了。
這三年間,小雪安然的從大學畢業了。那間特地為了小雪準備的房子,他們早把它賣了還錢,雖然遠遠不夠,但起碼了斷了許多問題。
「天晴,這是豬腳麵線,給你洗霉氣。」不能免俗的,小雪今天一早就到處去張羅豬腳麵線。她雖然已經有了正職,但是大部份的錢都得存起來還債,又要付房租水電,所以每日可以用的錢,幾乎是三餐無法溫飽。
她憔悴的很多,李天晴也是,李天晴還因為三年前的那一拳,臉頰有點破相,加上蒼老,已經不復是當年那瀟灑帥氣的成功人士。
他吃著麵線,翻著廢報紙,想要找尋工作。
「妳覺得要做什麼工作會比較好啊?」
「隨便啊。」
「唉,我坐過牢,真說要找什麼工作,也是不簡單,現在還有兩千多萬的債務,如果不找一個可以起碼付得起利息和房租的工作,那又是一場災禍。」李天晴喃喃自語的苦思,筷子也停頓了下來。
「先不想,吃完再說,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李天晴點點頭,笑了笑。
兩人吃完了豬腳麵線以後,也無法多做休息,立刻拿起勾選的幾個選擇,準備去應徵。小雪今天請了全天的假,就是為了可以陪李天晴到處跑。
第一站便是清大的研究助理,在他們想來這是一個比較穩定且可以在晚上或是閒暇時候兼差的工作,所以列為第一個優先考慮。
才剛進校園便迎面碰到了兩個人,一個是閻家駒,一個是黃敏捷。
李天晴雖然豁達,但是自己這副狼狽樣給這個小情敵碰到,還是有點尷尬,小雪輕輕點了點頭,打招呼,閻家駒和黃敏捷卻重重的點頭,甚至還朝著李天晴微笑,這讓李天晴有點意外。
「他們?」
「閻家駒在很久以前就不敢再追我了,不過這是我最近才知道,所以我忘記告訴你了。」小雪吐了吐舌頭笑道。
「為什麼?」
「原來我三年前來清大回絕江千山的那一天,他正好就在附近,聽到了我們的故事,所以他便不敢追我了。」
「喔?他說不敢追妳了?」
「是黃敏捷跟我說的,閻家駒說,他還想當個人,所以不敢再追我了。」
「哈哈,這可讓我迷糊了,怎麼這麼說,難道妳是吸血鬼?」
「因為他對你認輸。」小雪笑得更加燦爛了,好像身邊這個頭髮灰白,滿臉滄桑的李天晴是個驚世寶物那樣。
「認輸?」
「是啊,而且他說他很意外我的選擇,他以為我會答應江千山。他說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愛人也可以這樣愛。當然啦,那都是黃敏捷說的,他已經好久都不敢正面跟我說話了,說不定他其實是因為知道我是四五十歲的大嬸,才不敢追我的喔。」小雪打趣的說道。
「哈哈,我看不像,如果四五十歲的大嬸長這樣,恐怕反而更多人追。」李天晴笑道。
兩人邊笑邊走,小雪的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李小姐,妳和李先生的那錢……」
一個溫和的聲音有點無奈的說道。
小雪連忙一疊聲的道歉:「這個月底吧,好不好?」
「上個月的其實妳已經沒有繳齊,最近歐盟那邊經濟崩潰,整個經濟非常不景氣,我也實在是不得已才跟妳催這借款。」對方的語調雖然和緩,但顯然意志堅定,小雪只好抬起頭看著李天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們正趕著去應徵,應徵上應該會有錢的。」李天晴接過手機回答道。他其實也不太知道該怎麼辦,畢竟這是一翻兩瞪眼的金錢往來,若對方也有難處,無法再寬限,那自己也無法說反對啊!
「唉,這次可不是這樣簡單,你們拜託一下,看在我最挺你們兩夫妻的份上,多還點吧。」
「這……好的。我一定盡力而為。」
「那……這次可不可以一次還五十萬啊?」那聲音略顯躊躇,但最終還是說了。
「呃,這……我盡量了。」李天晴傻在那邊,這個債主是個溫和的人,會這麼開口,想必他自己也有很大的難處,但是現在他就算應徵上了研究助理,又找到晚上的兼差,也不可能會立刻有五十萬。
小雪眉頭緊鎖,並不言語,基本上,在地獄的人就是這樣,難得一秒鐘的快樂以後,要面對的卻是一整天的痛苦驚恐。這也算是另外一種合理吧!
面試完畢後,李天晴當然有應徵上。可是,兩人一點都沒有感到快樂,相對發愁著那五十萬要到哪裡去找。
「該怎麼辦?」兩人從系館走了出來,一直在問,該怎麼辦,想了幾個人選,但是都不好再借錢,而且這樣借債還債怎麼會是辦法?
剛轉出車棚就撞到了一個人,那人吃痛著叫了出聲,而李天晴更是驚呼出聲。這人正是三年前在新竹之心遇到的那個男子。
「耶!好久不見!」
「你……」李天晴意外於對方的和善。
「上次打賭似乎是我輸了?是嗎?」那男子倒是很瀟灑的認栽。
「是……」
「這八十萬我一直都記得,帶在身上帶了三年,拿去吧,這樣我才輕鬆。」說完,那男子居然從口袋中掏出一張支票,塞進李天晴的手中,然後施施然的走入校園內。
「呃,你認識他?」小雪看著那男子走遠以後,回過頭來問李天晴道。
「他就是上次在新竹之心跟我說起江千山威脅妳的事,然後還逼迫我答應跟他對賭的神經病。」李天晴永遠記得那次的對賭,也永遠記得那男子說的「我是神經病,我是你的神經病才有的神經病」這句很詭異的話。
他沒有料到會是這個男子解決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他怎麼會跑到新竹之心揍你一拳啊?」
「我怎麼會知道?」李天晴不知道小雪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她是我大學同學,我們班上的人都叫他老頭,他以前好像是閻家駒的室友?」小雪還是滿臉問號的看著遠去的那個「昔日同窗」。
李天晴傻傻的看著那遠去的神秘男子,忽然間,他抬起頭大叫:「我懂了。」
「你懂了?」
「我懂他那句話的意思了。」
「哪句話啊?」
「我是神經病,我是你的神經病才有的神經病。」李天晴重重的說道,他滿臉的激動,卻留下了淚水。
「怎麼,大哥,你……怎麼了?」小雪不明白李天晴忽然間又叫又哭,是在發什麼神經。
「他是神啊!真的是神!」
「你說他是神?可是他真的是我同學啊?」
「妳還不明白嗎?我們當年因為貪求美好而種下大錯,本該是要超過二十年很久才得以實現的神蹟,卻在二十年就達成了,這不是一個神經病的舉動和思考嗎?而這之後乃至於現在的痛苦,全都是因為這件事而來的啊!」
「是啊。」小雪的眼神依舊迷惘。
「就是我這個人有了神經病,做了硬壓妄求神蹟的舉動,而神為了彌補我這個人的神經病舉動,只好自己也變成神經病,莫名其妙的跟我打了一個祂必輸的賭,讓我們今天可以安然渡過這個難關,也讓我那一次醒悟過來,回到妳身邊。」
小雪用力的點了點頭,因為她也想到了三年前,那個在公園莫名其妙睡去的夜晚,若非有這樣的若夢若真的遭遇,她肯定在李天晴回來前,就已經跟江千山上過床,造成了無可彌補的傷害。
「可是他明明就是我大學同學啊……雖然不常見他來上課……但他真的是我大學同學。」小雪心中的矛盾來自於,神怎麼可能忽然間變成自己的同學,還跟閻家駒同一個寢室?
「他姓什麼啊?」李天晴想要確認的清楚點,追問著小雪。
「我只記得他姓李,其他因為很少交集,這幾年又忙著學業和賺錢,所以沒有注意過。」
「是喔,他也姓李啊,不知道叫做什麼名字。」李天晴喃喃自語的點點頭,拿起手中的支票,這看起來是真的支票無疑,剩下就是會不會兌現了。
然而,他心中很踏實,因為他知道,這支票絕對會兌現。
End~
























































































